地中海晴天多,阳光灿烂地洒满了布鲁内列斯奇的圆顶,人群熙熙攘攘塞满了整条街,一不留神身边人就容易没影。
斯科皮似乎是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发现罗丝松开手就没影了之后径直找了个不挡路的地方点开了阿不思的语音消息。
阿不思嚷着“罗丝又不回我消息了”。斯科皮扣着耳机上的话筒回他说:“她挺烦听语音的,建议直接打字。”
他个子出挑,发色在满大街的金发中还是很醒目的,罗丝拿着两个个乔托钟楼和比萨斜塔的小模型找过来,还隔着好几步远就见他极有默契地抬了头,一只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套着被罗丝强塞的白色卫衣,眉梢那点矜贵也一路走一路消了大半,活脱脱一个长得好看一点的麻瓜青年。
“你跟他有什么好聊的?”罗丝伸手把手机拿过来,“张口闭口都是伊芙……”
斯科皮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表示语音已经发出去了。阿不思飞快地回了一条二十多秒的语音,主旨大意就是:“我难道不是看了你俩那么多年?”
然后阿不思提醒他们该回伦敦复工了。
以及“私奔”回来该见家长了。
罗丝先去威森加摩律师协会报道,打算出来直接去赫敏办公室,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安排完日程,回头看到斯科皮收到父母信息后明显僵了一僵的神色。
他换好一丝不苟的黑色长袍,许久没用的魔杖擦干净了揣口袋里,修短了自由生长几个月垂下来已经挡眼睛的头发,眼镜一戴,又是原来那个斯文俊秀的小少爷。罗丝坐那儿看完了全程,大概是许久没见这个模样的斯科皮,没出息地愣了两秒,笑着上去吻了吻他。
“去吧,我的罗密欧。”她说。
罗丝回国后见的每一个人,看她的流程都是先看脸,说“晒黑了”,再看戒指,然后一愣。
“就这么嫁了?”罗克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你不是那么草率的人呢……”
“是在你们认为的重大决策上。”罗丝说,“比如当时学法,比如想出去旅游立马就走……但是没有一次让我后悔。”
“你爸妈没疯掉吧?”罗克珊笑道,“女儿被死对头的儿子拐走这种言情小说的情节——”
“没……我妈妈知道得比我还早,”罗丝说到这有点无语,“斯科早跟她说过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当时他明明在跟我冷战……”
——然后他把自己父母吓了一大跳。马尔福夫妇基本从不管斯科皮做什么,认识什么人(得知他桃花泛滥但单身五年的时候还偷偷向阿不思试探了一下性向问题),毕业那天家里没人只剩个大箱子和一张“环游世界去了”的纸条这种事都平静地接受过,所以这回的反应仅限于惊诧,罗丝那之后见了阿斯托利亚一面,和小时候印象里优雅温和的模样没什么大的差别,笑着问她多年不见过得怎么样。
她大概知道斯科皮性格里那种藏在面下不外露,但轻轻一碰就漫出来,恰到好处地让人置身于舒适氛围中的温柔是从哪里来的了。
罗丝发觉自己反射弧还挺长的。签字的时候她顿了一下,听到仿佛越过了什么边界的声音,仿佛十七岁生日那天的零点听到的迈入成人世界的声音,然后落笔,心想原来是这点不同,今后她就不再是那个活在陋居庇护之下,和堂表兄弟姐妹们上蹿下跳,在自家花园里转圈假装是世界之王的女孩了。
她从此要和她的爱人走过贫穷富有,走过健康疾病,走过行云流水般的余生光阴了。
回到陋居后发现那多了个小孩,从此多恩的团宠地位是不复存在了——多米尼克牵着刚会走路的小尼克也来蹭饭了。罗丝不常见到她这位住得很远的表姐。相比起漂亮夺目又天马行空的维克托娃,多米尼克的长相就显得寡淡一些,是那种标准的韦斯莱家女孩模样,小时候和他们一群热爱调皮捣蛋的熊孩子不一样,喜欢在一边静静地坐着看他们,因此存在感不大强。
她丈夫是魔法部高层,平日里不怒自威的模样让罗丝这种对赫敏都敢大吵大嚷的都有点发怵,听说他对多米尼克百依百顺——她暂时不太能想象出来。
正在和姐姐交流南瓜粥做法的多米尼克一回头就看到罗丝进来了,笑着打了个招呼:“小罗丝回来啦?”
罗丝坐了过去,一边看维克托娃艰难地讨教厨艺一边听了好一会儿的陋居近况。首先是她不在的时候弗雷德飞快地结了个婚,“三月和他第六任女友分手之后”,多米尼克如是说,然后是好兄弟詹姆也紧随其后了……“所以他们都不打算计较你‘私奔’这回事了。”
维克托娃最后还含笑提醒了她一句:“我刚刚又看见露西亚溜去找斯科皮了,你记得去看一眼?”
小美人如今都七岁了,披着和她妈妈如出一辙的柔软银发,双手撑着下巴上的一张明媚笑脸,坐在椅子上正在指挥斯科皮把罗丝带过来的教堂小模型放到书架顶上。罗丝心想她这是又多了一个隐藏情敌吗,随即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
小女孩知道是她带来的礼物,眼睛亮亮地说“谢谢”,她坐得挺高,往下望了望似乎在想怎么下来。罗丝问她:“你要怎么下来呀?”
斯科皮把她从梯子上抱了起来,这次手法总算熟练了点。露西亚抱着他的脖子在空中晃了几圈才高兴下来,听到楼下妈妈喊她的声音,回头望了望就踩着嘎吱作响的楼梯去楼下了。
罗丝又想起来,她好像曾经说过什么“不喜欢小孩子”的话……她顿了一下:“我现在觉得露西亚还是挺可爱的。”
“又想要孩子了?”斯科皮意有所指地一笑,“三年前你说的还是‘绝不’。”
“不会吧——三年前我为什么要和你讨论这种问题?”罗丝完全不敢相信,“真的吗?”
“在世界杯森林里。”斯科皮说,“当然不排除你当时只想和我对着干的可能性。”
整个陋居上上下下开始忙詹姆的婚礼,但罗丝首先被请去了波特家一趟,他们家在伦敦寸土寸金的地带有个二层小别墅,跟罗丝住了十几年的家很近,她四五岁的时候就喜欢一大早沿着街跑过来哐哐哐地敲阿不思房门。
罗丝径直踩着台阶上到一二层楼之间的夹层——那是她和雨果的“专属客房”,同样她家也有照着样子用魔法拓出来的一个,每年从霍格沃茨放暑假回来,几个小孩就喜欢聚在这个小房间里吵吵嚷嚷地边聊天边写作业。
卡罗尔也被邀请着来过一次,她和罗丝、莉莉、罗克珊结了个临时同盟,齐心协力偷阿不思的最新款扫帚,一人一把打魁地奇。她住在这的几个星期最喜欢看的就是阿不思和詹姆两个小霸王的战争,他俩凑一起的爆破力能把整个屋顶都炸了,在泰迪住过来的时候更是恐怖……
有一年斯科皮也被阿不思骗过来了,和当时还没跟他爸和解的哈利姑父在客厅里尴尬对视了几分钟,一把被阿不思拖进了小房间,罗丝见他就烦,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喊他出去。
阿不思嚷道:“你不给我补课,我不喊他来还怎么完成作业?”
这就是房间上那张写着“讨厌鬼和马尔福不得入内”纸条的由来。罗丝当时求着大人用个小咒语黏上去的,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这纸条还完好无损到了十年后,等待着一个心情复杂的自己回来看它。
十年啊。她的手停在那张纸条上片刻,打消了把它撕掉“毁尸灭迹”的念头,心想还是留在这儿做个纪念吧。
也许再过十年,看到的时候又是不一样的心情了。
小房间的衣柜被莉莉征用来放了一整排伴娘礼服,她推着罗丝去试衣服,等罗丝从盥洗室出来,看到的却是外面一屋子熟悉的脸——都是她以前同寝的女孩子们。
新娘是她们寝室最闹腾的一个,有几年活脱脱一个男孩子,每次夜游都和詹姆一块冲在最前面,敢当面和费尔奇对呛。后来詹姆换了三四个女朋友,她还跟个真兄弟似的说“最好的还在后面等着你挑呢”,当时大家都没当真把她当娇滴滴的女孩子看过……
后来她自己成了“最好的哪一个”。罗丝听卡罗尔说了点他俩的事——詹姆早两年毕业的,之后就一直在国际魔法合作司蹉跎着日子,好不容易混成了半个成功人士,眼看就到了被相亲的年纪,就大概三个月前,他在街上跟一个略显眼熟的陌生女人擦肩而过,“瞬间就大脑当机有了一见钟情的感觉”,连忙喊住了那人要个联系方式。那陌生姑娘笑眯眯地就给他了,加入通讯录才尴尬地发现……原来早存了不知多少年。
莉莉说:“我哥就醍醐灌顶了,他还说怪不得这几年什么漂亮女生都看不进去,他本来还以为是因为前一个爆脾气罗丝——啊这话不是我说的,詹姆原话——后一个不说话的伊芙,他已经对所有异性失望了来着……”
尽管已经过了好几年,罗丝每次听到詹姆那熟悉的说话方式还是会有揍他的冲动。
三年前开生日晚宴的那位大小姐也到了,拉开车门在楼下冲她们挥手。久别重逢的女孩子们换了衣服拉开门出去,又回头盯着门上那张纸条笑开了——罗丝现在后悔没撕下来了。
“我猜你看到的时候心情一定特别复杂吧哈哈哈!”卡罗尔一边笑一边迅速地拍了个照,“你家马尔福少爷知道吗?”
“应该还不知道……”罗丝说,不过他应该也会心情挺复杂的……
还没装饰完的陋居就是个气球和纸拉花的世界,最小的三个孩子在里面撒欢,多恩还踩爆了一个气球惹哭了尼克。罗丝退后几步接了个电话。
她按着耳机:“其实不太着急……现在满房子都是人,还不至于忙不过来。”
“嗯,”斯科皮说,“可能还有一会儿,等我过来。”
“别了吧,”罗丝压低了声音,“主要是我寝室那几个也在,就是当年编排你和阿不思和希瑟‘童话故事’的……”
斯科皮沉默了一阵:“没事,我去正个名。”
罗丝每次看斯科皮出现在陋居门口,都觉得他和这地方有一种差距颇大的和谐感,因为他长得就是那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模样,从脚尖到发丝都是干净整洁的强迫症打扮,但是他看着满屋子童心未泯的假孩子和真孩子笑的时候,被使唤着去推秋千的时候,还有远远地静静地看过来的时候,身上那种距离感就被无限消磨了隐藏了,与这里的气氛和谐地融为一体。
她记得阿不思对他的评价:“以一种很难以理解的方式在生活,百分百的优越条件和百分之二十不到对生活的兴趣,承认的真心朋友不到五个,仿佛爱情亲情都不是必需品一样——可能看的比较透,很小的时候就是一种无欲无求的状态了。”
那年斯科皮还在外面天南海北地逛,阿不思说:“可能出去走走也挺好吧……?说不定带着七情六欲一块回来了。”
罗丝那时从一大堆法律文献上抬起头来,问了个她自己从没弄懂过的问题:“那我对他来说算什么,对头?”
“朋友。”阿不思说。
两个从陋居野出来的皮孩子,冒冒失失地闯进他的世界,从此把云层之上的小少爷拽回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