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丝在陋居闲着没事看莉莉挑桌布。想到婚礼,然后想到上一个圣诞节。那个时候她刚刚上交了威森加摩的申请,被批了个很长很长的还不知道尽头的假期,但是她拎着行李去机场的时候其实很难过,很难过。
她没有对雨果和阿不思之外的人提起过,当时——或是来不及,或是不想,或是过去得太快就不在意了,翻照片翻到那天伦敦街上白皑皑的一片雪,想起了点还算清晰的回忆片段。
拇指停在和斯科皮的通讯界面,备注是一个大写“S”,还是十几岁他把自己账号输进来的时候随手敲的。她抿唇一笑,打了行字进去。
上个圣诞节,卡罗尔旅行回来,烫了个棕红色大波浪,自称是羡慕罗丝的发色很多年了,两人约在对角巷,一见面那形象大变的姑娘就开始拉着罗丝说路上有多少多少“艳遇”:“太可惜了——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准多受欢迎呢,走哪个景点都有人求合影那种……”
她注意到罗丝神色看起来不太好,似乎是有点疲惫:“……罗茜,你怎么啦?”
罗丝耸肩:“没什么……大概也在思考什么时候出去找一找‘艳遇’。”
“不是吧,我是常年单身——”卡罗尔愣了愣,“分手了?”
“时间问题了。”罗丝一摊手。
她已经处于一种,放空自己,自觉开始规划一个人该怎么过的状态——其实并不用规划,她工作之后就时常几个月几个月地独居,门关就不见人,过得可以说相当随心所欲,然而那个月她搬回从小长大那个家住了。
“不会吧——”卡罗尔说,“你知道吗,当时有人告诉我你和马尔福大少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又觉得你们吵架都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她补充道:“不是指以前魔药课上那种吵架——我这么说你不介意吧。”
罗丝这时候也刚从忙乱中解脱出来,身心俱疲,还没空好好整理自己的情绪,对所有事情都很懈怠,也没法和她多说什么。后来卡罗尔见她兴致缺缺的样子,强拉着她大冬天地去买冰淇淋……
“以前不就是这样的吗?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个冰淇淋。”卡罗尔说,“忽略季节。”
罗丝感觉她的心情稍微平缓了一点,尽管嘴里被冻得快要结冰,甜味都几乎感觉不出来了,开始胡乱思索这“透心凉”也有魔力吗。
半下午的时候卡罗尔有事先走了,于是罗丝一个人压马路,从对角巷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开始剖析这一堆糟心的事情。一开始都是些很平常的小事,因为斯科皮的确懒,有点乱,还喜欢用“哦”应付所有事情,罗丝本来是习惯了,然而那阵子她忙得乱糟糟,对待所有的摩擦都变得有些尖刻,就……一直不高兴。
但是斯科皮总体来说很纵容她的小脾气,半点反应也没有地接受了,但是有天回去路上罗丝也碎碎念地抱怨了几句——她真的很讨厌自己那个样子——大概是被后面一个她一向相处不太融洽的姑娘听到了,哦对了,还恰巧是个“情敌”。
她看着漂亮女孩状似无意地笑着问斯科皮“你女朋友一直是这个性格吗”之后彻底炸了。她觉得自己庸俗、无聊、刻薄、无理取闹,自己都处理不好自己的事情,还想要人的偏爱,但她看过去还是只看到他同往常一般淡漠的神色,眼底情绪平静得很,像是衬着她的愤怒和无理。
她只是希望他能坚定地说一句“她很好”,以及他们之间的事情不需要旁人插手而已。
“我还能在你身上看到什么情绪吗?”
罗丝记得自己这么问。
“……我以为你一直能看出来的。”良久斯科皮才回答。
打电话的时候是半夜,罗丝已经很累了,半合着眼睛把耳朵贴在冰凉的屏幕上。她突然就觉得很累,好像之前那么长时间,她的热情和努力都白费了一样,还是会对他们之间“冷淡”的气氛感到无力而乏味。
然后是有一段日子,她因为沉浸在这种情绪中,以及霉运缠身,就跟人间蒸发一样没刻意去联系斯科皮,导致他们本来就很单薄的对话少到只剩早晚安了,不是没感到不正常,只是感觉自己在不正常的道路上一路疾驰无法挽回了。他们认识以来最大的可能分道扬镳的危机就发生在一个晚上,没有晚安,但是她接了个电话。
“我……”那边斯科皮像是要说什么,可能是报备近况,音节发了一半卡壳了,没说下去,“你在听吗?”
“我好累。”罗丝说,“我想先睡一觉。”
“去睡吧。”他的声音压的很低,“……晚安。”
罗丝闭眼前电话还没有挂断,她捏着手机等通话结束的提示音,意识迷糊之中听到了一句话。
他问:“你爱我吗?”
很俗套的问话,仿佛更适用于恋爱中撒娇任性的女孩子,然而就这样很简单地把罗丝给惊醒了。听起来确实……那么久的亲密关系,那么高的默契程度,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很不可思议,任谁来看都是这样。但是她当即愣住了。
因为她没有想过,她一开始想要个人一心一意地陪着她,后来她开始慢慢地喜欢他,再后来她觉得太习惯了很难离开这个人了,但的确她没有努力经营,没有思考过去现在未来的种种,没有“我现在不是一个人”的意识,所以想消失就消失想放手就放手。
或者说斯科皮已经以他最大的包容度宽容她很久很久了,而她还一直以为努力包容的那个是自己。
那个电话挂了之后就是冷战常规操作——失联。罗丝又愧疚,又难过,又丧气,觉得他大概是真的很失望,可能从一开始就看出她心不在焉忍到现在终于忍无可忍,然后选择离开她了。
失联第六天,罗丝总算开始放假,算了算时间超过最长失联时间,心想她醒悟地太晚,可能来不及了。可她还想重新回答一下那个问题。
“当然。”她想回到那个晚上,这样肯定地告诉电话对面那个听声音就已经很难过的人。
罗丝本该事先想到的,对角巷是乔最常出现的地方。
她一路走一路拿魔杖漫无目的地往空中放火花,初衷可能是取暖,到后来脸被风吹得生疼,那一点点火花也无济于事了。
“还真的是你啊,罗丝?”
乔从背后叫住她,披着加厚的黑色斗篷,挂着个温和完美的微笑:“感觉你不常来这里——三年前那次之后我从来没在这里看见过你。”
他说“三年前”的神态很平静,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这样平常的事情而不是在说一颗曾被搅了个天翻地覆的少女心。罗丝把魔杖插回口袋里,顺着乔的脚步拐进了破釜酒吧:“是啊,我没怎么来过。”
“我猜是不想见到我,对吧?”乔回了一下头,“想喝什么?”
“一杯热可可吧——我有些冷。”罗丝勉强笑了一笑,也坦然了,“是的,圣芒戈那次之前,一直没有做好再见你的准备。”
老汤姆把热可可捧过来了。酒吧还是老样子,和外边那个瞬息万变的世界格格不入,像个隐藏在现代社会中的古早避难所。
“我欠你一个道歉。”乔郑重地说。
“你说的是——你说三年前吗?我早就不在意了。”罗丝笑,“而且从某个角度来说,你也没错。”
单是因为她还没有好到成为乔在世上最后一个放弃的人,先来的后来的都更好,当初的事情无论曾经有多么伤心愤怒,摊开来说只是因为“不合适”而已。所以她很快就想开了。
“当时我看起来确实很让人失望吧,”他说,“你男朋友看我的眼神——已经算是友善的了。”
“其实,我没和他提过,”罗丝说,“是他看什么都这个表情而已……”她讲一半愣住了,望着眼前神情温和的青年,和在她一整个青春里浓墨重彩的面貌,率先想到的却不如她预料的那样是阳光下的霍格沃茨和雨天的图书馆,而是冬日雪中的烟花。
戴着他的围巾,笑着说他像片清清凉凉的薄荷叶,打开盒子是久寻不到的项链。想他靠在看台边上,叠了朵纸玫瑰扔过来,想他在毕业那个夏天说“我去旅行了”,静静地等在跨洋电话的那一边,想他说“我永远不会欺骗你伤害你”,领口下印着隐隐约约的玫瑰痕迹。
她在乔面前走了一会儿神,然后道了歉压了压突然泛上来的突如其来的想念,等到乔问她“假期有打算吗”时回答:“想去旅行。”
她道了别,心想,她也想看一看那些从未见过的风景了。
出发前一天晚上,阿不思大摇大摆出现在了韦斯莱家客厅里,心情颇好地骚扰正在和理论书搏斗的雨果。罗丝发现不速之客来访的时候已经被弟弟卖了个干净,包括感情危机,心情奇差,旅行计划以及前任会面。
两个人一起上楼进了罗丝的房间。雨果先一眼扫过地上的行李箱,又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猜出她还没恢复过来,收了一摊乱七八糟的东西后大着胆子揉了揉她的脑袋,在罗丝扫过来的眼刀里自觉关门下楼。
阿不思一上来就疑神疑鬼地问她怎么就和乔一起聊了几小时的:“你别是——他现在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是没听说维娜大明星有正牌男友来着……”
“你想哪儿去了?”罗丝不可思议地看过去,“我是这样的人吗?”
阿不思现在真的是被夹在表姐和最好的朋友中间,不找边际地扯了一堆把罗丝扯得轻快了些,才开始说斯科皮。
“只联系过我几次,看出来黑眼圈挺重……但没提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他说,“表情和你现在差不多,都不太好看。”
“可能你们都还需要时间想想明白吧。”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虽然也不怎么跟我提,三年前那个时候吧,有一次问我他出去那一年你是怎么过的,是不是因为过得不好才总会出神想他都不知道是谁的‘别人’。也知道你想要他陪着就够了,不许太腻不许不留空间,最好有求必应没事随意——我概括了一下,可能不太精准。”
“他是真的懒得做很多事,现在能半夜把他喊出来的全世界估计就你一个,换了我就该做好绝交准备,反正是能做的他都努力了,当然面上还要维持那张标准冷漠脸嘛,就当他天生会做的这些就很合你心意一样。还有就是……纸玫瑰不好叠,我第一次学了一个多小时,也是挺容易松开的,所以那么容易散架也不能说真的是叠得不大认真。”
项链还贴在她胸口,她这时候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阿不思也按了按肩膀上忽然靠过来的那个脑袋。等罗丝抬起头了,他也没再说下去。
马尔福少爷第一次见到韦斯莱小姐的时候就觉得她是个被宠大的小公主,从前是这样后来也是这样,他眼里的那个小姑娘就是该被捧在手心的,不习惯说出口也无需说出口。
罗丝订了午夜的飞机,于是十点多的时候雨果和阿不思跟看孩子似的把她送到机场。
“怎么搞得像我回不来了一样?”她颇有点无奈地催两人回去,“我就去玩一个多月……”
“也是,”阿不思说,“想挑战你的人大部分都会被昏迷咒和障碍咒砸晕……”
上飞机前她想了想还是给斯科皮发了条消息:“我出发了,应该会很快回来。”
伦敦照例是连绵的阴雨,然而她知道万米之上会是一望无际的碧蓝晴空。
从今天起,一切都会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