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深处的斯莱特林寝室里,墨绿色的帷幔隔绝了走廊壁盆里幽暗的火焰,只有镶嵌在四柱床边的银蛇泛着冷冽微光。距离黎明至少还有三个小时,空气里弥漫着少年人熟睡时略带温暖的沉闷,混合着龙皮靴长久不散的气味。
蓦地,“笃、笃、笃”,三声刻意的敲击惊碎了凝滞的寂静,力道像打在棺材板上。
德拉科猛地从不安稳的浅眠中弹坐起来,心脏几乎撞裂肋骨。他喉咙发干,手指在被面上蜷缩抓挠。黑暗中,克拉布在另一张床上发出雷鸣般的鼾声,高尔在梦中咂摸着嘴。寝室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缝隙,一道颀长、漆黑的身影堵在门口,袍角无风自动——斯内普教授。他那双眼睛在昏暗里如同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捕捉着猎物的恐惧。
“院长?”德拉科的嗓音带着睡意的嘶哑,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
“五点半。魁地奇球场。”斯内普的声音低沉得像在地底滚过,“正式通知,马尔福,你被选拔为斯莱特林新的找球手。”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在德拉科脑海里炸开一片空白后的狂喜白光。
他成功了!这个念头比清晨的地窖还要冰冷,却又在体内催生起一股灼热的激流,冲撞得他手指尖都在发麻。斯内普递过来一张折叠整齐的小纸条,冰冷的指尖有意无意刮过德拉科的手心。
“特批条子。别迟到,也别让格兰芬多太得意。”斯内普的目光扫过房间,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石门悄然合拢,只留下更深沉的黑暗和一颗擂鼓般的心跳。
德拉科靠着冰冷的水晶柱,纸条在汗湿的指间捏得死紧。他闭上眼,视野里全是格兰芬多塔楼那耀眼的金红,以及那个永远该死的疤头波特。凭什么?就凭了一个愚蠢的疤?那个疤头甚至买不起一把像样的扫帚!一股混杂着鄙夷和疯狂的嫉恨啃噬着他的心脏。
“等我亮出光轮2001……等着瞧……”几不可闻的低语在暗夜里散开。
*
清冷的晨光如同吝啬的银币,勉强洒在霍格沃茨城堡的塔尖上。魁地奇球场的草地沾染着浓重露水,空气中浸透一种寒意,仿佛连吐息都会凝成白霜。格兰芬多们已经如同被打扰的狮群一般聚集在场地中央,猩红色的训练袍在一片灰蒙蒙的草地上异常扎眼。
奥利弗·伍德,格兰芬多的队长,胸膛还在急促起伏,汗水浸湿了他额前深色的头发。他那双总闪耀着魁地奇狂热的眼睛此刻燃烧着怒火,死死盯着闯入的不速之客。“弗林特!”伍德的声音由于早起的干涩和愤怒而劈裂,“这是我们的训练时间!我们专门起了个大早!请你们出去!”
马库斯·弗林特比伍德还要高出一个头,也壮得像堵石墙。他扛着扫帚,嘴角咧开一个介于憨蠢和刻毒之间的弧度,像只刚从冬眠洞穴里钻出来的巨怪。“这里地方很大,伍德。”他慢悠悠地说,厚眼皮下的眼睛扫过正疾步赶来的艾丽娅、安吉利娜和凯蒂,三个女孩脸上全是不加掩饰的愤怒。“足够大家活动活动。”他特意加重了尾音。
斯莱特林队员们肩并肩排开,像一道无声的、墨绿色的堤坝,阻断了格兰芬多的晨光。所有队员的眼神如出一辙——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嘲弄的审视,肆无忌惮地扫过对手们疲惫的脸和朴素的旧扫帚柄。
“可是我包了球场!”伍德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我包下了!清清楚楚!”
“噢,”弗林特拖长了音调,手伸进鼓囊囊的魁地奇队袍口袋,掏出一张羊皮纸。他夸张地捻开纸张,指尖捻着边角,如同展示一件稀世珍宝。“似乎……我手里有某份更有效的批条。”他清了清嗓子,模仿着斯内平时冰冷的腔调,“‘本人,西·斯内普教授,特允许斯莱特林队于本日上午使用魁地奇球场,进行训练,以期充分掌握新选拔之找球手的能力。’”
“你们新添了一名找球手?”伍德的怒火瞬间被突兀打断,他的注意力被强力牵引开,眼神锐利地在斯莱特林那道绿色的壁垒后搜寻,“在哪儿?”
一道缝隙恰到好处地撕开了那道绿色人墙。德拉科·马尔福如同被放出匣子的精美玩偶,稳稳地跨了出来。量身剪裁的绿色队袍衬得他愈发苍白颀长,尖脸上挂着一副早已排练过无数次的得意笑容。清晨的冷风掠过他的铂金色发丝,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精准地刺向人群后那个穿红色训练服的瘦小身影——哈利·波特,那双祖母绿的眼睛果然死死地盯着自己,瞳孔中翻腾着错愕与尚未完全点燃的愤怒。德拉科的心脏在肋骨后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急速抽搐了一下,那强烈的注视既刺痛了他,又带来一种快意。
“你——”弗雷德·韦斯莱粗声粗气地开口,嫌恶不加掩饰,“不是卢修斯·马尔福的混账儿子吗?”
格林格拉斯在一旁发出一声做作的轻笑。弗林特脸上的笑容咧得更大了,带着一种饱胀的满足感,“小子,既然提到了德拉科尊贵的父亲……”他拖长声调,故意停顿,享受着空气里瞬间绷紧的张力,“啧,那就不得不请诸位见识见识他慷慨赠送给我们斯莱特林队的‘一点点心意’了。”
像是演练过无数次般整齐划一,斯莱特林的七名队员同时将抓在手里的东西猛地向前一举!动作划一如同决斗开场前的敬礼。
七道崭新的、完美的流光猝不及防地刺痛了所有人的眼!深沉而富于韧性的黑檀木柄光滑得如同深潭之水,金色的箍圈反射着逐渐变得明亮的晨光。每一根横梁上都清晰地烙刻着一行小巧却不容忽视的金字:“光轮2001”。
“最新型号,上个月刚面世的。”弗林特故作随意地说,指尖甚至轻轻拂过自己那把扫帚顶端一丝不存在的灰尘,“比起那过时的光轮2000,快得……大概能甩开三只驮着地精的火龙。至于某些‘横扫七星’级别的老古董,”他的目光恶毒地扫向一脸煞白的弗雷德和乔治——他们手里攥着的横扫七星5号此刻显得如此破败而可怜,“啧,倒是不错的选择,尤其是用来清理下雪后的门厅地板?我看挺趁手。”他身边的队员发出一阵低沉、附和性的哄笑。
格兰芬多队一片死寂。愤怒和一种冰冷的无力感扼住了他们的喉咙。奥利弗·伍德的嘴唇抿成一条惨白的细线。哈利·波特的绿眼睛像结冰的湖,除了倒映着的金色扫帚光晕,其余的一切都沉在极深的湖底,冰冷刺骨。
罗恩·韦斯莱和赫敏·格兰杰从旁边湿漉漉的草坪匆匆跑来,被这剑拔弩张的对峙和刺目的金光惊呆了。“怎么啦?”罗恩扯着嗓子问哈利,红头发在凉风中显得更加凌乱,“你们怎么不飞?这混蛋在这儿干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德拉科那身崭新的绿色队袍上,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如你所见,韦斯莱,”德拉科的声音带着一种精心打磨过的清晰和愉悦,“我现在是斯莱特林的找球手。”他顿了顿,享受着罗恩眼中那份**裸的震惊和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刚刚嘛……我们亲爱的格兰芬多朋友们,正在仔细欣赏我爸爸给全队赠送的……小礼物。”他的视线掠过脸色不好的哈利,心满意足地确认着对方脸上被羞辱的屈辱感。
罗恩的嘴不受控制地张开,目光彻底被那七道流光溢彩的金属和深色木材的光芒死死吸住,舌头似乎打了结。
“看傻眼了?韦斯莱?”德拉科的语气保持着那令人作呕的和缓,“确实是好东西,不是吗?”他故意让自己的视线在罗恩那身洗得发白变形的旧校服上短暂停留,“也许……你们穷酸兮兮的格兰芬多队也可以尝试着搞点金子来?兑奖卖彩票?或许把你们那几把古董级别的老式‘横扫七星’捐出去换几个铜纳特?”他拖长着声音,毒汁一点点渗出,“我猜,破釜巷附近某些研究飞天扫帚演化史的……老旧博物馆?他们可能愿意花钱收藏这种具有‘历史价值’的老物件。”他模仿着某个古老守旧教授的语气,周围的斯莱特林爆发出一阵粗嘎刺耳的笑声。
“至少格兰芬多队里可没人得靠花钱才能入队!”赫敏猛地从罗恩身后跨出一步,胸膛因愤怒而剧烈起伏。她的声音清亮、尖锐,像淬过火的针,精准地刺向那个苍白的得意笑容。“我们所有人,都是凭自己的本事、靠真本事才被选上的!马尔福!”
最后那个名字被她掷出来,如同一记耳光。“砰”的一声脆响,德拉科脸上那层精心维持、居高临下的洋洋自得瞬间炸裂了!快得像玻璃上的蛛网裂痕。笑容扭曲,从眼角到嘴边每一寸精心设计的弧度都瞬间崩塌,被一种蛇被踩了尾巴般的、**裸的狂怒取代。周围所有斯莱特林队员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碎裂,转为一种猝不及防的凶狠。一片死寂的冰冷中,只有远处禁林的鸟鸣徒劳地填充着令人窒息的空白。
下一刻,比毒蛇的噬咬更凶狠、更肮脏的字眼从他被羞辱烧红的齿缝里喷溅出来:
“没人问你这头臭烘烘、自以为是的——**
——“小泥巴种!”
这个词不是声音,而是一把淬过剧毒、泛着诡异暗绿色的匕首,在清冽的晨光中猛地亮出刀锋。它带着原始恶咒般的力量狠狠戳进空气,戳进所有格兰芬多紧绷的神经里。哈利瞳孔骤然收缩,脸色是风暴压顶前的惨白;罗恩脸上的惊愕瞬间被爆发的狂暴血色冲刷得干干净净。
“你怎么敢——!”艾丽娅·斯平内特尖厉的叫声像利刃划破凝固的空气。
在那一瞬的错愕里,德拉科看见了韦斯莱眼中彻底点燃的、不管不顾的疯狂。猩红色的袍子像一簇烧起来的火焰,罗恩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挣脱弗林特那迟缓的钳制——
“你要为它付出代价,马尔福!”
那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一样的狂吼钻进德拉科耳朵的刹那,一根布满划痕的旧魔杖已经隔着弗林特的臂膀缝隙,笔直地、充满毁灭**地指向了他的脸!杖尖离他的鼻尖不到一英尺!罗恩的眼睛里是纯粹的、想要毁灭眼前这张脸的憎恨光芒。
时间在那一刹仿佛被抽干了。德拉科甚至来不及恐惧,更来不及念出任何防护咒语。
轰————!!!
一声恐怖至极的爆炸声骤然撕裂了一切!这声音不像来自罗恩那根陈旧的魔杖,更像是从整座魁地奇球场的地下深处,甚至是从整个霍格沃茨城堡的基石之下猛烈的爆发!如同沉睡的古老巨龙挣脱封印,喷出的第一口足以撕裂空间的吐息。
一道耀眼到令人眼盲心悸的绿色光柱——比最深的蛇怪眼睛还要毒戾的绿色,比斯莱特林领带的颜色浓郁、致命百倍的光束——没有从罗恩的杖尖喷出,而是极其诡异、违反所有魔法常理地,猛烈的、精准的、带着碾碎一切的绝对威势,从罗恩魔杖的后端!
是后端!
向后炸开!
光的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所有人都只能模糊地感觉到一股非人的力量以无法想象的角度撕裂空气,裹挟着灼热滚烫的冲击波和足以掀翻山石的狂猛气流轰然迸发!时间凝固?不,是彻底粉碎!绿芒撕裂清晨灰白的光线,带着毁灭性的势能狠狠撞向罗恩·韦斯莱毫无防备的胸膛!
“呃啊——!”那是骨头和内脏受到猛烈挤压、几近破裂的闷响。罗恩像个破布袋子一样被那股无形的巨力凌空抽打,双脚离地,整个人向后方倒飞出去!猩红色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抛物线,然后重重砸落在潮湿的草地上,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发不出来,只呕出一口带着强烈血腥味的浊气。
一股奇异的冲击波几乎是贴着德拉科的脸颊炸开!仿佛一道无形的透明巨掌,狠狠扇在了他整个左侧身体!整个世界在他眼前急速翻转、倾斜、碎裂!地面冰冷粗糙的触感瞬间吞噬了他半边脸颊和身体。剧烈的耳鸣像无数根钢针扎进大脑,嗡嗡作响,淹没了所有其他的声音。视野是模糊破碎、疯狂震动的色块。他的喉咙里弥漫着一股带着泥土味的、铁锈般的腥甜气。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颠倒的视野边缘,德拉科挣扎着想看清,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巨蟒缠死一样无法移动。
他看到——哈利·波特就站在几步开外。
救世主的脸上所有血色瞬间被抽干,苍白得像地窖里刚洗刷干净的骷髅头。那双被整个魔法世界视作“希望象征”的绿色眼睛,此刻正死死地、死死地锁定着一个方位——
那方向!就是德拉科身后!
那不是在看罗恩倒下的地方!哈利的目光穿透了一切障碍——德拉科惊骇地意识到——穿透了自己倒地的身体!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于惊恐的专注和难以置信的骇然,钉在那个魔咒诡异出现的方向!好像那里站着某个……只有波特能看见的幽灵!
一道冰冷刺骨的寒流,比地窖最深处的坚冰还要冷冽万倍,瞬间从德拉科的头顶灌入,沿着脊椎直冲四肢百骸!
荒谬!是有人在暗中出手了。
那道绿光!绝不是任何现有的魔法防御术式!不是魔杖回火!更不是简单的意外反弹!
它精准得不可思议!它保护了他!
而此刻波特那双震惊欲绝、死死盯着自己后方虚无的眼睛——那就是证明!波特看得见!波特能感应到!
黑暗的冠冕无声地戴在了对面那个瘦小格兰芬多的头顶,瞬间染黑了曾经象征希望的绿色瞳眸。德拉科胃里一阵翻搅,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他想反驳自己,想尖叫这不可能!第三代黑魔王怎么会出手保护一个……保护一个刚刚对波特的朋友们极尽羞辱之能事的死对头?!
那个冷冰冰的疑问句在脑中炸开,像一个巨槌砸在冰面上:第三代黑魔王为何要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