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巴黎街头的太阳
霍格莫德村,三把扫帚酒馆。
“——你的气色看起来可不太好。”
“前两天有点感冒。”
“这可是七月!”
“谁说感冒只能在冬天?”
“你这感冒的症状看起来可不太寻常,像是大病初愈一样——”
“——说起大病初愈,阿拉斯托还好吗?”莱姆斯·卢平坐在窗边的一张小圆几上,一边扫视着远处几张桌子上稀稀落落的几个巫师,一边对面前的那个头发粉红的年轻女巫低声问,“我听说他前一阵被带到魔法部接受调查了。”
女巫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了,那张漂亮的桃心型面孔向前伸了过来。
她睁大乌黑的眼睛,神秘兮兮地用手挡住嘴,轻声对他说:“哦,我猜都怪那个麦克尼尔,他对福吉说了一大堆有关阿拉斯托的蠢话,非说阿拉斯托是别人假扮的。”
“阿拉斯托的嘴巴严得很,他们问不出什么来的。”莱姆斯说。
“他们当然什么都没问出来——从来都只有阿拉斯托审问别人的份儿!”唐克斯幸灾乐祸地说,“最后他们派人同阿拉斯托大眼瞪小眼了一整天,最终不得不承认他并没有被人冒充。”
“我猜他对此并不高兴。”
“当然不高兴!”她说,“他冲那几个审问他的官员们嚷嚷了很久,把他们的黑料说了个底儿掉,反过头来威胁着要把他们抓进阿兹卡班,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后来,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阿米莉亚·博恩斯过去了,她认为阿拉斯托是无辜的,走完问讯的法定程序就把他给放回去了。”
“感谢梅林。”莱姆斯忧虑地说,“话说回来,他不该情绪那么激动的,他的身体——”
唐克斯微笑了。
“他冲他们大声嚷嚷的时候,中气还是很足的,我猜他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她说。
“是啊,上次我们建议他留守霍格沃茨而非去墓园的时候,他嚷嚷得也挺大声的。”莱姆斯有点无奈。
“你得理解他。他总是不管不顾地想冲在危险的第一线。他想去那个墓园再亲手抓点儿食死徒——”女巫握着自己的黄油啤酒杯,陷入了沉默。
“唐克斯,我得说,我当时错估了形势。”莱姆斯忽然说,“你那时候的判断是非常正确的,反应速度也很及时。作为救援人员,你抓住了塞德里克,而我却没抓住哈利——”
“没错!现在你们还能随便说我是个新手,小瞧我吗?”唐克斯的声音显得很愉快。
莱姆斯抿了一口黄油啤酒,蹙起眉头来。
他低声说:“我本来也没小瞧你。”
“别这么愁眉苦脸的。事实上,我当时只是运气好,并没有出多少力。塞德里克是自己幻影移形离开的,带着我,还有哈利。”唐克斯瞧了他一眼,微笑着说,“你说得没错,他是个很优秀的巫师,一次竟然能带走两个人。”
“当然。”莱姆斯看着她说,“一个优秀的赫奇帕奇。”
唐克斯与有荣焉地点点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后来,你为什么又回到了墓园呢?”
“什么?”
“你当时护送他们去了霍格沃茨,也跟阿拉斯托他们汇合了,不是吗?”他说,“按理说,你护送两位勇士到达了安全的地方,已经比原定计划更加顺利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你为什么要做计划以外的事,急匆匆地赶回了墓园?”
“说到这里我就来气!等我回去找你们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唐克斯不无遗憾地说,“邓布利多和西里斯都走了,其余的社员们也都零零散散地走了,我什么有趣的事情都没亲眼看到——全靠你们后来七嘴八舌的复述才能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可是,你决定回去的时候,并不知道危险已经解除了,不是吗?你是在最危机四伏的状态下离开的那里,当时人们正在相互攻击,场面一度非常激烈。假如那个索命咒稍微偏一偏,可能就会打在你身上了。”
“我猜是的——”唐克斯耸耸肩说,“那道绿光可真瘆人。”
“难道你幻影移形回去之前,不会想到那里可能会非常危险吗?在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你贸然回去,有可能面对的不是我们,而是会面对一群食死徒;甚至,你将直面伏——”莱姆斯环顾四周,最终压低声音,换了个称呼,“神秘人。”
“没错,我当时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唐克斯大大咧咧地说。
“我还以为你没考虑过呢。”莱姆斯板着脸说,“既然你想到了,就更不该直接回到那里去。你不觉得这种超乎任务之外的举动有点草率了吗——”
“可是你还在那里啊。”唐克斯打断了他的话,“难道我圆满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以后,不该试着去帮助一下我的搭档吗?”
“哦——”莱姆斯干巴巴地住了嘴。
他把那些准备劝诫她的话都卡到了嗓子眼里。
“你是这么想的?”
“当然!难道你以为我会是那种抛下自己的搭档,独自求生的人吗?”唐克斯不可置信地问。
“显然不是的。”莱姆斯低声说。
“话说到这里,你当时又为什么没走?”唐克斯问,“他们都走了,就剩下你还一直等在墓园里。你当时是打算干什么来着?”
“哦,我当时并不确定你究竟去了哪里。”他轻声说,“虽然可能性很低,但是万一你找回来了,应当有人在原地接应你一下,不是吗?”
听闻此话,唐克斯的头发似乎变得更加粉红了。“瞧瞧,你难道不是在做同样的事吗?这才是我的好搭档!”
下一秒,她喜滋滋地伸出手,说,“Give me five!(击个掌吧!)我就知道你是个靠谱的人!”
莱姆斯拿她没办法,摇了摇头,同她老老实实地击了个掌,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看着她得意洋洋的表情,他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
“所以,你今天特地约我来三把扫帚喝酒,就是为了同我击个掌吗?”他问。
“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问西里斯·布莱克最近在干什么。”唐克斯说,“我母亲很想邀请他到家里来吃个晚餐,让我问问他有没有空。可他总是不见踪影,也很难联系得上。”
“哦,他啊,我猜他正忙于赴约呢。”莱姆斯神色古怪地说,“他曾经语焉不详地同我提过一句,说他最近正在很频繁地去赴‘某位女士’的约。”
西里斯·布莱克的确正在赴“某位女士”的约。
他注视着面前桌子上柔和晃动的香薰烛光,苦着脸听某位女士对他进行询问。
“所以,你遇到了这个女孩,你冲动地吻了她。然后,你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也没跟她再讨论过这件事,直到她冲你发了火,并且强吻了你?”面前的女医生语气平稳,然而总结犀利,堪称扎心。
“没错。”那个倚在躺椅上的英俊黑发男人阴郁地说。
“还真是难以理解。她怎么会对你发火?你不过只是毫无责任心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而已。”女医生轻飘飘地说,语气里带着强烈的反讽意味。
“我知道我做错了。”他蹙眉,语气里有些后悔的意味。
“那么,你喜欢她吗?”女医生一边往她的治疗本上写着什么,一边问了他一个致命问题。
“这事儿很复杂。”他不安地说,“她比我年纪小很多。”
女医生严肃地审视着他。“这里面涉及到违反公序良俗甚至法律的事情吗——我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吗?”
“当然不需要——她成年了!”男人恼火地说。
女医生松了一口气。
“既然你们都是成年人了,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是不是?”她兴致勃勃地问,“告诉我,你喜欢她吗?”
“问题在于,我有很多顾虑。你瞧,我还有一个快到15岁的教子,我是他唯一的依靠。现在正是他成长的关键时期。他现在面临很多麻烦,需要我去——”男人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犹疑的光。
“我打断一下,你教子表达过不支持你们的态度吗?”女医生感兴趣地问。
“那倒不是,他好像接受良好。”他把自己优雅的头发抓得有些凌乱不羁,“然而——”
“所以,你喜欢她吗?”女医生锲而不舍地问。
那张英俊的脸上所浮现的傲慢神情逐渐消失殆尽,甚至显露出一丝令人惊异的虚弱来。
“你瞧,我现在的心理状态并不是完全健康的。你经常说的那个奇怪的术语——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在我身上并没有完全被治愈。”
他苦涩地说,“我知道我该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去度过我接下来的人生,正如你建议的那样。我也一直在试图这样做。可我的人生因为牢狱之灾已经停滞了很多年,就像是一个生锈的机器重新运转,偶尔会存在这样那样的卡顿——”
女医生显然已经对他的这类表情免疫了。
她不慌不忙地在治疗本上沙沙地又写了几个字,语气平淡地问他:“她知道你的过去吗?你多年的牢狱之灾,你心中滋生的痛苦,你偶尔的人生卡顿的感觉?”
他叹了口气。“我想她是知道的——她还安慰我来着。”
“那么你喜欢她吗?”她又开始问了——第四遍问。
“我当然喜欢她!”西里斯·布莱克忍无可忍地站起身,对着女医生表情扭曲地说,“你能不能别死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女医生没说话,抬起头,放下笔。
她平和地微笑着,注视他。
西里斯瞪了她一眼,看着她不慌不忙的样子,忽然泄气了。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西里斯重新坐下来,把目光转向窗外,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厌倦地叹了口气,“算了,我今天不想继续聊下去了。到此为止吧。”
“Sure.(可以。)”女医生云淡风轻地说,在她的治疗本上又开始写写画画,没再多说一个多余的词。
房间里只有笔尖划动在纸张上的声音。
“太吵了——你很烦人!”西里斯磨了磨牙,对她怒目而视,“我听见了!你在心里笑话我呢!”
女心理医生笑了笑,终于发话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你说这女孩的事。”她温和地对她的病人说,“你来我这里看病已有半年时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除了‘忧郁’以外,还有别的情绪。我认为这是件好事。”
她微笑着注视那个男人——他的表情逐渐变得有点惊慌。
“总算你还能有点七情六欲,并非只知道向我宣泄你那些无处安放的颓废和抱怨。”她淡淡地说,“为什么不试着跟她多接触接触,给自己一个机会?这年头,可不是谁都能那么幸运,能找到两情相悦的对象的。”
“可这就是问题所在!”西里斯憋着的那口怨气终于可以在此刻释放了。
他瞪大眼睛,摆出一副意料之外的样子,似乎他从未想过还有哪个女孩竟然会这样对待他。
“她不见了——我完全不知道去哪儿找她!”
芙蓉·德拉库尔的确不见了。
她原本该在伦敦的古灵阁里实习的。
可西里斯昨天在古灵阁门口的巫师咖啡店等到了大中午——她往常会在茶歇的时候走到这家咖啡店买杯咖啡来喝的——都没看到这个任性的法国女孩的半个人影。
倒是罗恩的哥哥——比尔·韦斯莱——从古灵阁的大门口走出来的时候,同他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西里斯,你在这里干什么?”比尔奇怪地说,“哈利他们呢?”
“哈利正在福斯科那里吃冰淇淋。”西里斯有些不自在,“或许你知道芙蓉在哪里?”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向主管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比尔微笑着问他,“罗恩和金妮来了吗——我想见见他们。”
“当然,他们跟哈利在一起。”西里斯敷衍地挥挥手,让这个红头发的年轻人先走了。
至于他,则忙着原地气恼、内心烦躁。
西里斯从自己的烦恼回忆里走出来,对那位表情惊讶的女心理医生重复道,“她不见了!噗地一下,不见了!”
“哦,这就不是我能解决的问题了,是不是?”那位麻瓜心理医生耸耸肩说,“你大概需要去报纸上登个寻人启事,或者去趟警察局。”
“非常有用的建议。”西里斯蹙着眉头说,显然他并不是这样想的。
女医生摇摇头,总算合上了她的治疗本。她扫了他一眼,说了句真心实意的建议:“如果是我,我会找到她,把话说清楚,而非像个正在断奶的婴儿那样暴躁。”
西里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他望着窗外久久不曾放晴的阴霾天,暗自纳闷,伦敦的太阳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此时,正被西里斯·布莱克挂念的那位法国女郎,正好端端地走在巴黎洒满阳光的街头。
她的臂弯间正挎着一个女孩的胳膊。
那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住在布莱克老宅的人都瞠目结舌的女孩——赫敏·格兰杰。
“谁能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见呢?”芙蓉喜滋滋地说,“真是太巧了!”
“是啊!”赫敏晕头晕脑地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
十分钟前,她还在法国国家图书馆黎塞留馆(Richelieu Library)的椭圆大厅里,翻着一本好不容易找到的英文版的麻瓜书籍——《汇率与国际金融》,试图搞清楚“购买力平价”是什么意思。
直到一股如兰似麝的香气隐隐袭来,一道阴影猛然挡住了天花板玻璃所透下来的天光,一缕银色的发梢垂落在她面前的那本书上。
赫敏莫名其妙地抬头看,惊讶地发现身边站着那个不久前把西里斯按在墙上的法国女勇士。
这位女勇士今天看起来像一朵空谷幽兰。她穿着一身剪裁得宜的法式白裙,未施粉黛却让周围的众生万物都显得黯淡无光。有一位路过的男士正边走边扭着头看她。
“芙蓉?”赫敏惊讶地小声说。
“赫敏!很高兴见到你!”芙蓉天蓝色的眼睛里弥漫着惊喜之色。
她熟络地低头在赫敏的脸颊两侧吻了吻,在她身边的一个空位坐下,对她绽放着笑容。
“果然是你。我刚刚还在担心,以为自己看错了呢。”她说。
赫敏这才回过神来,张口结舌地说:“哦,你好……”
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五秒前从她们面前走过的那个扭头看芙蓉的男人,正“嘭”地一声,撞在了旁边门口的柱子上。
“我没事,我没事。”他慌里慌张地对门口吓了一跳的路人说,神魂颠倒地走了出去。
赫敏对芙蓉微微笑了一下,忽然觉得心里有点紧张。
“我——以为你还在英国的古灵阁实习呢。”
“说到这里我就来气。英国的古灵阁真会压榨人,实习生竟然没有假期......”芙蓉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抱怨道,显得很理直气壮。
当赫敏·格兰杰不再戴着有色眼镜看人,也不再对芙蓉·德拉库尔怀有偏见,而是试图用客观的眼光去欣赏这个法国女孩的热情、勇敢和洒脱的时候,芙蓉曾经的那些有点儿公主病的抱怨,在赫敏眼里变成了某种褒义形式的“直率”。
而当芙蓉本身所散发出来的魅力——即便刨掉她媚娃血统的那部分——那种亲切、优雅、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拂面而来的时候,赫敏感到有点措手不及了。
这个不久前斩获了她的佩服和崇拜的女孩,正亲亲热热地拉起她的胳膊,似乎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朋友。于是赫敏发现,自己很难再拒绝芙蓉的任何带着微笑的提议。
“......不过我还是设法向主管请了假,在巴黎待几天,看望我的外祖母。”芙蓉得意地冲她挤了挤眼。
“可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赫敏惊讶地打量了一下周围,脑中顿时产生了许多猜测,“难道这个图书馆里正在举办什么巫师活动?”她忽然记起了德拉科告诉过她的那些巫师学术大会。
“那倒不是。这里就是普通的麻瓜图书馆。我正想借一本麻瓜英语字典呢,来查询一些英语词汇。”芙蓉大大方方地说。
赫敏点点头。“我注意到了一件事——巫师界里,好像少有这类专门教授语言的教辅书籍,除了古代如尼文那类涉及到魔法的语言。”
“确实如此。那你呢,在看什么?”芙蓉翻了几页赫敏正在看的《汇率与国际金融》,不禁挑了挑眉,“你以后也打算来古灵阁工作?”
赫敏红着脸说:“哦,我只是突然对这个有点感兴趣。”
只是突然太想他了。
想他的时候,就试着完成他的家庭作业——不是吗?
电光火石之间,赫敏看向了芙蓉。
她猛然记起,面前的这个女孩就在古灵阁实习,她肯定懂得这些巫师金融知识,甚至知道不少古灵阁的秘辛。
有谁会是比芙蓉更合适的请教对象?
但也不能直接把问题给问出来,得换种机灵点儿的问法。这毕竟涉及到德拉科家中的秘密,他说过“不足为外人道也”的。
赫敏微微皱起眉头来,一下子又不知该如何对芙蓉开口请教了。
芙蓉正亲切地说:“我真得谢谢你,上次在格里莫广场把我拉到台阶上去——否则我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
“哦,举手之劳而已。”赫敏小声说,忽然听见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赫敏,你是不是饿了?还没吃午饭?”
赫敏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发现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到下午两点多了。她刚刚看书看得有点专注,以至于完全忘记了午餐时间。
“来我家喝点下午茶吧,我外祖母今天做了十个人都吃不完的闪电泡芙。”芙蓉善解人意地看了她一眼,“现在这个时间点,好一点的餐厅都休息了,我料想你也找不到什么吃的。”
“会不会太唐突——”赫敏不想做那种不请自来的客人。
“不会!放下你们的英式拘谨,感受一下我们的法式随性吧!”芙蓉高高兴兴地挽起她的胳膊来,“跟我走!”
赫敏有点招架不住她的热情。
“那——就麻烦你了。”她说。
“不麻烦。我本来也要招待人的。”芙蓉爽朗地说,“拉文克劳的秋·张,你跟她熟悉吗?她是个友善的姑娘。在霍格沃茨的时候,她总是跟我坐在一起,事无巨细地照顾我。她过会儿也要来我家喝下午茶的。”
秋·张?赫敏张着嘴,差点觉得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这大概是她最意想不到的来参加芙蓉的下午茶会的人选了。
然而,细细一想,又很合理。
布斯巴顿的学生们一向都使用拉文克劳们的餐桌,这意味着拉文克劳的学生有更多的机会同芙蓉交朋友。
话虽如此,当一个你觉得跟你八杆子打不着的女孩与你在一个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地方遇见,并且还会有更加八杆子打不着的女孩即将加入你们的行列的时候,你往往就会觉得自己在做什么稀奇古怪的梦。
直到她被芙蓉诱拐到了她外祖母的家里,站在那间位于塞纳河边的古色古香的公寓里,从植满鲜花的阳台上向外张望的时候,赫敏还觉得自己银光闪闪的巴黎之梦没醒过来。
“如何?”芙蓉站在她身后愉快地问,“我外祖母家的景色不错吧?”
赫敏张望着阳台外的风景。
近处的街角上有一两家咖啡店,有几个神态慵懒的法国人正在店铺前的桌子边啜饮咖啡、边聊天边晒太阳;街道上有几个男孩女孩在大声嬉笑,朝一旁隐隐若现的耶拿地铁站的标识的方向走去;往阳台另一边的远处眺望,可以看到埃菲尔铁塔的全貌。
“非常棒。”赫敏说。
芙蓉露出了闪亮的笑容。
这时,那位讲着纯正法语的外祖母在厨房里呼唤她的外孙女,芙蓉急急答应着她。
“赫敏,我去去就来。”她扔下一句话,就迈着轻盈的步伐往厨房那边走去了。
此刻天空蔚蓝明亮,赫敏感受着塞纳河畔徐徐的微风,忍不住露出微笑。她掏出手机,打算给她的男友编辑一则信息,还没在键盘上敲击出几个字来,门铃就响了。
“帮我开下门,我正在泡茶呢!”芙蓉在厨房那边嚷嚷。
赫敏忙奔过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着那位拉文克劳的找球手女孩秋·张。
她穿了一身深蓝色的牛仔衣,如云的黑发披散在肩头,手里提着一个写着“PIERE HERME”字样的盒子。
看到赫敏,她短暂地惊讶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笑容。
“你好,赫敏,多么巧合啊。”她说。
赫敏与秋并非毫无交情。三年级的时候,秋就曾加入过守护神训练的小组,还同赫敏探讨过施咒技巧的问题。
后来,哈利有一段时间似乎有点喜欢这个女孩,因着金妮的原因,赫敏偶尔会关注一下这个女孩子的动向。
可随着秋同塞德里克成为板上钉钉的男女朋友,哈利似乎也逐渐把这女孩放下了,赫敏就没有再特意关注过她了。
最近的一次同秋·张的直接交流,是她和德拉科在猫头鹰棚外遇到她和塞德里克,那时候德拉科还曾对他们出言不逊——想到这里,赫敏笑得有点尴尬。
“你好,秋。”她引着秋去到屋里的沙发上坐,“芙蓉一会儿就出来了。”
秋对她笑了笑,神态轻松地坐在她旁边,似乎并不把之前那段令人难堪的谈话放在心上。
赫敏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上次我男朋友的态度有点过分,吓了你们一跳吧?我挺过意不去的......”
“没关系,塞德里克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了。”秋淡定地说,“我们谁都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况且马尔福从来都是那样对我们说话的,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呃,谢谢你们——”赫敏对此有点哭笑不得,“如此善解人意。”
“说起这件事,我正想问问你,他怎么能对你那么温顺,太不可思议了!” 秋的眼神充满好奇。
“我不能说他对我‘温顺’,”赫敏艰难地挑选着措辞,“但我的确觉得他是个温和的人。”
“好吧。”秋意味深长地说,“恋爱使人盲目,是不是?”
赫敏刚想要反驳她,就听见芙蓉提高嗓门,从厨房往外嚷道:“秋,你来啦!”
“没错,芙蓉,我带了甜点!”秋对着厨房的方向大声说。
“谢谢!先给赫敏吃,她没吃午饭!”芙蓉欢快的声音传出来。
“好!”秋大声说。
她转过脸来,打开手边的盒子,露出一排胖鼓鼓的马卡龙来,笑着问赫敏,“要不要吃一个?”
“会很甜吗?”赫敏试探着问。因为父母“牙医”职业的影响,她不是那种盲目嗜甜的女孩。
听到这话,秋显得有点高兴。
“这家还算不错,没那么甜。”她说。
赫敏有点好奇,在她鼓励的眼神中挑了一个白中带粉的。
“很有品味,这个口味是层次感最分明的!”秋愉快地说。
赫敏试探着咬了一小口,发现它的前调很清新。
“确实没有特别甜腻,还挺讨人喜欢的。”她说。
“你能吃出什么味道来吗?”秋期待地问,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嗯——有股无花果的味道,还有淡淡的玫瑰味。”赫敏慢慢地咀嚼着,“非常好吃。”
无花果,玫瑰——这又让她联想到了德拉科。
他简直无孔不入,居心叵测地把各种普通的东西变成有关他的甜蜜联想,并且似乎试图从各种层面上来干扰她的心神!赫敏抿着嘴笑起来,觉得那点心的味道很好。
看她的笑容,秋的态度变得更加积极起来。
“我喜欢你敏锐的味觉——不是每个人都能精准地品尝出这些味道来的。”她赞赏地说,打开了话匣子,“当你回味它的时候,大概会感到浓郁的后调。那个麻瓜店员说这里面有鹅肝味,可我总觉得不太像。”
看赫敏一口气把那枚马卡龙给吃光了,秋又推荐起了另一款。
“再尝尝这个,开心果味的。”她兴趣昂然地说。
赫敏迟疑地从她手中接过来,隔着薄薄的一层包装纸端详手中的浅绿色马卡龙。
“秋,你自己不吃吗?”
“喔,我喜欢看别人吃东西很香的样子。”秋微笑着说,顺手拿起一个蜂蜜黄色的马卡龙放进嘴里,“会特别下饭。”
非常——奇妙的理由,赫敏想。
在味蕾的满足感中,她莫名其妙地想到,鉴于秋这特别的爱好,恐怕没有比热爱美食的獾院人——塞德里克·迪戈里——更能讨她欢心的男孩子了。
毕竟,獾院的公共休息室就在霍格沃茨的厨房旁边啊。
赫敏知道,厨房的家养小精灵们总是很喜欢赫奇帕奇的学生。他们从不拒绝为任何一个饥肠辘辘的、敲错了门的、稀里糊涂的赫奇帕奇学生提供夜宵和点心。
假如哪天,赫敏发现塞德里克带着喜欢品鉴点心的秋偷偷溜进厨房,半夜加个餐什么的……她好像也不会感到特别意外。
“喔,谢谢,这个也很好吃。”她对秋说。
听闻此话,秋弯起眼睛来看她。
“是不是?还有这个焦糖口味的也不错……”她热情地说,那种津津乐道的模样让赫敏感到熟悉。
每当她自己试图对德拉科介绍一本好书的时候,往往也是这样的表情——她有几次从德拉科身后的镜子、附近玻璃的反光,甚至是他凑近的瞳孔中看到过自己的模样。
“秋,你对美食很感兴趣,是不是?”赫敏忽然问。
“哦,被你发现了。”秋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对于‘真正的美食’一向没什么抵抗力;然而,我的舌头又有点儿挑剔。”
“当我讲到‘霍格沃茨的饭菜有点儿油腻’的时候,只有秋明白我在讲什么——她总是能在餐桌上挑出几道最合我口味的菜肴来建议我去尝试。”芙蓉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说,“并不是说霍格沃茨的饭不好吃,我能感受到霍格沃茨对我们非常好客。”
这位昔日曾被赫敏和金妮认定为“挑剔、傲慢、无礼”的法国女孩一边指挥着茶壶飘出厨房,一边说:“我更喜欢偏清淡的菜肴,除了更有助于保持体型以外,最重要的是,这类菜肴更能够保有食物原材料本身的鲜甜。加多了佐料以后,食材的原味将大打折扣,简直——”她顿了顿,用有点蹩脚的英语说,“——暴殄天物,不是吗?”
“现在我大概能够理解你了。”赫敏说,理解了过去芙蓉所大声抱怨的那些话的真实意思。
一个英语不太好的法国女孩,出于一些对饮食清淡口味更为偏好的个人原因,说出了她的真实想法,或许是有一些抱怨的成分在,可那同“挑剔、傲慢、无礼”这类词汇扯不上多少关系。
这时芙蓉在秋旁边坐下,好奇地问她的朋友:“秋,你是特地来巴黎玩的吗?”
“我是趁着假期来拜访我姨妈的,她和她的丈夫住在蒙马特那边......”秋说。
赫敏望着她们,只觉得心中恍惚。
——这可能是最令人大跌眼镜的“女孩茶话会组合”了。
假如金妮知道了此刻她在干什么,一定会感到大为惊异。
赫敏甚至可以想象金妮说话的语气和腔调:“穿着法式红格子衬衫,一头棕褐色弯曲浓密头发的格兰芬多小书虫;一身利落的牛仔衣,披着长直黑发的拉文克劳学院找球手;以及身着优雅白裙,头发银亮得有些晃眼的布斯巴顿女勇士......多么风马牛不相及的风格!”
然而,有一些隐约的相同的特质,像是一条透明的线,把红宝石、蓝水晶和莹白的珍珠串在了一起,营造出了一种奇妙的和谐氛围。
“赫敏,你是来附近的城市度假的?”芙蓉一边倒茶,一边好奇地问赫敏。
赫敏望着茶杯上微微散逸的热气说:“是的,我是跟父母来的,他们这个月都打算全身心地投入到Avignon的麻瓜艺术中去。”
“那个城市离巴黎还有一段距离,你是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秋问。
“可别忘了,她可是全霍格沃茨最好学的女孩。我刚刚是在图书馆碰见她的——”芙蓉微笑着说。
芙蓉是什么时候在霍格沃茨注意到她的?赫敏偷偷打量她,惊讶地收获了芙蓉的一个欣赏的眼神。
“她一直都是图书馆的常客。”秋打趣道,“是不是,赫敏?你和你的斯莱特林找球手,是不是天天往图书馆的角落里跑?”
“我们——是在学习!”赫敏脸上微微泛红,反戈一击,“你同你的赫奇帕奇找球手,不也老在魁地奇球场看台边碰头吗?”
“我们——是在训练!”秋忽然手忙脚乱地喝起茶来。
“这是霍格沃茨的什么流行风尚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揪着找球手不放?”芙蓉笑嘻嘻地在旁边看好戏,“现在就剩下格兰芬多的找球手还没像个金色飞贼一样被人给抓住了,是不是?”
赫敏瞧了她一眼,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拿西里斯·布莱克打趣她。
“女孩们,记住,除了男孩的话题,还有理想可以去探讨,有美食可以品鉴,有音乐可以去聆听,甚至讨论一点人生哲学——”芙蓉的外祖母大声说,从厨房中缓步走了出来。
她一边挥着魔杖,操纵那个装满闪电泡芙的大盘子飘到客厅来,一边用浓重的法式腔调对她们发表着充满激情的演讲,“未来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等着你们去一一征服,男孩们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不能仅仅把青春局限于一个乳臭未干的男孩子身上!”
“哦,谢谢您的招待。”赫敏和秋都站起身对她说。
芙蓉的外祖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媚娃。
她穿着一身时髦的黑色套裙,有一种带着岁月痕迹的优雅美丽。湛蓝的眼睛丝毫不显浑浊,依然有种勃勃生机在其间流淌;她的长发银白闪亮、晶莹剔透,非常迷人。
“不用这样客气——非常欢迎!”她微笑着说,隔着桌子冲她们行云流水地扬了一个飞吻。
赫敏和秋·张都忍不住恍惚着对她笑了笑。
“我们的芙蓉是不是很讨人喜欢?我猜她不会因为语言不畅通而在英国交不上朋友。”
“您不必担心这个问题。”赫敏说,“很多人都很喜欢她的。霍格沃茨的学生对她赞不绝口。”
——特别是芙蓉赶走丽塔·斯基特以后。
秋也在旁边轻轻点头。
“那我就放心啦。”芙蓉的外祖母一甩头发,神色诡秘地往门口走去,“好好享用你们的下午茶,女孩们,我得走啦——今天有个战斗局。”
“什么局?”芙蓉没听清,好奇地问。
“战斗局,帮我40年的闺蜜同她隔壁的臭老头吵架!他昨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表了一些侮辱女性独立和女性自由的言论,我们必须要纠正这一点,是不是?”她就着门口的镀金镜子迅速涂好红唇,随便从门口的橱柜上拿了副墨镜戴上,顿时气场全开,“论吵架,我还没输过呢——晚餐不用等我了!”
三个餐桌上的女孩呆呆地望着她英姿勃发的身影,直到那扇门被优雅地带上了。
“我的外祖母——她很有活力,是不是?”芙蓉噗嗤一声,笑了。
“是啊,非常。”秋轻声说。
“我得说,她讲话很有哲理。”赫敏说。
“来,吃点泡芙,顺便讨论点有关‘理想’的话题吧。”芙蓉说,“秋,你上学年是不是刚考完O.W.L.s.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成绩还算不赖,我的父母对此挺满意的。”
“喔,祝贺你。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考虑职业规划的问题了?”芙蓉很关心地问,“你以后想要干什么?加入塔特希尔龙卷风队吗——我记得你一直是那个球队的忠实球迷。”
“不失为一项好选择,”秋犹豫着说,“虽然我不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足不足以被塔特希尔龙卷风队所认可。”
“你总是过分谦虚。”芙蓉说,“我知道你飞得不错,比塞德里克还要好。你绝对没有问题。先试着去申请一下吧。”
“可我的父母希望我能有更稳定的工作,比如说去魔法部做点无聊的文书工作。”秋说。
“无聊的文书工作谁都能做,魁地奇可不是谁都能打。既然你有这方面的才华和兴趣,就得勇于争取。”芙蓉认真地说,“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不是他们的。你该自己做主,不是吗?”
秋沉默了。她突然对口中的闪电泡芙食不知味起来,尽管她刚刚还称赞过这泡芙“美味至极,是整个巴黎最好吃的泡芙”。
“你呢?”赫敏问芙蓉,“你打算通过古灵阁的那份实习来进入到巫师金融领域吗?”
“不失为一种可能性。”芙蓉耸耸肩说,“我的确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目前正在试图了解这个领域。可我还不能确定,在我完全了解这个领域后,是否会愿意将我的一生奉献于此。”
“你的意思是,你还没有想清楚你的理想,是吗?”赫敏问。
“理想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它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想清楚的!”芙蓉从容地说,“为了搞清楚这件事,我得努力去尝试,不留遗憾,不是吗?”
“言之有理。”赫敏说。
芙蓉给赫敏的杯子续了点儿茶,问赫敏:“你的理想又是什么?”
“不失为一个好问题。就像你说的,理想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想清楚的。”赫敏沉吟着说。
一边考虑着“自己的理想究竟是什么”,赫敏一边把编辑好的手机信息按了“发送”键,将今天的见闻分享给那个男孩。
“我看到了埃菲尔铁塔。”她说。
“(在)巴黎?”不多时,他便回她了。
“遇见了芙蓉,还有秋!一场巧合。”她兴冲冲地说,“你在哪儿?”
等了一会儿,他说:“萨维尔街。”
“?”她干脆发了个问号,期待他进一步的解释。
“量体。定制新的衬衫和西装。”他发信息对她说,“说也奇怪,去年舞会上那件衬衣就穿过一次,扣子竟然掉了一颗。或许我得换家扣子缝得结实的店。”
“请务必再给那家店一次机会——我猜那扣子不是故意要掉的。”赫敏笑着打字。
劝完他,她把手伸进她的串珠小包,拿出那颗白贝母纽扣,满心欢喜地对着阳光端详。
他衬衫的第二颗扣子,槲寄生下失控的证据,赫敏·格兰杰私藏的战利品。
德拉科·马尔福并不知道,他的女孩才是造成那件无辜衬衫失业的罪魁祸首。
他正忙着逐步发现麻瓜手机的妙用。
当你发现这东西的运用范围脱离了距离的限制、甚至发信息的字数都不需要再小心翼翼地保持在“7个”的时候,就算你是个不太认可麻瓜的傲慢的巫师,也不得不在此刻承认:在某种程度上,麻瓜手机比通信指环要方便多了。
他们分别的第一天傍晚,德拉科沿着罗纳河往那家麻瓜酒店匆匆而去,在橙红色的夕阳下收到了她发给他的第一条信息。
“想你。”她轻快地说。
“我先想的。”他理直气壮地回复她。
“是我先发的信息!”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提醒他,嘴角微微上扬。
他们分别的第二天,德拉科随祖父去拜访那位法国魔杖大师,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了一下。
他趁没人注意,悄悄看了一眼亮起来的屏幕。
“今天我遇见了一只眼睛水汪汪的金渐层猫。颜色很漂亮的猫,不是吗?”她问他。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怀疑地问:“这句话是意有所指吗?”
“完全没有。”她狡黠地说。
他们分别的第三天,德拉科心事重重,从纽蒙迦德那片阴暗凄冷的山坡上走下来的时候,又收到了她的问候:“天气晴,正在金灿灿的向日葵花田里追逐太阳。”
“很好。”他简短地说,望着乌云密布的前路,心中若有所失。
“太阳向你问好。”她热烈地说。
“你好,我的太阳。”他愁云渐消,心头重新亮堂起来。
赫敏·格兰杰。
是啊,他的太阳。
没有什么阴暗,能阻止他奔向他的太阳。
【配乐】
Friends Of Mine(Adam Green《Friends Of Mine》)
Barcelona Night(Limon Limon《Barcelona Nigh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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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巴黎街头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