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神明 第7章 第七章 成长需要眼泪吗

“哇！！你好厉害！！”

一男一女两个半大孩子紧挨着跑过来，对金红头发的男孩拼命道谢。

他们三人年纪差不多，都因为七天试炼模样狼狈，头发本就需要常常打理的杏寿郎现在更是一点形象都没有了，但他依旧露出一口大白牙灰头土脸的和他们说：

“不用谢！”

那陌生男孩手里紧握着一把断掉的刀，身后同样笑着的短发女孩是他妹妹，他的刀被鬼斩断了，杏寿郎无比清晰的看到，即使这样，他依旧攥紧手里的刀保护身后的妹妹，哪怕到死前最后一刻他都在保护。

不过幸运的是，自己出手及时，这个保护妹妹的哥哥可以活下来，杏寿郎也是第一次在他人感谢的眼泪中体会到了什么叫保护他人的责任，以及这种责任完美的履行是如何让自己热血沸腾的。

只见那男孩眼泪流个不停，或许是鬼门关走一遭，他那些本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在知道自己活下来时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吐了出来。

“你真的好厉害！我要成为像你一样用强大实力保护同伴的人！”

“绝不让那些恶鬼再夺走……任何人的……父母兄弟！！”

他也是有弟弟的，可爱的千寿郎与所有人的弟弟都是一样的，那些姐姐或哥哥也和自己都是一样的，没错！绝对不能让恶鬼夺走任何人的性命！

“说来惭愧！其实我也和你一样，连普通队士都不是呢！”

但杏寿郎兴致昂扬，他没有丝毫停顿，继续说着“大家一起加……”可到这，杏寿郎突然卡壳了一下，他看着男孩的脸有些恍惚，不过马上恢复神色继续说：

“……一起加油吧！”

那男孩笑的非常温柔，这种感觉杏寿郎很熟悉，那是一种普通人身上平凡的温柔，说白了，他就是在某一刻，感觉那男孩不是命很硬的样子，他太普通了，普通到泯灭人群，普通到好像一滴水融入鬼杀队的大海，普通到似乎他的死都不会激起水花，以至于一句司空见惯的“加油吧”如鲠在喉，反复斟酌后他才能说出口，因为这点杏寿郎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怅然若失。

在山脚他挥手告别选取了自己锻刀材料的男孩，这次分别，他们再次相见不知是何时了，但他依旧真心祝愿：

“我希望你们能平安坚强的活下去，祝你们武运昌隆……”

回忆到这戛然而止，因为紧接而来的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笛子鬼，是善吹出迷惑人心智的笛音的鬼。

九具尸体，整整九具鬼杀队队士的尸体，杏寿郎看的清清楚楚，那里面所有人他都认识，甚至是熟识。

尤其是那个最终选拔时的男孩，他剪去了长发，利落的短发本该是风华正茂的，可他现在毫无生气的倒在一个女孩身前，那女孩他也认得，是他的妹妹……

一语成谶

杏寿郎当时的心里只有这个词，因为他真的到死前最后一刻都在保护他妹妹……

那恶鬼的挑衅还在耳边不停，杏寿郎记起父亲的话：

「恶鬼的任何言行都令人作呕。」

杏寿郎感受到一股名为愤怒的火焰代替血液流窜四肢百骸，以至于他在同伴的提示中不惜震碎耳膜也要杀死恶鬼！

耳膜算什么！他的同伴可是付出生命才给他留下这沾满血的线索啊！！！

他什么都听不到了，那一刻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永远的伤，但他顾不上这些，因为死去的妹妹怀里还有一个孩子。

那是个普通人类小女孩，她看上去害怕极了，埋在死去女孩的胸前放声大哭，年纪尚小的她似乎没发现这个保护自己的大姐姐其实已经死了。

杏寿郎跌跌撞撞，越过同伴的尸体，心里不断说着“抱歉”，终于来到女孩身边，死去的女孩面容平和；柔顺的黑发垂下来，口角满是鲜血，她蹙着眉，死前应该是很痛苦的，杏寿郎几欲留下眼泪来，而那个曾经说着“我要成为像你一样的人”的男孩用他仅剩的那只手给了他消灭恶鬼获得胜利的希望。

接住女孩扑向他的身体，接住那蓬勃的生命，杏寿郎虽然什么都听不见，但他能感受到胸口因为哭泣的震动，是女孩在哭。

后来怎么样了？

杏寿郎摇摇头，他双耳流血严重，隐队员到现场后急忙带他去蝶屋治疗，后面的事他根本不知道。

神間稀耀在纸上不停写着，然后拿给杏寿郎看。

「那个叫和彦的男孩，美佳子的女孩，都被安葬在鬼杀队的墓园里，主公为他们每个人都献上了一株菊花，悲鸣屿先生也为他们烧去了往生的经文，放心吧。」

看到这些，杏寿郎才真心笑了，他在当时没有流泪，现在倒是泪流满面，男孩的笑颜渐渐被泪水糊满，嘴角慢慢耷拉下去，似乎是不想在神間稀耀面前哭的太过分，他用胳膊遮住眼睛，耳膜还没长好，所以他听不见自己是不是哭的很大声。

但女人不在乎这些，她小心翼翼的把少年拉进怀里，放软身上的肌肉，尽量让男孩靠的舒服些。

“没关系，哭吧，在我这里什么都没关系……”

她不知道少年能不能听见，但她还是认真安慰他，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抚摸少年日渐结实的脊背，她的杏寿郎已经长大了。

少年窝在女人怀里放声大哭，声音哀切到让女人都忍不住动容，杏寿郎的脑袋窝在她的颈窝里，泪水几乎浸透整个衣领，骨节分明初见男性力量的手无助的攥紧神間稀耀的衣服，他哭的伤心，女人也随他发泄。

二人就这么从中午在房间里待到黄昏饭点，莉子实在放心不下才进来提醒，大人没说让进，她就不进，大人没出来就肯定有自己安排，她正打算离开时发现和室的门没关严，她怕日头落下后的冷风吹伤了大人，就想给关严一点。

可透过不大不小的门缝，莉子看到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一幕。

身条已经在抽长的少年抱着她的大人躺在榻榻米上，天水碧的羽织就盖在他们二人身上，女人身量还是比少年高，所以他做不到把大人抱在怀里，可坏就坏在大人对衣物质量要求极高，那羽织的垂感；柔顺感是莉子从没见到过的。

所以她就能看见羽织下，箍紧大人腰间的手，纵使有些模糊，但莉子是见过那双手的，今日炼狱杏寿郎来到域柱宅邸，她为他奉上一杯茶，少年极有礼貌的接过，他的那双手就被莉子清晰看在眼里，虽然还没长成，却青筋隆起，骨节锋利，厚实宽大的，男人的手，比她的手要大好多……

就是那样的手，拢在她的大人的腰上……那孩子紧紧抱着大人的模样会有多用力？大人皮肤娇气，那样…那样粗鲁的手……

莉子紧咬下唇，眼里全是苦涩，可她能做的也只有帮二人合上门，屋内人睡得香甜，屋外女人却背影落寞，垂着头慢慢离开了。

…………

梦醒时分，杏寿郎舒服的抻了个懒腰，金灿灿的头发睡得支楞八翘，配上少年刚睡醒的表情，活像一只稚嫩的小狮子，他茫然张望，发现刚刚自己原来是睡在姐姐怀里的吗！！！

女人睡得很熟，杏寿郎猛然想起来，他是从未见过姐姐休息的，好像她一直都在忙，这样安静的睡颜，他还是第一次见。

少年鬼使神差般再次躺回去，女人似乎在做什么美梦一样，即使是睡着了也笑，杏寿郎蜷缩着手小心翼翼的躺在她旁边不敢有什么动作，可少年人炽热的目光总是灼人的，而神間稀耀也似有所感，发出不安的呓语，吓得杏寿郎赶紧闭上眼，生怕吵到好不容易安睡的姐姐。

过了好一会，他感受到姐姐的呼吸平缓下来才敢睁开眼，失聪让他的其他感官灵敏起来，以至于他看的好清楚，看到那秀气的眉眼，高挺的鼻骨，目光一点一点往下……是漂亮的嘴唇……

杏寿郎心脏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他拼命咽口水，试图平复这失控的频率，但少年人红了眼也无法阻止咚咚作响的心跳，所以他不得不攥紧心口的衣服，不敢再看……

这情感来的如此猛烈，宛如海浪般波涛汹涌，只是瞬间就淹没了孤立无援的杏寿郎，小小的少年郎不知该怎么办，耳朵连风声都听不见让他极其没有安全感，他下意识想求助，可他不敢触碰还在睡梦中的姐姐，使劲捂住胸口，生怕过大的心跳声吵醒姐姐……姐姐……姐姐……

为什么我会这样啊……姐姐……

“杏寿郎？”女人刚睡醒就看到男孩蜷缩身体喃喃念着“姐姐……”

她以为杏寿郎身体不舒服，赶紧拍拍他的肩膀，向他那边挪了挪身子，顾不上睡乱的衣服，紧忙询问男孩的状况“怎么了杏寿郎？是不舒服吗？”

可就在她碰到男孩身体的那一刻，刚刚还紧紧闭着双眼的男孩猛的睁开眼睛，里面竟然盈着泪光！

这可吓坏了神間稀耀，她真以为男孩身体出了问题，赶紧起身就要抱他去看医生。

可谁知男孩哇呀一声连滚带爬的翻出她的怀抱，金红相间的头发糊在脸上看上去很狼狈又有点可爱，神間稀耀大吃一惊“杏寿郎你的耳朵还没好！不能翻跟头！”

可杏寿郎哪里还能听见她的话，只知道姐姐嘴巴一动一动，他却什么也听不到，惊慌失措的少年像只受了惊的麻雀，往日有力到可以跑个不停的腿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神間稀耀根本来不及拦住突然翻跟头又疾跑出去的杏寿郎，因为女人的脸还带有一丝刚睡醒的肿胀，就连神智还沉浸在刚刚黑甜的睡梦中无法马上抽离。

“这叫什么事儿啊……”

晚饭也不见杏寿郎身影，她疑惑的问一旁的莉子“你看见杏寿郎了吗？他是回家了吗还是……？”

“莉子不太清楚呢，可能是跑出去玩了吧”

怎么可能，杏寿郎怎么看也不像是突然跑出去就是为了挖土玩的幼儿啊，再者说，他的举动就算是真的幼儿也不会做的吧。

……

“呦！这位小哥，你的饭！”

超大份猪排盖饭被端上桌，杏寿郎却脑袋发木，他怎么就那样跑了呢，怎么就到这来，还点了这么大一份饭！

少年的脸颊火烧火燎，但在外人眼中那男孩坐的笔直，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十分精神，哪里看得出心里的萎靡。

“诶？真是少见的颜色呢……”

可惜杏寿郎听不到，但他却拦住了老板，声音很大的问“我的衣服怎么了吗？”

老板疑惑的看向他被纱布覆盖的耳朵，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是受伤了吗？”

他尽量把嘴部动作做到最大好让男孩看懂，谁知男孩聪明极了，他能读懂唇语，点点头说“是的！耳朵暂时听不见！”

“啊…那真是很严重的伤呢”老板坐到杏寿郎对面，笑着说“我说你的衣服啊”他眼神落到杏寿郎身穿的小袖上“那可是很少见很少见的青色呢，到现在我也只在一位夫人身上见到过”

杏寿郎的小袖是神間稀耀专门为他定制的，衣襟处用的就是她最爱的那种布料和天水碧的颜色，这种款式穿在男人身上似乎有些轻浮，但好在杏寿郎年纪不大，这衣服倒也意外合适。

“……夫人？……”

“是啊，一位虽然梳着短发但一眼就能看出来已经嫁做人妇的夫人，啊！~她很喜欢光顾我的小店，那时候来就经常穿着这种青色的衣服，这颜色非常适合她”

杏寿郎无法一下子分辨老板的话，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夫人……很多人都称呼过神間稀耀为「夫人」

以前年纪小不觉得有什么，可杏寿郎现在却不认为……那个称呼是标准的……

夫人，是嫁人的女人，可姐姐没嫁人啊，怎么会是夫人呢？

“啊啊，你是她的孩子吧！我想起来了！她说过她有两个金红头发的孩子！”

老板看上去很兴奋，他忙掏出荷包“她之前留给我的钱就说如果她的孩子来这里吃饭就不需要付钱”

那荷包上绣着一朵白玉兰，青色的底子白色的花，看上去雅致极了，一看就是女人家的东西。

杏寿郎接过那个荷包，拇指轻柔抚摸那上面的白色小花，眼睛微微眯起来，神色都柔和了，店老板笑呵呵的说“这荷包是她匆匆留下的，我本来想着还给她，结果后面她就没来过，既然你是她孩子，那这荷包就给你吧”

少年取出里面的钱，郑重其事的放在桌子上推给老板，然后从自己衣襟里拿出饭钱“这是我的饭钱！请问可以把这个荷包给我吗！”

“诶？不用多给一份的啊小哥，这直接扣掉就好啦啊！”

“请收下！不然我是不会吃这碗饭的！”

“诶？？？？！”

老板实在拿他没辙，这孩子倔的很，死活让他收下，那双眼睛也不知道在往哪里看……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耳朵有伤！”

老板把自己放到少年面前，一字一句缓慢的说“这荷包你可以拿走，但是这饭钱我不能收，我答应那位夫人的”

少年抿起嘴巴，似乎在权衡什么，过了半晌才说“我还有个弟弟！”

“我是稀耀姐姐的同事！不是孩子！”

“诶！！！？？？？”

这么小的孩子就是同事吗？？？那是什么样的老板啊！这么小的孩子官府不会有意见吗！？

最后老板拿着两份钱回了后厨，厨师先生大笑着说“好有精神的孩子，我在这做饭都听到他的声音了”

老板一脸无奈“还是个很犟的孩子……”

这顿饭杏寿郎食之无味，却依旧吃光了所有东西，毕竟他的胃口很大。

等他走出饭馆已是落日余晖，黑夜就在东边一点点侵蚀虚弱的太阳，杏寿郎抬头望天，失聪带来的寂静并非什么都听不到，诡异的嗡鸣就像长在脑子里一样挥之不去，杏寿郎低落的坐在路边，他又搞砸了，怎么能就这么跑了呢……

姐姐吃饭了吗？会不会因为我这么失礼而生气啊……真是糟糕啊炼狱杏寿郎……你怎么总是搞砸事情啊……

夜幕彻底降临，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家家户户亮起灯火，街上有小贩接二连三出行，他抬头看见大街上穿行的人们，男女老少，脸上都挂着阖家欢乐的笑容，而他坐在花坛上，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父亲的话在失聪时总是更容易萦绕在脑袋里：

「无论是你还是千寿郎，都没多少天赋可言，就不要再做那些虚无缥缈的美梦了……」

「炎柱会在我这一代终结」

「你是无法成为炎柱的」

我会的！我会的！我会的，我，我……

“杏寿郎，你吓死我了！”

少年看见熟悉的和服下摆，他猛的抬头，他看见了，是光，是光啊……

“姐姐！”

半大小子体重不轻，可神間稀耀完全不在意，她现在只顾着搂紧冲进怀里的孩子“吓死我了！怎么突然跑掉还这么晚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