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遇到被剥掉脸皮的受害者这件事没有演变为非常严重的状况,不过木川还是为自己多管闲事的举动付出了代价——凯特先不提,在场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对木川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不,说好奇心还不够准确,严谨来说,是探究心。就像见到传闻中的某某后,拿真人和传言反复比对的吃瓜群众。
凯特走远之后,盒子里的蟑螂隔着一层塑料对木川说:“要跟那群人成为朋友吗?这回可以好好相处了吧。”
木川流下一滴大汗:“你这么关心我的交友情况做什么?”
蟑螂理直气壮道:“人越多,大爷我能获得的食物种类就越多,这个盒子我很满意,我就住在这里了,你快让你的朋友供奉一些好东西放进来。”
木川使劲晃了晃盒子,看见蟑螂在里面晕头转向,它的两只眼睛都变成圈圈眼之后,她才慢吞吞地说:“现在已经是在和那群人好好相处了,我不需要虚假的朋友。”
蟑螂晕晕乎乎地说:“好好相处?”
她省略无谓的反驳:“不和对方为敌、不忽视对方、报以公事公办的心态彼此相安无事,这就是社会人的「好好相处」。”
凯特先生…跟他好好相处大概不是什么难事。
能不能和某人成为朋友,是感情和观念方面的因素;而单纯和某人正常相处,则是技术方面的问题。配合对方的喜好说话,顺着话题,再表现出自己认同对方,凯特刚刚在做的就是这种事情。
他表现出了“想和你好好相处”的态度,因此木川才会觉得他“人好”。
她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那边的情况:“看来他那边的气氛也不太对劲,好像分成了两派……虽然那个拉链哥(因为强行拉她外套的拉链而获此外号)对我没什么好脸色,不过那属于「攻击」,但拉链哥对凯特好像是「排斥」,会不会是他对正经人过敏?”
还是赶紧离开现场吧,这些家伙的过节和人际关系看上去就很麻烦,木川最后看了一眼得到救助的受害女性,至少那些人身上的医疗药品比她齐全,况且最开始的拉链哥非常正义,勉强可以给他们定性为【有小分歧的中立善良猎人群体】,估计不会随意丢下伤者。
于是木川唯拿着蟑螂盒子,转头溜走了。
总之先绕一圈,把这个区域从头到尾仔细找一遍,她打起精神出发,单人进行的地毯式搜索。蟑螂在盒子里充当指南针的作用,它的尾部一直朝着气味浓烈的方向,木川给标本盒起名为「蟑螂指针」。
“之前你沿着四王子的气味找到那名女性,一定是因为他在受害者身上留下了血迹,她挣扎时抓伤了他的皮肤,我在她的指甲里看见了组织的痕迹。”她对蟑螂说,“作案也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他大概还在这片园区。”
回想里奥说过的话,木川总结了一下自己马上要做的几件事:
一、刀四王子。
二、刀比杨德。
三、解决乔的身体健康问题。
四、解决恶魔的问题。
一想到这里,她马上强行克制自己的思想,停止发散的思绪,努力将见闻色霸气围绕在身旁——她在伟大航路曾经和路飞讨论过,见闻色能够预判敌人攻击的走向、感受生物的气息和情感,那么自然反过来也能封闭自己的大脑和情感,产生保护罩之类的东西,让别人无法读取、无法察觉。
自从进入这里后,她就一直在努力锻炼自己的见闻色,使劲克制思想,只要不小心联想到计划相关的内容便立即用霸气将自己罩起来。
遇到可以读心的敌人,也就是恶魔,她并不确定它有没有听到她的想法,但无论如何也要尝试看看。
这是个相当艰辛的过程,说实话,木川宁愿自己被枪多打几次脑袋,也不想控制自己的思考。
人究竟要怎么控制自己不要去想某事?越是强调不要去想,潜意识里就越会闪过片段,一不小心就会从毫无关联的内容跳跃过去,还要在想到的一瞬间使用霸气……等她离开这里时,一定会成为见闻色霸气大师!
下次见到路飞,她绝对要和他比预判,看那家伙还敢不敢说她的霸气弱——木川如此立志,然后就在她先把区域内的主要干道转一遍,走过第五个拐角的时候,事件发生了。
忽然间。
出其不意。
违反常理地出现了。
在路灯光线都变得昏暗的凌晨,满是废墟楼栋的道路尽头是五颜六色的通道,地面开始变成四四方方的泡沫塑料软垫,前方出现了无数的滑梯和海洋球,像是幼儿园或滑梯游乐场之类的宽阔室内景象,有幽闭的小型螺旋管道、铺有橡胶垫的金属网格平台,四周没有窗户,脚下是彩虹色的地垫。
她低头看了一眼蟑螂指南盒,发现它依旧指示前方。
黑发少女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地踏进层级,视野内无数花里胡哨的玩具,像是玩具火车,玩具铲土机和卡车,摇摆木马,一个用于制作想象出来的美食的小厨房,以及各种各样的毛绒玩偶。
她艰难地穿过海洋球区域,在滑梯之间绕来绕去,穿过联排的房间,时不时和蟑螂你一句我一句地说漫才。
“那是什么?”木川问。
“哼,一看就是木雕娃娃吧。”见多识广的蟑螂不屑地说。
诸如此类的离谱对话不断发生,没见识的木川唯边走边看室内的各种小玩意,那些玩具五花八门的。她小时候摸得最多的是各种虫子,还有各种书,再大点,她挨的就是各种电击和棍子,当时连小风车都只在别人手里见过。
她弯着腰,好奇地用手去碰桌面上的牛顿摆球:被鱼线悬起来的一排小铁球,只要拨动一边的小球,另一边的铁球就会被撞开。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蟑螂有点无语。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没亲手玩过!”木川振振有词。
她拨动铁球看了一会,又把一只沙漏画翻转过来,最后顺走了桌面上的几个解锁扣,就是那种类似九连环的益智小玩具,在不破坏结构的前提下拆开环或将其复原。
木川的耐心一直很好,她边走边捣鼓手里的锁扣,认认真真花了五分钟把东西解开了,接着又把环扣套回去,将其恢复成原本的样子。等把手里的几个解密锁都玩了一遍后,她才准备将这些东西放下来。
——凯特再见到木川时,她就是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他好不容易追上她,和十几分钟前不太一样,她没什么形象包袱地扬着下巴在和蟑螂说话,凯特视力很好,一眼就看穿木川心情不错。
……跟蟑螂都能玩到一块的人。
凯特有点无奈地从背后喊了她一声,木川回过头,看见他的瞬间,她的红眼睛似乎睁大了一点,迅速做贼心虚般地把手里的东西往旁边一扔,这才装模作样地说起社交辞令:“凯特先生,好久不见。”
凯特沉默几秒,他转移话题:“刚才忘记说了,你后面……”
木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凯特皱了一下眉,表情很古怪,像是嘴快过了脑子,又像不知道如何措辞,他顿了顿继续说:“你衣服后面沾到血了。”
她恍然大悟,意识到对方居然为了这种事特意跟上来提醒她,不由觉得他确实是个好人:“谢谢,我知道的。”
他垂了一下眼睛,松口气,转身要走:“那就没事了。”
“对了,凯特先生知道比杨德的位置吗?”她忽然问。
凯特转头看了她两眼,视线扫过她脑袋前的纱布,又将目光转到她脸上:“按照前段时间的发展来看,他现在大概在城市层级的前哨站据点内。”
他还在那里啊。
不过这个距离……她想了想:“你和金先生是在分头调查他吗?”
凯特动作一顿,很明显地产生了困惑的神色,木川一看,自知多言,然而对方已经听见了,他重新转回来,朝她走了几步:“老师在调查他?”
木川唯默默移开视线,眼神飘忽:“是这样吗。”
凯特:“……”
他耐心告罄,绕到她面前站着,居高临下地看她的脸,比起数分钟前的随意,现在多了几分较真,想必是涉及到金的事情让他在意起来了:“老师他准备做什么?”
凯特以为自己的态度已经算是“逼问”了,结果面前的少女却堂而皇之地走神,她的注意力被旁边桌面上的四方形砖形物吸引,像逛商场的孩子一样,伸手去拿那个东西。
木川唯手中被塑胶袋密封起来的“砖块”,是个红褐色的正方体。除此之外,还有两件装在塑胶袋里的道具,一只小锤和一把小刷子。
“这是什么?”她反过来问他。
凯特看了几眼:“挖掘遗迹的文创产品,盲盒的一种。”
“挖掘遗迹?”
“用砂凝固成砖块,物品藏在砖块里,用锤子凿开砂子,再用刷子扫掉上面的脏污,这就是所谓亲手完成挖掘遗迹的过程。”凯特半是无奈半是认命地解释,“物件的样本有好几种,猜测会挖出什么样的东西大概是这个产品的卖点,很像便利商店里卖的食玩。”
“原来如此。”她的好奇心得到满足,将砖块放回原位。
这时候她才难得抬起头,五官端正的少女脸上,松散垮掉的医用纱布有些拖后腿,不过她还是用夸张的红眼睛认真观察了他一会,那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眼神,仍旧跟他最初的印象一样。
是因为刚刚的对话,所以不由自主看向他吗?还是说,这只是他的错觉,她其实在看他身后的什么东西?
凯特从她嘴里问不出其他有用的信息,他沉默寡言地停顿数秒,还是挤不出对话,只能在尴尬的空气中保持安静。
有几秒的沉默。
几秒过后,他终于开口:“你……”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木川偏过头,好像叹了口气,然后主动提起那个话题:“之前和你说的寄生虫,就是发现遗体大脑表面上有许多细微的沟槽,其实是脑干部位钻入成百上千细微的线虫,表面的沟槽是线虫爬过后留下的痕迹——这个结果是绮多小姐证明出来的,我猜测现任会长留在这里的主要原因是为了寄生虫,光是研究虫子自然没什么吸引力,但倘若往其他方向延伸,以我的经验来看,掌权人或组织者突然对某个东西感兴趣,必然有利可图,比如人/体实验,比如制药,比如控制民众……最近几年,大陆内有出现什么新的变化吗?”
凯特语气平静地回忆:“大部分参与过探洞的调查队成员不约而同出现了头痛、幻觉、注意力无法集中,以及情感薄弱等症状。”
木川点点头:“这个我听说了,应该是环境(恶魔)导致的后遗症。”
凯特皱着眉说下去:“即使没有官方治疗手段,但也确实出现了一种新药,脑内药物DRI。据说它能通过控制一种叫作神经清素的脑内物质来抑制惶恐不安、情感薄弱和强攻击性,今年已经得到了爆炸性的普及。”
“啊。”木川那短促的一声,在凯特听来好像在说「就是这个」。
两人脚边摆放着一台玩具星象仪,是个类似太阳系的星系模型,不过它并非是太阳系的翻版,模型中有很多五颜六色的恒星,由铜制的杠杆臂所连接。其中几颗行星还有环绕自身的卫星,最中间是一颗比其他星体都大上许多的行星,玻璃材质,里面灌满了液体。
木川一边和凯特说话,一遍用手拨弄底座的杠杆,瞬间,整座星象仪就像拥有了生命一般,行星随着中轴旋转舞动,铜臂也跟着转动起来。露在外面的机械装置发出滴答——滴答——滴答的响声,但是各个星球运行得却十分平稳流畅。如果站在合适的位置看,铜臂就像是凭空消失了,这些星体自由地在空中飘浮。
凯特觉得这人真割裂,嘴上在跟他说严肃的正事,她脸上的表情却像圣诞节的早晨一觉醒来看着面前圣诞礼物的孩子。
滴答滴答。星象仪上的星辰与行星在有规律地旋转着。
“这里的星星我全都不认识。”少女盯着一个螺旋状的星系看了好半天。
凯特正打算让她站起来好好说话,一阵凉意突然从他的脚底涌上全身,远处走廊中突然闪过一片光亮,头顶的荧光灯里闪烁着惨白的光,就像个灯塔似的。
眨眼之间,光线竟然变成一团打着旋的黑影,里面有一种许多条腿的东西在游来游去。凯特一把抓住木川的衣领,扯着她就朝滑梯后面跑,光线在蠕动,凯特捏着她的力道也越攥越紧,木川的肩膀都快被捏碎了。
阴影之中,青年的手正按在她的肩头。木川唯侧耳倾听,一开始什么声音也没听到,随后察觉到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富有节奏的声音。
房门忽然砰的一声关上了,发出一声巨响。随即就像引发了连锁发应,好像整个层级里的每一扇门都在发生着同样的状况:砰、砰、砰……摔房门的声音一时不绝于耳。
“天呐!天呐!”盒子里的蟑螂惨叫连连。
整层都陷入剧烈的震颤之中,像是被整个搬起又一把扔下,木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平衡,而凯特则差点被晃到墙上,她反过来拽住他的胳膊,然后无声地指向旁边——
凯特侧过脸,立马看见了攀附在滑梯后面的东西:一条光溜溜滑腻腻的大蚯蚓,但却没有蚯蚓那样的环状褶皱,光滑得好像婴儿的皮肤,没有五官,脑袋顶端的口器非常像蒙古蠕虫,肉瘤状唇瓣一张一合。
蠕虫的口中有无数的触须,它不断地扭来扭去,湿漉漉的液体也从口器中滴落,几乎是在看见虫子的第一时间,木川就掏出匕首,削断了它伸到她脸边的触须。喷射出来的液体沾到她的外套上,衣服立即朽化,如同蛋壳剥落,露出半边的胳膊。
“强酸。”凯特言简意骇。
被削掉触须的那条蠕虫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叽叫声,似乎嗅到血腥味,更多的虫子朝这边涌过来。它们翻拱着,从地垫下方探出冒着酸水的身体。
凯特高高瘦瘦,但跑得极快,他像放风筝一样拎着木川的胳膊,拿起手边的星象仪对着墙壁上方的虫子就是一砸,其中一只被打得爆裂开来,它体内竟然有无数根拇指粗细的小虫,它们四下散落,扭动起来。
连蟑螂都开始恶心了:“呕,我有点想吐。”
木川语速很快:“有点像丰裕层级(长满小麦的层级)里我在森林内见到的蠕虫,不同的是,这里的虫子攻击性更强。”
凯特将星象仪丢开,拽着她从滑梯下面一路小跑,穿过无数的虫尸,期间踢翻了一堆海洋球,大量虫子倾泻而出:蠕虫、蛆、蜘蛛,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在地面或是来回蠕动,或是爬来爬去。一条肥腻的马陆窜出来,爬到了她的手背上。
他分神环顾四周:“丰裕层级是协会认定的安全位置,尤其是它的子层级被用于查探【不死之舟】,所以会长确实派出了先遣队去投放化学物质,你之前提到的里奥·爱德华就是其中一员。”
“这你都知道。”木川对凯特刮目相看,“他们投放化学物质是要做什么?”
蠕虫一只只钻出来,扭动着肥硕的身体,喷出一股股绿色脓液,凯特发现西侧的门被打开了:“也许强酸环境能促使他们研究的寄生虫种类发生变异吧,往这边走!”
木川唯抬手将挡在两人面前的虫网利落割开,一阵阵酸绿的液体让人躲避不及,而它们的尸体则被同伴不分彼此地统统吸收。她帮凯特挡了几下喷射的液体,胳膊被酸灼烧后发出呲啦的声音,他瞥了一眼,没说话,拽着她的胳膊冲向门外。
凯特冲着门锁就是一脚,门把手直接被崩飞,眼前全是不断落下的石膏粉末。等木川也进来之后,他立刻将身后的门重新关上,将旁边的柜子推到门后,挡住外面的虫群。
这下两人终于有空观察室内的环境——面前的房间内铺着塑料地砖,中央放着两张幼儿园常见的长桌子,墙边放着折叠钢管椅。
“你还好吗?”凯特问她。
木川扯下脑袋上的纱布,把它捆在不断渗血的胳膊上,然后系了个非常优美的蝴蝶结:“没事,不过刚才的虫子好像是被血腥味吸引来的,长得有点像蚯蚓。”
“是马蝇幼虫,种类特征都差不多。”凯特说。
揣在木川口袋里的蟑螂盒子插嘴说:“你们要不要想想怎么出去?我可不想死。”
木川唯头一扬,对着黑暗说:“走上面,有通风管道。”
凯特抬手将通风管道外壳拆下来,他回头去看木川:“需要我拉你吗?”
“不用,我自己能上去。”因为受伤,原本简单的攀登,木川唯费了老大的劲才抓着墙壁攀上通风口。凯特在前面探路,木川跟在他后面,最后两人从另一边的管道口出去。
又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比刚才的房间大,窗帘都拉了起来,天花板的荧光灯照在正面的讲台上,墙上挂着十字架,中央放了一个古老的风琴,很像小学的音乐教室。
房间内里已经有一个人了。
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好像是个中年女人,她坐在最前排的桌子旁,双手交握,低垂着头。空气中的寒意和血腥绞紧神经,残缺的十字架雕刻被摇曳的火光影映在墙上,刺激着视觉。
在前面的女人将交握的双手高高举起,头在桌子上磨来磨去,大哭大叫着,但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好像不是通用语。
凯特和木川对视一眼,蟑螂指针也微妙地朝着前方,木川做了个「我过去看看」的手势,凯特张了张嘴想阻止,但还是站在原地警惕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木川一点一点接近那个女人,凯特觉得她的行为太冒险了,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异,只能看着她伸出手,就在这时,视野内的少女忽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不好!”他出声。
木川惊讶地望着女人——就是她愣神的这几秒——房间里半黑了下来,凯特没有感到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对他而言时间好像静止了,在这个房间里时间是一种具体的东西,时间清除了所有的现实意义。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不对劲……是谁的能力吗?
只一晃眼的功夫,凯特眼中猛地出现了另一人的身影:四十岁左右,穿着运动衫的男人,他站在最前面的桌子旁,拿着一把长刀,撇着八字眉,从他的长相和打扮来看,此人正是卡金国的四王子,切利多尼希。
“我一直认为时间跳跃者是获得了超能力,这是通往其他宇宙的孔洞。”切利多尼希一步步朝木川走来,“只有操控时间的人,才能获得真正的胜利,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预知未来】的能力。凯特的脑中忽然浮现了这几个字眼。
所有关于时间的念头都被突然出现的凝滞给冲散掩盖了,那是极为尖锐强烈同时又恐怖得难以言表的景象。
“任何物体都有一个「逃逸速度」,如果一个行星的质量变得非常大,以至它的逃逸速度等于光速,引力是如此巨大,什么也跑不出去,连光也跑不出去,因此这个行星从外部世界看是漆黑的。因为它是看不见的,所以要想在空间中找到这样一个物体从某种意义来说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能进入我的时间。”切利多尼希说。
这很像1783年的英国天文学家约翰·米歇尔提出的黑星问题。
木川唯一动不动地看着男人走来,她和凯特都愣在原地。当对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时间流速也变得越来越慢,她毫不怀疑,当切利多尼希完全靠近的时候,她的时间就会静止。
“你的能力是未来预知?”时间静止了,画面也停格了,只剩下脑海里不停切换着想法。
“不,不是那种肤浅的能力,我能修正未来的结果,达成对我有利的条件。也就是说——”他在木川面前站定,“你会死在这里。”
……
如果人类可以看到未来发生的事情会怎么样?
如果接下来看到了对自己不利的事实,他会警惕,会解决,正因为这样所以自然不会看到自己不利的条件,会看到自己怎么解决问题的过程,未来预知只是改变结局的工具,当预知未来的那一刻,命运就会向切利多尼希靠拢,这才是可怕之处。
而且未来数秒的时间中,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无法影响切利多尼希,所有东西就像背景板,被跳跃的时间不存在,只有他存在。
就在这一刹那,切利多尼希看到无数个木川和凯特、无数个动作、无限的时间、无垠的宇宙在他身上凝结。所有的当下和所有的未来在都一望无际地后退,后退成一个点,和他们用意念永远跨不过去的空白。
时间静止了。
轻轻的一声,长刀穿胸而过,利器的尖端从少女的心口冒出,贯穿了她的心脏,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血沫也从她的嘴边涌出。
不!那孩子会死…要怎么跟老师交代!
明明还那么年轻——凯特拼命朝那个方向伸出手——仿佛从女孩子身体里涌出来的不是血,而是火,是岩浆,喷洒到何处,何处就熊熊燃烧起来。
她身上冒出了白色的流动雾气,像缠一样的东西。切利多尼希毫不在意地抽出刀柄:“你再怎么挣扎也没意义……”
成功得到念能力的他也该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了,杀掉罪魁祸首之后,这里的所有层级就会一起消失吧。
切利多尼希从未来十秒的影像中看见了自己面前消失的房间,和他预测的未来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动摇。
少女身上微弱的见闻色霸气轮廓,然而,那只不过是一种宛如极其微弱的霉斑发出的光亮而已。整个房间就仿佛是一口巨大的棺柩,充斥着血腥的残余热气,到处都是或浓或淡的黑暗,簇拥着见所未见的、这个世上最乌黑的微粒子。
它在脑里烙下了一个短暂却如同梦魇般的印象,虽然无法从那东西上发现一丁点让人恐惧的地方,但这反而更加令人疯狂与崩溃。
那是具现化的恶魔形象,在它的共轭者受到致命伤后,它才会变成最初的幽灵般的混沌形状。然后面前的层级也渐渐淡化,所有的儿童房、小麦田地、洋馆、地下车库、游泳池、游乐场……统统透明起来。
外界现实世界的溶洞景象投射到切利多尼希的眼中,以及那个恐怖得足以破坏大脑的黑色东西——它大概属于来自虚空的无名暗影,人类只能听见暗影在宇宙尽头发出的恶魔抓挠声,有限的视野使他无法目睹它的样子。
——“「银河便利店」。”
少女的声音却骤然响起。
什么?!
切利多尼希下意识握紧刀柄,想去看未来的影像。
她为什么还没死?
被贯穿胸口的黑发少女不知何时用左手攥紧了他还没抽走的刀刃,手指间不断流出血液,她的脸上浮现出平静的笑容,而且右手居然抓着一只玻璃瓶:“终于抓住你了。”
在空气中弥漫的黑暗粒子居然像被吸尘器吸走一样,瞬间吸入了她手中的小瓶子。那一刻,切利多尼希感到如癌症般的恐怖伸出触手,绞上了他的喉咙,他无法遏制本能地开始战栗。
“你以为时间跳跃者是获得了某种超能力,其实恰恰相反——你永远丧失了理解时间的能力。”
木川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