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藤屋的老妇人很贴心,并没有询问两位柱为什么在浴间呆了那么久,还送了温温的蜂蜜水到房间。
自从第二次以后,不死川实弥就一直遵守约定没有再弄到里面去,所以幸太郎肚子不是很痛,只是腿有点儿软,捧着不死川实弥的手帮他给手臂上的划伤涂药。他涂得很认真,动作也轻柔,一边涂一边微微吹着凉气,手腕上套着不死川实弥送他的那只新手表,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
表是在一家洋行买的,不死川实弥估计他会喜欢这种洋玩意儿,还特意事先用手量过他手腕的尺寸,但那些男表不管是皮革表带还是金属表带,不死川实弥都嫌那些表盘在幸太郎细瘦的手腕上显得笨重,挑着挑着突然眼前一亮,看到了一只完全符合他心意的手表。
那是一只手镯式手表,金质的主体细致地錾出海浪一样的波纹,表盘只有二十圆金币那么大,周围嵌着一圈圆润的小珍珠,瞧着精美又秀气,就应该戴在能写会画的手上。
所以尽管店员提醒这款是女士表,不死川实弥还是果断买下了那只表。
我的眼光真不错,龙崎戴着好看又合适,简直是给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不死川实弥欣赏着,满意地想。
“别总是用血引鬼出来了,”幸太郎小心翼翼给他缠纱布,“看着就疼。”
“时间不等人啊,”不死川实弥的视线从他手腕移到毛茸茸的眼睫毛上,“早点揪出来也许就能少死几个人,也能节省时间去下个地方。”忍不住上手碰了碰。
那人像被惊扰的野狐狸一样缩了一下,揉了揉被碰痒的眼睛,抬眼瞥了他一眼,大约是懒得计较,继续缠绷带:“那这次要歇几天吗?”
“这点儿小伤歇什么歇。”不死川实弥收回手,“上次的巧克力好吃吗?”
幸太郎笑了:“很甜,而且糖纸很好看。”
“咖啡呢?”
“嗯……还好,就是喝不太惯。”
不死川实弥不怀好意地凑过去:“真的?”
幸太郎明白他是故意的,抿了抿嘴:“……好苦,加了好些糖才喝下去。”
不死川实弥笑着摸了摸他被尖牙压出小坑的唇瓣,被人板着脸把手抓回去继续包扎。
其实不死川实弥不算是那种容易留疤的体质,身上那么多明显的伤疤大多都是早年没进鬼杀队、全靠把鬼抓起来用太阳杀死的笨法子时留下的,后来学会了呼吸法有了日轮刀,就不太会受那么重的伤了,放血引鬼也只是浅浅一道,愈合了看不太出来。
“你平时是怎么找鬼?”他突然有点好奇,“我听蝴蝶说你任务做得可快了,还不怎么受伤,有什么门道吗?”
“这个要怎么说呢……”幸太郎回避着他的视线,“我是鬼,而且似乎是接受血液比较多的、比一般鬼要更高级的鬼,所以我的五觉更发达,也更容易察觉到同类的存在。”
“……听了真让人不爽,”风柱啧了一声,“要是你这种家伙多几个就好了。”
“不能想办法吸收鬼做剑士吗?”幸太郎问,“虽然可能有点不尊敬死者……不过不能让他们吃死掉的人的尸体吗?像是吃肉食店的牛肉那样,然后去作战……”
“鬼才不会替人卖命去自相残杀呢,他们都是受鬼舞辻无惨控制的,”不死川实弥嗤之以鼻,“而且人变成鬼以后就完全失去了人心,就算父母妻儿兄弟姐妹站在面前也照吃不误,就是那种怪物。”揉了揉他的头:“只有你是例外而已,外表是鬼,内心完全是人。”
“谢谢您……”
“而且是个笨蛋。”
幸太郎看他一眼,当做没听见,回身到烟草包里掏出一串佛珠:“这个给您,压邪祟的。”
不死川实弥看了看,很漂亮的珠子,檀木的,感觉没什么把玩的痕迹,像是新的。
“你怎么会买这种东西?”顺手就盘玩起来了,“信这个?”
“以前认识的人给的,因为一些原因不太能够心无芥蒂地戴,但确实是好心送的好东西,所以转赠给实弥君吧。”幸太郎想起那天的事,“说起来,当时和实弥君还见过呢。”
实弥君应该不记得吧。
“是啊,第一次见,”没想到不死川实弥自然地点点头,“你身上的花味儿香死了,我回去还找了一阵子那个味道的香皂呢。”斜他一眼:“净瞎掰。”
“那怎么能怪我?”幸太郎脸红了些,小声辩解,“我也不能说是自己身上的味道吧……”
“是吗?”不死川实弥随口答应一句,然后就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压倒在榻榻米上,“那让我闻闻。”
“别、别这样!”幸太郎面红耳赤地挣扎,“刚洗了澡哪有味道……”
“把你活动活动出汗了就有了吧?”
“请不要在别人家里太过分!”
“就是说等回我家就可以咯?”
“……到那时再说。”
逗到了人,看着那张脸露出鲜活的表情,不死川实弥只觉得身心舒畅。
自从匡近那家伙死了以后,还以为再也不会有这种和人平和亲昵的时候了。
【虽说身为猎鬼人,死亡如影随形,但有恋人的队员也很多,成了家的队员也不是没有呀。音柱大人可是有三个特别漂亮的老婆呢。你知道吗?三个啊?三个老婆这也太多了吧?我只要一个就够了。能不能赐予我一个心爱之人,让我们一起……】
夈野匡近的话仿佛就在耳边。
如果是这个人……
“龙崎,你想过成家吗?”
他突然问。
幸太郎正回身去拿桌上的茶杯,动作顿了一下,捧着茶杯坐回来:“我成不了家。”
“为什么?”
“我身体里流着鬼的血,也许不能和人类婚育,”他耐心解释,“就算可以,如果生下和我一样的小孩就太可怜了,所以我不能有妻子。”
“那你和男人结婚好了,”不死川实弥哼了一声,带了几分私心,“比如我。”又补充一句:“只有我。”
“谢谢你,实弥君。”幸太郎笑了,笑容很真挚但明显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但是实弥君也该成家生子吧?”
“我要有那想法再跟你在这儿瞎混不是既耽误女人又耽误你吗?”
“啊?”幸太郎困惑地眨眨眼,“那怎么是……”
不死川实弥皱眉:“你傻吗?谁成了家还在外面鬼混,我自从和你一块儿以后也不找别人了。”
老子说的够明白了吧?再不懂就是猪了!
但是幸太郎和他的重点完全不一样:“诶?是这样的吗?我在岛原时候客人们都是家中有妻子还……”
“你呆的那是花街,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当然不一样。”不死川实弥盯着他,“普通人,都是只有一个老婆或者男人的,不会在外面偷吃,懂吗?”
当然,有钱的老爷不算,不过这个就没必要告诉这家伙了。
“可是听说天元先生有三位夫人……”
不死川实弥把“因为他有病”咽回去:“那是特例,他是忍者出身,家族里给他配了三个老婆,是传统。不用理会他。”
原来是这样。
和蝉叶说的一样呢。
“那如果,”幸太郎忍不住问,“如果一个人,嗯……好比说花街的游女,有一个固定的恩客,但同时她心里又另有思慕的人,这样很糟糕吗?”
“游女也是身不由己吧,生活所迫笼络客人,有真正喜欢的人也是正常的。”不死川实弥不以为意,“你在花街呆着的时候周围的女人也会偷偷找相好的吧?”
“哦……”幸太郎慢慢点头,又小心谨慎地问,“那如果,不是游女,这样是不是就不可以原谅了呢?”
“那当然。”得到的回答非常干脆,“正常谁会心里装着人还去和别人鬼混啊?”
好了,现在是终于差不多懂了。
就是懂得太迟了。
如果在和实弥君发展成这种无可挽回的关系前就知道,也许也不至于……
幸太郎独自走在回蝶屋的路上。
算了,我在想什么?就算我没做那种事我也还是鬼啊,打从一开始就配不上香奈惠小姐,本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在痴心妄想。
明知道不可能,还非得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结果就是让自己陷得越来越深。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人会疯掉的。
要赶快完成五十只鬼的目标、趁早离开这里才行。
抽时间去岛根那边看看蝉叶弄得怎么样了,把改造的事儿交给她还真有点放心不下……
前面已经能看见蝶屋的建筑群了,门口那儿却好像堵了很多人。
怎么了?
幸太郎有些疑惑。
是出事了吗?
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走到门口,一堆人或坐或站,一见了他倒是都唰地站起来了,看衣服有的是隐,有的是剑士,只是都站在门口,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就这么目光炯炯地看着幸太郎。
这种眼神这阵子幸太郎遇到的越来越多,无非是听了并信了他是鬼,鬼杀队绝大部分人都和鬼有血海深仇,这种反应也难怪。
幸太郎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有两个隐终于别开眼,默默退后侧过身让开了路,但是剑士们还是用敌意的目光死死瞪着他,像篱笆一样拦在门前。
幸太郎不想和他们过多纠缠,打算从让出的空隙溜过去。刚走了一步,面前突然怼过来一只手,紧紧攥着条挂绳,绳子底下悬着个香包,紫藤花的味道浓得呛鼻子。
他看了看香包,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愤怒、憎恨、警惕、忐忑还强装镇定的脸,扯了扯嘴角。
哈哈。
他只觉得好笑,让他浑身发冷的好笑。
领头的剑士只看到一点火光极快闪过,手里的挂绳被烧断了,香包就到了樱柱手里。
“你——”有零散的金属声,有些人已经拔刀了。
那传闻中是鬼的樱柱却没有想象中的落荒而逃、大开杀戒之类的反应,捏着香包晃了晃,脸上有讥诮的笑意一闪而过,尖利的指甲一划就轻松划破了丝绵的外皮。
然后仰头倒进嘴里。
“啊!”围观的人发出低呼。
“你……”剑士们杀气腾腾的脸也褪色了,露出些和年龄相符的彷徨和惊惧——他们大多数也只是年轻人而已。
樱柱的表情漠然,张嘴给他们示意舌面上的紫藤花,闭上嘴喉结滚动一下就咽了,仍是那张漠然的脸,从狭小的缝隙里走过去,不管周围人惊鸟似的让开路,径直回了自己的小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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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陽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