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偏僻的巷道中,花柱和上弦之二的战斗还在继续。
蝴蝶香奈惠挥动日轮刀,刀刃划过花一样的轨迹,斩碎童磨的冰藤蔓,躲开封锁。不愧是上弦,比以往遇到的鬼的总和还要棘手,她已经和对方缠斗了许久仍没有抓到致胜的疏漏,地上到处都是碎冰,寒气四溢,在冬夜里格外难以消受。
最近这片区域接连发生女性失踪事件,蝴蝶香奈惠和妹妹蝴蝶忍调查了好几天,终于在今天晚上发现了鬼的踪迹,可惜她赶到时人已经死了大半,看样子这个上弦鬼是打算在今晚吃了人就离开这片区域。
“真顽强呀,像你这样顽强又可爱的女孩子真的不多见了呢,真想快点儿吃掉你呀,”不远处白橡发色、头上像是泼了血的男人用轻佻愉悦的语气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蝴蝶香奈惠不理会他的搭讪,不动声色地握了握已经冻得发僵的手指,喘息着努力回复体力,警戒对方的攻击,又竭力想要找到对方的破绽。
虽然很难战胜,不过如果能再拖久一点、拖到日出……
突然,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吧——”金属扇子的声音以极快的速度从远处袭来。
糟了!
蝴蝶香奈惠捂着胸口,拼尽全力想要握刀抵挡,但身体内部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
铛!
她的眼睫颤了颤,眼前好像有一团奇异的苍蓝色火光坠落爆开,一个瘦高的身影挡在她身前。
是谁?
“……哦?”童磨被半路杀出的家伙阻断攻击,表情不变,退回到冰莲花间打量着对方,“真是的,打扰到别人了不知道吗?”
“是吗?”高个子的男人站直身,眼梢微微下垂的三白眼传递出冷淡的厌倦,“我不会觉得抱歉的。”
“哦——是吗?”童磨拖了个长声,一挥扇子,泠泠的寒气漫起,几乎是瞬间就在幸太郎的身上结出了冰棱。幸太郎表情没有丝毫波动,用烟管敲了敲手臂上的冰壳,冰壳碎裂掉在地上摔成了八瓣,看断面居然有一指厚。
“居然没有被冻伤,”童磨困惑地歪歪头,“你真的是人类吗?”
幸太郎没有回答他,脱下外衣披在蝴蝶香奈惠肩上:“您受伤了吗?”
蝴蝶香奈惠忍着喉咙里的血腥气:“快离开这里!他不是人类,你会没命的!”
“请不用担心,”幸太郎拧开烟管前端的金烟锅,露出四五寸长的短刃,“在太阳升起前我都不会离开的。”
被打扰的遗憾散去,童磨开始觉得有点儿意思了。
这两个人互相之间不认识吧?那就是说,这个男的不是鬼杀队的、起码不是柱?
但是他还……
童磨一边想着,一边展开锋利的金属扇子朝莫名其妙出现的海藻头男人颈边切去。
什么嘛,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完全没有接受过训——
对上了一只红色的眼睛,扇子也没有像预料的那样划断血肉,再一次被挡了下来,甚至还被烟杆里的短刀划了一道深痕,破坏了扇面的美感。
“啧。”童磨这下是真的迷惑了,稍微认真起来,挥动双扇使用枯园垂雪连续攻击,明明这个奇怪的小子看起来完全没有过对战的经验,却有着超人预料的反应和速度。
是柱?
但是体能又太差了,有这么柔弱的柱吗?
童磨非常困惑。
幸太郎这边也不好过。
他从来就不擅长体力活儿,也不擅长打架,虽然跟得上对方的攻击,但是保守估计就算把全身的肌肉纤维都崩断了也不可能在这种高强度运动下坚持到天亮。
得想个法子。
他沉重地喘息着。
“小心!”蝴蝶香奈惠提醒他,“空气中有冰晶,吸入会对肺部造成伤害!”
哎?
幸太郎一晃神儿。
那这位小姐不就是——
“当心!”
他瞬间举起短刃格挡,锋利的冰莲花花瓣切断了短刃继续向他的脖子逼近,又被桃色的刀刃挡下。
幸太郎睁大眼睛偏脸看向明明已经伤得很重却还竭力拿起刀保护了自己的那个女孩子,下意识摸了摸被扇子的寒气冻了一层霜的颈侧。
差一点就被割到脖子了。
那可就……糟糕了。
“扇子啊……”他低头看了看手里断了的烟管,笑了一下收回到怀里,“巧了,我也稍微学过一点点耍扇子的技巧呢。”手一翻,一团苍蓝色火焰带着能够扭曲空气的高温朝童磨爆去。
“咦?!”童磨向后急退,冻结一层冰盾。
幸太郎收回手,火焰撕扯成扇子的形状,划过流畅的轨道悬到身后。
这是……血鬼术?!
蝴蝶香奈惠大感震惊。
“非常感谢您刚才出手相助,剑士小姐,”那个看起来完全没有战斗技巧却异常敏捷的年轻男人凝视着敌人,对她说话的语气冷静而温柔,“请您退到安全的地方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蝴蝶香奈惠执刀对着他的后背。
所以我才不想用火啊。
幸太郎叹了口气,没有回头:“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吧。”
“这还不清楚吗?”童磨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很显然,他是鬼啊,鬼杀队的小姐。”
虽然已经差不多猜到了,真正听到另一个鬼点明的时候,蝴蝶香奈惠还是心里一沉。
“但是鬼为什么会帮人类呢?”童磨合拢扇子支着头,“看你的强度应该得到了不少血吧?”
天快亮了,再坚持一下就好。
“你知道‘社会契约’吗?禁止杀戮是人类社会一件约定俗成的事情,跟你探讨什么人性我没资格、你也理解不了,简单来说就是我想像人类一样活下去,不杀人是最基础的道德。”幸太郎估摸着剩余的体力,偏脸看了看巷子两边的民房,犹豫一下,火扇逐渐变小。
下一秒,冰藤蔓迅疾蹿出来把他缠了个结实。
童磨用扇子轻敲着掌心:“真愚蠢啊,永生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模仿那些眨眼就会腐朽成烂肉的人类呢?”
藤蔓绞紧,幸太郎很确定听到了自己骨头折断的声音,吐出一口血,死气沉沉的三白眼上翻看着他:“……杀人犯懂什么。”火焰从身上燃起,融化了冰藤蔓,高温和高寒碰撞让半条巷子都笼罩在白茫茫的雾气里。
幸太郎落回地面,波及身上的伤脚步踉跄了一下,避开蝴蝶香奈惠的刀锋走到她身边,轻声说:“抱歉,剑士小姐,我能力有限杀不了他,趁着有雾我带您离开这儿吧。”
“战斗时用这种遮挡视线的招数真是太蠢了。”童磨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幸太郎一惊,对危机的预感让他马上把蝴蝶香奈惠护在怀里,同时再次使出【血鬼术·火舞扇】挡在上方。只听见簌簌簌簌的声音,四周落下密集的尖锐冰柱,坠落的力道极大,深深插进了地面。尽管有火扇的阻挡,冰柱也仅仅是尖端被融化,钝化后仍重重地砸在幸太郎的肩背上,连蝴蝶香奈惠也能从他的震颤里感受得到冲击。
苦涩的香气,是丁香花的味道。
她短暂地走了一下神。
幸好冰柱雨并没有持续很久,随着雾气消散渐渐停息了。幸太郎慢慢直起身,街道上已经没有那个鬼的影子,抬起头,第一缕阳光已经冲破地平线洒在了屋顶上。
天亮了。
总算是坚持过去了。
“剑士小姐!”幸太郎忍着浑身聒噪的痛感,扶起蝴蝶香奈惠,“您伤得重吗?有哪里痛?”
蝴蝶香奈惠想要说话,又觉得胸腔里一阵剧痛,咳出一口血。
“是肺部还有冻结的冰晶吗?”幸太郎马上明白了,“好的,我知道了,请先不要说话——用呼吸法减缓血液流动,可以做到吗?”
蝴蝶香奈惠眨了眨眼,表示可以。
幸太郎晃了一下手臂,从手掌到小臂燃起青绿色的火焰,用裹着火焰的手掌抚向她的胸前:“不用担心,这是不会伤害到生命体的火焰,我会用它融化您身体里的冰晶。”
天已经亮了,虽然他动作冷静沉稳,但蝴蝶香奈惠仍能看到他的脸已经红透了。
被救了之后马上问这个不太好,可事关紧要,身为柱的蝴蝶香奈惠还是直接挑明了心中的疑惑:“你用的,是血鬼术吗?”用了相对委婉一点的说法。
幸太郎的动作顿了一下,继续帮她烘着心肺:“小姐,我只是想帮忙,不想惹上麻烦,您的妹妹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了,请您就当做没——”危机感突然炸起,侧转身体。
燃烧的火焰仿佛猛虎咆哮着冲撞过来,一把刀几乎擦着他的脖子刺过去,被躲过以后,又转为弧形斩击。幸太郎没有预料到对方的路数,又要护着蝴蝶香奈惠,被砍到了肩膀才仓皇闪躲到墙边,惊魂未定地回头,看见一个金红发色男人提着红色的日轮刀,身上的衣服也是鬼杀队的款式。他脸色一变,倒是也不用牵挂了当即扭头就跑,眼前一花就被不知道怎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拦住去路,同时凌厉的刀风扫到了鼻子尖,要不是及时刹住脚怕是就人头落地了。
“他不怕阳光,他不是鬼!”蝴蝶香奈惠捂着胸口尽力喊出声。
金红发色男人——炎柱炼狱槙寿郎稍有一刻动摇,却在看见幸太郎的伤口迅速止住血液且开始愈合后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收起刀一个疾步卡着他的咽喉把他按在地上。
脖子好像断掉了。
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信号幸太郎已经处理不过来了,求生的本能让他不假思索地爆开一团苍炎,趁着对方闪挡的瞬间挣脱钳制,翻身爬起来就要逃命。
炼狱槙寿郎挥散火焰,冷笑一声,日轮刀掷出去穿透他的肋下把他钉在地上,追过去一脚踩住幸太郎的脊背,抓起他的胳膊反向拉扯,力气极大又毫不留情,幸太郎的肩膀被他拉得强行脱臼,哀声嘶吼起来。
“姐姐!”蝴蝶香奈惠的妹妹,蝴蝶忍也赶到了,扶着姐姐,“你伤到了吗?哪里受伤了?要不要紧?”
“忍,快去阻止炎柱阁下!”蝴蝶香奈惠无力地推了推妹妹,语气虚弱而焦急,“那个人刚刚救了我!”
蝴蝶忍这才注意到被炎柱按在地上打的那个鬼竟然就是自己前不久在鬼的寺院看到的、自称是玉菊屋杂役的人。
竟然没有被阳光杀死……
“炼狱先生,不怕阳光的鬼过去闻所未闻,说不定是产生了什么变异……”
幸太郎的关节都被卸了,如果不是被按着可能就要痛得打滚,模模糊糊听见女孩子的声音在说话,然后被揪着头发强行仰起头,苦涩辛辣的液体被灌进喉咙。
糟糕,是紫藤花。
刚意识到这个,他就陷入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