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坂田屋的栗子馅草饼,还没来得及吃,就供了产土神大人了。
幸太郎看着那在地上滚了两圈可怜兮兮的草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掀开衣裳给他看看我是男的能不能让我安生把草饼吃完?
“你们鬼杀队还真是藏龙卧虎,”小松敏二郎靠近幸太郎耳畔,近乎狎昵,“这种美人也舍得叫她跟鬼拼命,真是浪费。”
能把我当成美人,眼睛也没治了。
“小松少爷,请您自重,”幸太郎饿着肚子心情极差,语气也死气沉沉,“在下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微仰了仰头用扇子指示喉结给他看。
反正那跟在哥哥身后探头探脑的小松纯三郎是一脸雷劈了的表情。
“公务?”小松敏二郎笑了一声,似乎对他的性别并不放在心上,“不就是鬼杀队嘛,一个见不得光的组织而已,只要我父亲开口,你们当家就得乖乖把你送过来!”手慢慢顺着幸太郎的袖口往里摩挲:“劝你识相点儿,让我舒服了我就什么都不说,不然叫我父亲知道了你可就不光是要陪我了,我父亲可是子爵!”
突然,揩油的手被攥住,小松敏二郎抬头,被不死川实弥的表情吓了一跳,定了定神,虚张声势地大喊:“不死川实弥!你干什么!你个贱民居然敢对本少爷动手!”
后面的保镖神情一紧,居然从腰间摸出了手枪,枪口对准了不死川实弥。
“哦?”不死川实弥眯了眯眼,“我还确实想领教一下洋枪的威力呢。”
小松纯三郎紧张地左顾右盼:“哥哥!”情急之下,把求救的眼神投向了那个漂亮的姐——不,哥哥。
“请息怒,小松少爷,我们没有要冒犯子爵老爷威严的意思。”严妆的丽人柔顺地低头致意,又倾近小松敏二郎耳边,用极低极小的声音轻柔和缓地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或者您就回去问问令尊,□□龙崎八云的独生子,他有没有这个胆量。”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挣开他的手,继续拿菓子吃。
反倒是小松敏二郎,悚然后退了一步,仔细上下打量他:“你是……阿幸吗?”
幸太郎不答,反倒是小松纯三郎急急忙忙问:“你们认识吗?敏哥?”
这可有意思了。
不死川实弥这样想,心里却是与之相反的情绪,很是烦躁,只想让这大傻子二傻子赶紧滚蛋别来碍眼,不然——
耳朵敏锐捕捉到一丝异样的声音,他瞬间从手杖里拔出日轮刀,朝着观音像斩去。
【风之呼吸·贰之型·爪爪·科户风】
观音像应声而裂,烟尘四起,一团紫黑色的雾从里面卷出来,绕开不死川实弥冲着门口掠去,那傻乎乎的小少爷小松纯三郎好死不死正挡在逃跑的线路上。
“雾有毒,闪开!”不死川实弥大喊。
小松纯三郎吓得呆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扑来的雾气移不开步子,颤抖着嗓子:“妈……救我……”
【樱之呼吸·贰之型·樱凋】
禁锢的空气忽地放松,小松纯三郎跌坐在地上,雾气在眼前被由下而上劈成两半,变成两片似人非人的东西长长哀嚎一声,啪地掉在两处。鬼的后面,是身披色打褂的纤弱美人,宽大的友禅染衣袖下的手腕像竹枝劲瘦,手指也和新剥的笋一样好像牙齿一碰就会留下个印子,却能轻松挥动一人多长的大太刀。
花魁,太刀,昏暗的烛火,颓圮的观音像,像是一幅诡异的绘卷。
特别是花魁的红唇上还衔着半块樱饼。
幸太郎振了振刀,收刀入鞘,单手提着刀,另一只手拿下嘴里咬着的樱饼,慢吞吞地嚼着。不死川实弥过来查看鬼的尸体,和先前发现鬼的乙级队员提供的特征对比一下,点点头,回头看他:“不赖啊龙崎,这种刀还用得出居合斩。”
“我只是太饿了,想好好吃饭。”幸太郎吃完樱饼,弯腰提起食盒,顺便看了一眼残破的观音像,“损伤佛像会遭天谴的,实弥君。”
“放屁,我是为了杀鬼。”
“也是呢,那说不定反而会积福。”说着,又拿了一块最中吃。
不死川实弥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带着埋头吃东西的人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让他安心吃饭,自己交代隐善后,又叫鎹鸦爽籁给主公送信,忙了一大圈回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
一进家门隔着纸拉门就看见屋里的灯光,还是挺意外的。
回屋时,屋里没人,那人正坐在回廊边,还是那一身花魁的艳丽打扮,手里拿着那支细长的烟管,缓缓吐出缥缈的烟雾。
不死川实弥靠在廊柱上看了一会儿,才出声:“进屋去吧。”
幸太郎从那种若有所思的状态里回过神:“实弥君回来了……”
“外面蝉声好吵,”不死川实弥打断他的话,“进屋去抽吧,屋里有烟缸。”
幸太郎望望院子里蝉声高低错落的樱树,顺从地跟他进了屋。
一进屋,不死川实弥就随手拿了个茶碗给他当烟缸,瞥了一眼那跟烟管成套的烟盒、烟草包:“很会享受嘛。”
“实弥君说这个?”幸太郎也看了一眼,笑了一下,“我哪儿用得起这样金贵的东西,是日暮太夫的,她出嫁离开那天,把这套烟管留给了我。”
识事早,不死川实弥也去过花街消磨,知道烟管的材质做工也是花魁们攀比身价的道具之一。
“你在岛原呆了多久?”不死川实弥微微皱眉,不是反感,“从那儿长大吗?”
“嗯……算是吧,我七岁被送到那儿去的,今年十八岁,在左近次大人那儿呆了一年……唔,刚好十年。”幸太郎缓缓吐出烟雾,在茶碗边磕出残余的烟丝,“时间好快啊,感觉遇到香奈惠小姐和槙寿郎先生就是昨天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吸了烟的原因,不死川实弥觉得他好像比平时放松很多,也就借着问了:“你为什么会被送到那儿去?你老爸应该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吧?”
柱的耳力过人,幸太郎和小松敏二郎的对话不死川实弥当然也听见了。
“已经去世了,”幸太郎轻描淡写,“是什么人都没意义了。”
谁的往事都是个苦瓜,不死川实弥也就不多问了,转开话题:“还饿吗?”
幸太郎拍拍一边空空的食盒:“谢谢您,我已经吃饱了。”
“那喝点儿酒吧,”不死川实弥起身从柜子里拿来两壶酒,“能喝酒吗?”
“能喝一点。”幸太郎拿起酒壶,往小酒杯里斟了一杯,捧给他。
不死川实弥盯着他倒酒,笑了一下,接过酒杯:“虽然这鬼没什么意思,不过能有花魁作陪也算是大有收获。”
“……您又取笑人。”幸太郎也给自己倒了杯酒,小小喝了一口。
他姿态不像平时那么端正拘谨,斜倚着小桌,斑斓华丽的袖子像两片蝶翼垂下,露出素白的手臂,显得懒散又随意。老实说他并没有什么出色的容貌,也不如女子身形窈窕妩媚,但那姿态真是好看。
“小松家那个傻子还一个劲儿问我你的事呢。”不死川实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个。
“谁?”幸太郎抬眼,“纯三郎吗?”
“嗯。”想到那个傻子不死川实弥冷哼一声,“你可别被那小鬼骗了,这种被娇惯长大的少爷什么甜言蜜语都说得出,没一句话是真心的。”
“真好啊,”幸太郎叹了口气,“鬼出现的时候他喊了妈妈呢,真让人羡慕啊。”
“你老妈也不在了吗?”不死川实弥喝了口酒。
“没见过呢,连什么样子、是高是矮都不知道。”
“能生出你这么大个子的妈,应该矮不了。”不死川实弥本来是随口一说,想了想,又摇摇头,“也说不定,我老妈个子小得很,比普通女人还矮呢。”给他满上酒杯。
“但是实弥君很高呢……谢谢您。”幸太郎低头致谢,拿起酒杯,“令堂呢?不在家吗?”
“早就死了。”
“抱歉……”
不死川实弥摆摆手:“你稍微懂点儿事啊,能进鬼杀队的有几个幸福美满的,幸福美满的吃饱了撑的来鬼杀队。”
“也许单纯找工作也说不定,”幸太郎小声嘀咕,“毕竟工资那么高……”
“你这家伙也太奇怪了,”不死川实弥皱皱眉,“天底下的事哪能都是工作,就算是随遇而安也太过分了,你这家伙没有烦恼的吗?”
“当然有啊,不过我会把它们放在小盒子里埋起来。”
“哈?”
“外祖父教我的,”幸太郎解释,“遇到痛苦、悲伤、不能承受的事情,就在心里想象出一个盒子。”语气放缓,仿佛蛊惑一样:“越细节越好,最好闭上眼就能感受到它的材质、花纹甚至是气味……”
神经病,谁要幻想出个盒子啊。
虽然这么想,但不死川实弥还是不由自主地随着对方的话开始想象。
就那种最普通的铁盒子吧,可以上锁的那种,不要什么花纹,就是普通的铁盒子,生锈了摸一把会沾一手铁腥味儿那种。
“然后把让自己困扰的事情一股脑全扔进去,紧紧关起来,埋到心底别管了。”
“你逗我吗?”不死川实弥睁开眼,“这怎么可能有用?又不是看得见摸得到的东西锁起来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是吗?对我来说还挺管用的。”
“那是因为你这家伙太好骗了吧!”不死川实弥没好气地说。
幸太郎瘪瘪嘴,也不反驳,喝光杯子里的酒,舔了舔嘴唇,舌头沾染了唇上的小町红,显得红艳异常。
不死川实弥忽然又想起了之前,手指被这人含在嘴里,濡湿、凉润的触感。
“你之前说,花街也有男娼?”
“是的,阴间茶屋。”
“那你对男人和男人做,怎么看的?”不死川实弥态度淡然地问,好像只是问他对桃子是怎么看的。
幸太郎倒酒的手顿了一下,放下酒壶,谨慎地回答:“如果实弥君只是字面上随口问问,那我没什么看法,要么为了谋生,要么是情之所至……我觉得没什么不一样。”
“如果我不是随口问问呢?”不死川实弥倾近他,紫藤色的眼眸牢牢盯住他,“嗯?你会怎么办?”
幸太郎抖了一下,眼神避开,慌乱地乱瞟:“对、对不起,我怕我误会实弥君的意思,能不能再明白一——”
“我想和你做,”不死川实弥直接摊牌,“这样够明白吗?”
幸太郎一滞,摇摇头:“实弥君,你会生气的……”
“你不愿意?”不死川实弥又皱起眉,“不愿意就算了,这种事我不喜欢勉强。”
“我不是……”幸太郎想说什么,叹了口气,“如果实弥君想做,请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