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计划已经商定下来,和玉菊屋的老板娘也商量过了,老板娘表示愿意配合,接下来就是实施了。
不死川实弥坐在屋子中央,看着幸太郎对着镜子涂涂抹抹,那个人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很了解,动作娴熟,行云流水。
“你以前常干这个吗?”不死川实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始闲聊。
“偶尔会帮店里的小姐们化妆,”幸太郎仔细地把白粉涂在面部和脖子上,“自己化还是头一次。”头发也请专门的师傅梳理了,他本人的头发略长又卷曲,接了假发垫了发包梳起立兵库发式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其实只是为了引出鬼,又是在夜里,没必要化这么认真,但是这个过程赏心悦目,不死川实弥就也没有反对。
“实弥君……”镜前的人转头看他,眼妆鲜红,白粉涂得很细致,像戴了一张妖冶的面具。
不死川实弥抬了抬眉毛。
怎么,是要我夸他两句吗?
“能不能请您帮我涂一下脖子后面?”幸太郎拈着扁平的刷子,“需要留白,我自己看不到……”
“有必要做到那么细吗?”不死川实弥问。
幸太郎一愣,低头看了看刷子:“啊,也是呢……”刚要放回去,刷子就被拿走了。
“要怎么留白?”不死川实弥拿着刷子问他,“像‘两条腿’那样吗?”
“是。”幸太郎把衣领褪得更低方便他涂抹,“您知道?”
“虽然没见识过花魁,普通的游女还是见过的。”
刷子蘸着白粉在肌肤上涂抹,小心留下两道空白,仿佛从这两道留白处,能窥见华服下的一点**,沿着微微起伏的颈椎延伸到衣领深处……
有点儿热。
见鬼了。
他不动声色地把刷子放回去:“好了。”
“谢谢您。”幸太郎对他的所感所想无知无觉,站起身开始穿长襦袢,“轿夫要怎么办呢?让隐充当吗?”
“嗯,”不死川实弥心不在焉,“已经告诉他们了,鬼一出现就他们就闪开。”
“我刚才看了轿子,刀放在轿顶蒙上层布应该没什么问题,实弥君的刀可以伪装成手杖。”
“就是说你那把刀太麻烦了,塞哪儿都不方便,”不死川实弥啧了一声,“还是从低阶的小子那儿拿一把短的过来放进轿子里,紧要关头也能应急。”
“那个不必担心,我有备用的。”幸太郎轻快地回答,从桌上拿起那管做工精致的长烟管。
不死川实弥已经懒得再对他的金贵习气指手画脚了,却见他拿起烟管拔开,里面露出七八寸长的短刀,泛着桃色的光芒。
和这个颜色差不多的日轮刀好像从哪儿见过……
“这是用猩猩绯砂铁做的?”不死川实弥接过,仔细端详,“不赖嘛龙崎,居然还藏着这种东西,虽然正面对抗没什么用,但是冷不丁来上一刀就算是鬼也想不到吧。”顺手在拇指上抹过试试刃口。
嗯,不错,很锋利。
“实弥君这是做什么?”幸太郎慌慌张张地抓起他的手。
“试刀嘛,”不死川实弥回答得理所当然,“你没做过这种事吗?”
“谁会没事往自己身上动刀啊……”就算不吃人也没有吃人的**,幸太郎还是难以抵御稀血的香气,特别是在肚子有点儿饿的情况下,盯着那鲜红的血珠恍恍惚惚地回答。
“这种小伤舔舔就好了。”不死川实弥也看着他,鬼使神差地跟了一句,“你帮我舔一下?”
这是,许可了吧?
许可了,是不是就没关系了?
……诶?
幸太郎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含着不死川实弥的指尖正吸吮着那香甜的血液。
“对不起!”他慌乱地放下对方的手,“我、我不是……”
“没事。”不死川实弥打断他,表情波平浪静看不出情绪,“我去找老板娘拿三味线。”起身出了房间。
如果鬼不出来,就弹三味线引它出来,这是计划的分支方案。
一下楼,老板娘就殷勤地迎上来:“大爷,还需要什么东西吗?”
不死川实弥扫过墙上挂着的乐器:“要一把三味线。”一眼就看中了一把紫黑色琴杆的,拿起拨子拨了两下,声音清幽纯净,尾音悠长。
这么小吗?总觉得该大一些……
叫龙崎那竹竿儿似的家伙拿在手里该显得更小了吧?
“您真有眼光,”老板娘表情肉眼可见的担忧,生怕他给弄坏了,“这是我们店里最好的琴了……”
要那么好的干什么,反正就是当个道具。
不死川实弥想着,又随便试了一把看着就便宜的,音色的落差之大就连他这种自认为没什么鉴赏力的粗人也听得出来。
【你会弹三味线吗?】
【是的,偶尔老板娘会叫我给客人唱些小调。】
当时的对话浮现在脑海,不死川实弥当即指着之前那把:“就要那个了。”
老板娘默默把“这把不行”咽回肚里,祈祷着这位恶人相大爷能好好地把自己花大价钱买的名琴给送回来。
提着那把三味线回来不死川实弥感觉脚步都轻盈了,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或许是因为马上就能抓到那个狡猾的鬼了吧。
然后一开门就看见一个秃顶的小老头在龙崎腰上摸来摸去。
“您回来了,实弥君。”幸太郎转过头。
小老头——其实是穿衣师,对上不死川实弥的眼神,慌忙垂下头,合上装工具的手提箱就从门边溜出去了。
不死川实弥一直盯着他直到他几乎小跑着消失在走廊拐角,才转回视线,进屋关上门:“那家伙贼眉鼠眼的,你怎么让他到处乱摸?”
“嗯?”幸太郎又在镜前坐下准备画唇妆,莞尔一笑,“您误会了,是在整理褶皱,要确保和服贴合身体。”
高档游女的穿着很繁琐复杂,自己完成不了,都是要找专门的穿衣师来穿衣系腰带的。
“你还真当自己是花魁、要去接客吗?”不死川实弥冷哼了一声。
幸太郎拿笔的手顿了一下,继续调染小町红:“怎么会,只是花了大价钱买了好看的和服,估计这辈子也就能穿这么一次,还是想尽力用心些。”
“这是你买的?”不死川实弥这才认真看他身上这件明显价格不菲的京友禅,亮眼的红底上用大片的金银色和松石绿、云母白、墨黑绘染着云鹤纹,穿着者随意动一动,映出的光彩就能照亮半边屋子。
还以为是借的。
不过这么看,买下来……
也不坏。
“是的,没想到柱的工资那么高,随心所欲地吃还剩了大半,所以忍不住买了下来。”那个人的声音很轻快,“实弥君,我小时候第一次收到金平糖就是用这个图案的友禅纸包着的,简直是一模一样,看到这件衣服连那个时候嘴里的甜味都回想起来了,好高兴。”
主公从哪里招来的这种金贵又大手大脚的混蛋。
“那等这件事了结了你要拿这玩意儿怎么办?”不死川实弥真心实意地发问,并且试图以自己的思维方式模拟解决办法,“叫裁缝裁成羽织吗?”
那也有点过分华丽了吧,比富冈那混蛋还花哨呢……
“为什么要裁掉?”幸太郎惊异地看他一眼,“就买个衣桁挂在屋子里呀!”
等一下,好像听见了什么老子理解不了的做法。
“上等漂亮的和服很贵普通游女是买不起的,而且也不能总是穿同一件工作,所以茶屋会提供给她们。但如果有恩客供养,就可以收到置装费,可以买自己的和服。”幸太郎反正也是打扮,一边往发髻上插发簪一边絮絮叨叨对不死川实弥说,“总之每家茶屋都会有不少收藏,那些好看的和服平时都小心地用棉纸包着收在盒子里,用的时候才取出来,熨平熏香挂在衣桁上,日暮太夫还在的时候我总是做这些事情,见到的每件和服都漂亮得像梦一样。”
“你现在不是住在蝶屋吗?”不死川实弥说,“在屋里挂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会被蝴蝶的妹妹取笑的,我看她好像可乐意拿你寻开心了。”
“……那我悄悄地挂。”
因为主公要幸太郎留在蝶屋听候调遣,所以给他在院子的一角盖了个小神社一样的小屋子,十叠大小,足够他日常起居了。一般幸太郎没有事的时候都在蝶屋里晃被小护士们叫去帮各种各样的忙,躲回到小屋子的时候就是默认谢绝社交,但是蝴蝶姐妹总是很喜欢特意登门再把社交压力带回给他。
不死川实弥看着他把长长的发簪插进发髻,不厌其烦地调整位置,再簪进符合当月的花簪,五月流行的花簪是紫阳花,蓝紫色的绣球样花原本应当是很清雅的,叫成龙配套的泥金象牙簪子一衬反倒妩媚起来。
“京都这边好像流行簪花,”觉得自己的想法越来越不像话了,不死川实弥随口找个话题分散注意力,“吉原那边看到的游女头上的东西不太多。”
“这边喜欢华丽的风格,会尽可能地往发髻上簪各种耀眼的饰物。”幸太郎在一排银簪里挑挑拣拣,“小时候光是看太夫梳妆就会觉得脖子痛,后来想想,能顶着这么重的东西巧笑倩兮,当然有资格成为太夫。”
“那头上搞得这么重,梳个头要小半天也太麻烦了,”不死川实弥支着头看他,“好不容易梳了个麻烦的头发,睡觉时不会搞乱了吗?”
“拆了发饰光是发髻就也还好,而且会枕着箱枕睡,”幸太郎比划一下,“这么大,底下是有弧度的小木箱——或者说小木盒,上面放枕头,窄窄一条,把脖子垫高免得碰坏发髻。”
“不是,”闲聊嘛,又是两个大男人,不死川实弥就直接问了,“是和客人做的时候,不会把头发搞乱了吗?”
花街的男人们聊起天比这还没遮拦,但大多是更深入具体的话题,相比之下这更像是外行人的好奇。所以幸太郎认真思考了一下:“嗯……我不太清楚呢,也许是体位的问题?上位或者身后位那种不会把头发弄乱的姿势?抱歉,这部分我没有学过,没办法回答您。”
不死川实弥敏锐地提取到关键信息:“你还专门学体位吗?”
“当杂役的时候当然不用学,但是如果被转卖到阴间茶屋就需要学了。”幸太郎又补了一层小町红,“啊,这么一想,换工作还是换对了啊。”
“你是傻子吗?别把杀鬼和陪人睡觉相提并论啊!”
都是工作,有什么区别……
陪人睡觉还起码没有生命危险呢。
幸太郎只敢在心里反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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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花舞小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