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大概是鬼杀队的总部。庭院内铺着鹅卵石,还种植了一些树木。如果不是时机不对,衿悠一定会好好欣赏这里。
可惜现在的她站在走廊的栏杆处,却不知道往哪里走。
“衿悠,”一道熟悉的女声叫住了她,是天音,“要去见见主公吗?”
衿悠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跟在天音身后走进了隔壁的小院。
还未进屋,衿悠就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而天音已经跑了过去,为那个人顺着气。
在来到鬼杀队之前,衿悠做过许多设想。能统领鬼杀队的,要么智谋超群,俯瞰全局;要么威风凛凛,靠着绝对的实力让人心甘情愿臣服,抑或二者皆有。
但衿悠从没想过,主公会是这样一个......病弱的人。
面前的男子留着到脖颈的黑色短发,面上覆着大片大片的青紫色疤痕,刚刚的几声咳嗽带出一片鲜血,看起来简直是命不久矣。
衿悠垂下眸子,静静地站在廊前,等待着面前的人缓过神来。
无论现状如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屋内的人终于缓过劲,他抬起头,轻轻地笑了起来:“是不是觉得有些失望?”
衿悠斟酌了一下措辞:“您和我想象中的主公不太一样。”
“可以理解,”主公对着衿悠做出了个请进的手势,“鬼杀队的孩子们比我优秀很多,如果不愿意,也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叫我产屋敷耀哉就行,我也只比你大上几岁,”望着对面坐下的衿悠,他的笑意更甚,“很荣幸见到你,月见里衿悠。”
衿悠捏紧了拳,她现在确实不太想叫出这声主公,至少,在弄清楚父亲身上的事情之前,她并不想正式加入鬼杀队。
“你父亲的事情,我很抱歉,”耀哉推了一杯茶水过来,“没能阻止久次,是我的失职。”
“那时候您也还太小,”热气氤氲了衿悠的视线,“您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耀哉看起来丝毫不意外:“关于木之呼吸?”
没有等衿悠的回答,耀哉抿了一口茶水:“那是你的先祖留下的希望。”
“希望?”衿悠嗤笑一声,“让人最终送命的希望?还是让我们更有价值地牺牲自己的希望?”
“其实,变成鬼我也能接受,”衿悠压低了嗓音,在这不大的区域里显得有些阴森,“这样多好啊?再也不用被痛苦萦绕,还能轻易地获得强大的力量。”
耀哉却不为所动:“你不会那样做,月见里衿悠。”
他将月见里三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在叫她,又像是透过她在叫谁。
衿悠不再说话,只是握着刀鞘,手指慢慢滑过纹路,对面的人也没有催促,只是将她杯中凉透的茶水换掉。
“有什么意义?”她忽然开口,“据我所知,鬼的首领你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杀鬼的速度也赶不上变成鬼的速度,只是徒劳地奔波而已。”
“不是徒劳,”耀哉纠正她,“确实,只要还有人在变成鬼,悲剧就不会停止。但至少,那些被救下来的人,他们会拥有更多选择。”
“他们可以继续生活,可以为自己最亲近的人洒下一杯酒,他们会有很长的时间来铭记死去的人,也可以拿起刀,以罪魁祸首的头颅来祭奠亡魂。”
“我们能做到的,也许确实不太多,”耀哉苦笑,“但总要有人去做。”
“也许不可能实现,但我们还是抱着这样的期待。”
衿悠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这样一个孱弱的人会坐在首领的位置上。
这番话是故意伪装也好,真心实意也罢,至少他确实做到了,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力量去尽力拯救一些人。
衿悠站起身,有风吹动她的发带,她的思绪也随着风漫游到了很远的地方,眼神却停留在原地,“最后一个问题,关于柱的考核,除了杀死十二鬼月或五十只鬼,月见里家应该还有额外的条件吧?”
柱,鬼杀队内最强的战斗力,只有杀死十二鬼月或一个月内连续杀死五十只鬼才能被封为柱,目前能做到的也只有八位。但月见里家有些特殊,所以除了必须的考核之外,每届主公也会额外给他们布置一项任务。
柱的位置,才是衿悠来鬼杀队真正的目的。
主公点了点头:“很简单,月见里衿悠。”
“我要你,看清自己真正的内心。”
“什么意思?”衿悠愣了一下,“我现在想做的事很清楚,不了解的也只有木之呼吸的历史,为什么您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就是因为你太清楚了,”耀哉不再多说,依旧保持着那副温柔的笑容,“月见里家的旧宅会有人定期打扫,你可以去那里住,有什么需求告诉隐就好。”
“不过我猜,你放不下无一郎的事情,所以在他的屋子旁为你另外准备了一间,你可以暂时住在那里。之后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随时来问我,以及,入队考核会在半个月后开始。”
“月见里,我很期待你的成长。”
衿悠就这样带着一肚子迷茫出了门。直到院门被关上,天音才有些不放心地问道:“真的不用再劝劝那孩子吗?刚刚那些话,明显是出于她的真心。”
“现在鬼杀队缺人很厉害,如果衿悠能成长起来的话,也能减轻一份压力吧。”
“当局者迷罢了,”耀哉饮下杯中剩余的茶水,“她只是过于在乎离别,又过于温柔,所以没办法放下那些本不属于她的枷锁。”
“但是天音,相信她。”
“她是月见里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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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一郎已经再次陷入昏迷,衿悠轻轻地跪坐在他的身边,看着医生为他处理伤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月见里小姐,”包扎完伤口的医生转过身,眼神落在了衿悠的手臂上,“您的伤口也需要重新包扎一下。”
衿悠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初战鬼时被浅野轻咬伤了。虽说当时的隐已经为自己做过处理,但之后在无一郎两兄弟的事情上,衿悠显然没有顾及自己的伤口。后来又在这里呆了好几天没有换过绷带,恐怕现在的伤口已经惨不忍睹了吧。
衿悠站起身来:“出去换吧,不要打扰他休息了。”
医生小心地拆开绷带,然而因为剧烈运动,对原本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造成了二次创伤,又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有些伤口已经和绷带粘连在一起了。
医生望着那狰狞的伤口,明显有些震惊:“怎么会这么严重?”
“我的伤口愈合比较慢,”衿悠笑了笑,显然早就有所预料,“麻烦了。”
即便医生已经做了很充分的准备,但在撕下绷带的时候,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带下来一些皮肉,对此衿悠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从头到尾只是摩挲着自己的羽织下摆。
“无一郎的情况怎么样?”就在医生终于取下最后一块绷带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对面的声音。
“情况不太好,”医生皱了皱眉,“他的头部受损太过严重,不仅是精神上的刺激,他在和鬼搏斗的时候,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即使养好了伤,以后可能也会一直遗忘发生的事情。除非他能自己想起来以前的事,否则就算把以前的记忆直接告诉他,他也会再次遗忘,甚至会造成二次伤害。”
“也就是说,我们没办法干涉,”洒上药粉的伤口似乎有些疼痛,衿悠咬咬牙,“除了等待,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是这样的,”医生收起医药箱,愣了一下,向衿悠背后行了一礼,“天音大人。”
天音手中抱着一件新的羽织,向着医生回了一礼。
看着衿悠身上那凌乱的羽织,也不难猜出天音的目的。医生轻手轻脚地离开,将地方让给二人。
空气中还残存了不少血腥味,天音担忧地蹙起眉:“你的伤口怎么样?”
“小伤而已,”衿悠摇了摇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天音也不再纠结,带着衿悠去了她的住处。将手中的衣服和羽织递过去后,天音站在门外,对着手中的鎹鸦说了些什么后,后者冲上云霄,消失在云层之中。
等到衿悠换好衣服的时候,天音已经坐在桌前等她了。
“谢谢您。”犹豫了一下后,衿悠还是扯出礼貌的微笑道谢。也许是无一郎醒来的消息让她稍微放松下来,衿悠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股浓烈的疲惫。
天音点点头,犹豫了一会才说道:“无一郎的事情,你不需要太过自责。”
衿悠垂下头:“您知道吗,那天夜里,我是醒着的。”
“我看见了那座山,我听到了那里传来的动静,我感觉到了有什么在搏斗。可我没有去看一眼,甚至觉得那样的深山里有野兽再正常不过。”
“我把窗户关上了。”
“他可以指责我的,”衿悠的身体微微发颤,手上好像又传来粘腻的触感,“如果我那时候上山去看看,也许他们两个就都能活下来;如果我能再跑快一点,也许有一郎就不会死;而且,而且有一郎那时候明明是有呼吸的,是不是我在下山的时候没有注意,他才......”
“那都不是你的错,”天音阻止了衿悠接下来的话语,“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后来的二人讲了许多,甚至屋内传来了争吵的声音,让前来送饭的隐都有些不安。但还没等她硬着头皮敲门,就看见一个披着青色羽织的女孩走了出来,而天音也紧随其后,两人就这样离开了此处。
隐将这件事报告给主公的时候,他的面色倒是很平静:“没关系,让她们去吧。”
“她总要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