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主】白日焰火 第33章 第 33 章

“你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成了这个样子吗？”行走在山谷中，脚边是一道急速流动的湍流，倒下的树干横在河面上，形成一座长满深绿苔藓的木桥。

伯特利看着如同怪物一样的天尊蠕动着半透明青黑触手爬过木桥，微笑着朝自己伸出触手，祂听到了天尊含着笑意的后半句话：“本来这个世界还不到被外神入侵的时候。”

略一思索，伯特利伸手捏住那根触手。手上的触感是冰凉柔软的，揉捏之下还富有弹性，像是布丁。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伯特利顺着触手的力道走过光滑的木桥，来到天尊身边。

祂摇了摇头，露出虚心请教的谦虚姿态：“我不知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

回头看了伯特利一眼，天尊露出了欢快的笑容：“神抛弃了这个世界。”

祂蠕动着向前，粗大繁多的触手无拘无束的舒展开，像一朵巨大的花开在地表，触手蜿蜒而行，伸向看不到的远方。

“神？”

垂眸望着那些在夜色中泛着金光的触手，伯特利小心翼翼的在触手的缝隙中行走，分心反问。

“是的，神。”天尊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最初’放弃了这颗星球。”

沉默了一会儿，天尊在伯特利疑惑的目光中继续说道：“第一次末日结束，‘最初’苏醒又沉睡后，本应出现的‘最初’的屏障却未曾出现，这也间接导致了外神的入侵。”

回忆了一下曾在源堡灰雾中看到的宇宙爆发时“最初”的影子，伯特利浑身打了个寒颤：“所以，外神霸占了南大陆？可您明明有能力将祂们驱逐出去。”

身后的恶魔尾巴甩了甩，天尊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幽幽叹了口气：“的确，若是在屏障没有破碎前夺走外神的源质，削弱祂们的力量，使地球成为外神禁地，也许我还能将外神赶走。可惜，当时我被上帝困在了祂的神国，祂不允许我伤害自己。”

屏障没有破碎前...

伯特利迅速抓住了这段话中的前提，眉头不禁皱起。

意思是若是屏障破碎，再夺走外神的源质根本没有任何胜算？也是，若是当时拿走外神源质，又没有屏障阻隔外神，外神早晚会进来，到时甚至会造就更大的灾难。可，现在同样没有屏障，天尊又为何夺取源质？

“多么讽刺可笑。”

天尊低头笑着，发出低沉喑哑的笑声：“我们从有意识以来便深受非凡特性聚合定律的影响，彼此兵戈相见，恨不得活剥了对方，吞掉血肉，饮尽鲜血，可当真的有了杀死我的机会，上帝却不愿意了，竟说是爱我。”

祂弯腰低笑了几声，伯特利沉默的听着看着，眼帘微微低垂。

笑声渐渐消逝在冬夜的风中，天尊抹掉眼角的泪花，直起腰继续向前：“祂独自一人面对外神，外神和‘最初’的污染让祂堕入疯狂的深渊，我们打了一架，而后，祂短暂的清醒了过来。”

金色的光芒从天尊身上流出，像星星点点的萤火，孤独清冷，四散坠入南大陆破碎的大地。伯特利的目光在那些金光上扫过，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但也只是短暂的醒来。”天尊缓缓吐出口气，抬头仰望夜色中透着一丝红的月亮，“为了维持祂的理智，我将自己的‘错误’唯一性撕了下来，融进祂的身体，我想‘bug’也许能帮助祂这位‘心理医生’治疗疾病，但到底是杯水车薪。”

“‘最初’的意识那样可怕吗？”伯特利望着天尊背部微微张开的金色翅膀，想象若是天尊就这样飞向高空，飞向星空，那该是多么美丽的场景。

“当然，是你们人类无法想象的压力。”回头看了伯特利一眼，天尊眼中露出一丝幽暗的笑意，“你们人类连我们‘原初’的精神烙印都承受不了，遑论‘最初’呢？”

“不过...”天尊用了个反转词，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祂静了两秒，生硬地拉回原本的故事，“之后，上帝还是没有压制住体内的失控和疯狂，祂在癫狂的状态下失去了六份唯一性，但所幸我还在，关键时刻保住了祂的意识。”

“哗啦啦”的水声在脚边流窜，有时会传来冰凌相撞声，枯败的树枝垂落水中，被泡的发黑，伯特利听到附近传来触手摩擦地面的声音，偶尔几只飞鸟穿过树丛，飞向高空，没有冬眠的动物受到惊吓，发出踩踏树枝的脚步声，树枝的折断声......

这一切都如此宁静，而天尊的故事还在继续。

“为了防止上帝彻底消失，化作精神烙印被后人压在棺材板中，我找遍了两个大陆，找回了‘空想’和‘倒吊人’唯一性，放回祂的身体。”微微闭眼，天尊脑海中闪过自己扛着个黑铁棺材，带着半死不活的“原初”满世界到处跑的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那之后，为了解决人类的生活问题和社会需求，上帝用‘空想’造就了一场梦境，一切现代化的工艺都由祂‘空想’出来，人类处于现实和梦境的交界，深陷如梦如醉的深夜。”天尊扬起手，丝丝缕缕的金线在祂手中编织成一幕幕的场景。

伯特利朝祂掌心看去，看到了从纪元之前到世界末日，再到破败的大地，孤独的旅人，肆虐的火焰，祈祷的人类，攻击灰雾的外神......荒野上大厦高楼拔地而起，灰暗的世界迅速被光陆流离的城市替代，华美虚假的图纸在那里缓缓展开，涂抹上姹紫嫣红，镜花水月的颜料。

“地底的污染由上帝压制，来自天空的威胁和规则的制定维持则由我来负责，庇护是有代价的，我们制造了游戏，每年取来十多份非凡特性，将其投入灰雾，用来抵抗外神的侵蚀。

我们两人亲手打造了一个虚假的现实，一个全新的世界，满足了所有人的愿望，如此生动，如此自然，就连那几位‘穿越者’都未曾发现端倪。”

天尊张开双臂，微微抬头望天，眼睛睁大，眼眶隐隐裂开，金色的海洋中掀起疯狂的风暴漩涡，祂笑着，喉咙发出不似人类的“嗬嗬”声，在宁静的森林中显得诡异异常。

没有丝毫犹豫，伯特利快走两步上前，伸手拥抱住天尊，将祂往自己怀中按去：“您冷静些，一切还没有结束，您还有希望。”

伯特利抬头望向隐隐发白的东方，忍住颤抖的内脏，轻声安抚：“不管发生什么，太阳总会升起，天尊。”

伯特利如此说道，却连自己都觉得这安慰实在苍白无比：太阳的确每天都会升起，但那还是昨天的太阳吗？那是天尊想看到的太阳吗？

“...不...”天尊有些艰难地从喉咙中憋出一个字，努力压制着失控的前奏，祂推了伯特利一把，身体向后仰，头颅偏向一边，“我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伯特利.亚伯拉罕...”

“您在说什么？”

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伯特利忍不住向前一步，却看到天尊向后退去，双手在身前摆着，如同被欺负的孩子，祂脸上露出惨淡的微笑：“伯特利...以后，这就是你的故事，将由你来书写......”

“你在说什么？！”

声调拔高变得尖锐刺耳，伯特利觉得自己从未如今天这般失去理智，祂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炸起来，无法忍受，无法忍受那样的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

视野里的人朝自己露出笑容，鎏金的眼眸闪动着微弱的光芒，这让伯特利要发疯的脑海静了一秒，祂看出来了，祂理解了天尊眼神中的含义——那是，悲悯。

“伯特利...抱歉，我骗了你...”

这是天尊对祂说的最后一句话，余音还未消失在空气中伯特利便听到一阵羽翅拍打的声音，祂终于看到了那个人飞起的样子，如想象中一般，梦幻神圣。

粗大的触手随着本体的飞翔脱离地面，吊在半空像朵枯萎的花，天尊身上长出了恶魔的羊角，鎏金的眼眸时而血红时而被苍白覆盖，恶魔尾巴在身后胡乱甩动，那双金色羽翼在空中变得异常巨大，仿佛要飞向高空，飞向星光灿烂的自由。

可是，伯特利眼角落下了眼泪，祂向上抓着，紧紧抱住那几根触手，用力向后拖拽，似乎想阻止对方的“坠落”：“不不不，不，天尊，你停下！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我们去找白造好不好，我们回北大陆好不好，祂们会救你的！”

天空上的鸟儿没有向下瞥视一眼，祂闭着眼，嘴角流露出微笑，歌唱着低沉的曲调：

奇异恩典何等甘甜

我罪已得赦免

前我失丧今被寻回

瞎眼今得看见

如此恩典使我敬畏

使我心得安慰

初信之时即蒙恩惠

何等宝贵

诸多危险试练网罗

我已安然经过

靠主恩典安全不怕

更引导我归家

将来禧年圣徒欢聚

恩光爱谊千年

喜乐颂赞在父座前

深望那日快现

.....

炽白的光芒从天尊身上亮起，将黑夜照亮，多余源质的影响终于全部暴露在祂身上，尖锐的藤蔓刺穿了祂的身体，花朵在祂身上绽放，金色的巨大羽翼带着祂飞向高空，红潮浮现在祂的体表，血红纹路爬上祂的身躯......

然而，没等全部影响浮现，天尊的身躯就化作了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如同一轮太阳挂在高空，金色的丝线从色块堆积的光球中涌出，覆盖在星界之外，向远方延展。

那团金光散发的光芒将整个世间都照亮了，正在北大陆熬夜处理文件的白造诧异地抬头看向光芒传来的方向，只看了一眼，白造就消失在简陋的办公室，向南大陆赶去。

金色的丝线延展，交缠缠绕，逐渐编织成一片波光粼粼的光幕，光幕以极其快的速度融合，将整个地球罩住，形成真正意义上不可逾越，不可践踏，不可侵犯的屏障。

八大源质掉落，伴随着各个途径的唯一性，一道灰色的雾气闪过，将七大源质带进那几千年从未打开的西大陆。

而另一个，则直直的坠落，坠落到地面上跪着的人身上。

“不不，天尊，天尊...”注视着那身影化作巨大的“太阳”，化作金色的帷幕，化作金光倾洒大地，伯特利颤颤巍巍的伸手接住那缓缓飘落的金色羽毛，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上面，将羽毛沾湿。

祂双手捧着羽毛紧紧放在胸前，如同保护最珍贵的宝物。

当那新生的屏障彻底将地球抱在怀中时，一缕阳光照在了伯特利的身上。温暖的暖意从皮肤表面传来，伯特利抬头，目光茫然的直视那缕仁慈的阳光.....

黎明，到来了。

伯特利牵起嘴角，望着模糊视野中姗姗来迟的金发蓝眸男人，忍不住想要讽刺，一开口，却不受控制地吐出四行话：

“福生玄黄仙尊

福生玄黄天君

福生玄黄上帝

福生玄黄天尊”

话音刚落，伯特利只听得虚幻的“咣当”声，似乎有什么对祂打开了大门，祂看到虚幻之中浓郁的灰雾将祂包裹，融进祂的身躯，深红星辰升起，青黑光门骤然亮起，三份唯一性和序列一的非凡特性被牵引着进入祂的身体。

一瞬间，伯特利的位格就从天使升到了旧日支柱。

想象中神性和人性的争夺并未发生，伯特利听到了无数虚幻的祈祷声，他们口中念诵着听不懂的词语，却无一不是祂的锚点，那些人类虔诚忠诚，维持着伯特利的人性，以免祂被神性吞噬。

伯特利迷茫地抬头，想要询问那个前一刻还在身边的男人，却只看到了一片晨曦。

天尊那日的呓语在耳边清晰了起来，位格的提高终于突破了对方刻意的欺诈偷窃，伯特利跪在地上听着宛如在耳边轻语的声音，蔚蓝的眼眸中染上淡淡的哀伤。

“屏障是必须存在的，可是我不能让上帝成为那道屏障，祂那个病秧子的身体又能撑多久呢，当然，我也一样。嘛，但我想到了一个好方法，融合外神的源质，让自己尽可能的靠近‘最初’，可惜我不能融合‘混沌海’，毕竟那就不是接近‘最初’，而是成为‘最初’了。”

说到这里，天尊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让伯特利不由捂紧了脑袋，恨不得多听几次。

“由我来化作那道屏障，虽然不如‘最初’的结实，但撑个三四千年的大概是没问题。嗯.....诡秘之主就交给你来当好了，不用担心锚点的问题，我早已将西大陆的教典内容修改了，现在，他们都是你的信徒，从此之后，你就是我，伯特利。”

对方的话语顿了顿，伯特利抬头看了金发蓝眸的男人，侧过身避开对方的视线。

“我会将七大源质放进西大陆，我希望你过个一两千年再将其打开。嗯......伯特利，那里是我的故乡，那里的神秘并没有东北两个大陆的多，那里过于安宁，我希望你能在西大陆的实力提升到与外界匹配时再打开，也许，那里的人们能自己研究出一条途径也说不准呢。”

天尊的声音停了下来，伯特利安静地等待，等待祂接下来可能说出的话。

许久许久之后，伯特利才听到了对方最后一句呓语：“伯特利，祝你好运。”

风声从被破解的呓语中传来，伯特利安静地等了许久，等到那轮红日升到天空中央才放下了手，祂静静地站起身，歪头看向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众天使，转身欲走。

“伯特利。”

另一位旧日支柱叫住了祂，伯特利眼球微转，扭头看向金发蓝眸的男人，无声询问。

“天尊呢？”

“天尊吗.....”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伯特利抬手指了指天空，“祂在那里。”

眼眸微沉，白造闭了闭眼，兀自呢喃道：“原来如此，刚才的果然是祂...”

蔚蓝的眼眸闪了闪，伯特利转身背离众人向南大陆走去，那里，外神在这片土地上残留五千多年的污染被天尊悉数净化。

祂踏前一步，身上的衣服随之而变，变作黑色道袍和黄黑斗篷，祂的右耳出现了一枚流苏金的耳饰，一个金边眼镜架在祂鼻梁上，眉间浮现出扭曲之线组成的神秘符号......伯特利如同成为了第二个天尊，远远看去简直别无二致。

静静地望着伯特利消失在灵界和现实的缝隙，白造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同样转身离去。

星界之外，金色的帷幕闪动着流光，如同一双双眼睛盯着地面上发生的事，但很可惜，那只是流动的星光，天尊真正的意识早已进入了漫长的休眠。

南大陆的风云流动无人在意，人类还未从梦境中脱离，还在为失去舒适生活感到茫然迷茫，他们向神明祈祷，祈祷能满足他们的愿望。

却连那神明是否还活着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