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三】望北洛 第6章 第 6 章

黎行晚并不记得梦域中发生的事情，不论时间远近；因为她早就默认将梦域的记忆封印起来，在现实中忘掉，不要影响她的日常生活。

听起来十分无情，问题是，谁能想得到梦里的人会是真实存在的呢？

哪怕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与梦中相仿的下等魔、北洛问她还记不记得剑术，黎行晚第一时间都没有质疑梦的真实性，或者说，她也不怎么在乎。直到后来北洛隔三差五用微妙的充满攻击性和威胁的目光看向她，黎行晚才琢磨着这个梦域记忆的遗失还是挺大问题。

——草啊，北洛那副表情都快想杀人了，再不知道哪儿惹到他真的不行了！

当然，以他的君子风度，黎行晚要是一直不想起来，就算有点什么小仇小恨的，他大概也不会真对她怎么样。

唔，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大约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云无月居然专程来了一趟鄢陵，询问梦域的事情。

云无月来时，黎行晚正在锻炼身体，原本提个八斤重的西瓜都嫌重的她，现在拎着八斤重的长剑也能来一套基础剑法了。

——就是有时候拿着剑，真觉得是在做广播体操，挺无助的。

之前北洛曾说，妖力、内力、灵力这些东西本质相通，于是黎行晚练剑的时候也常常有意识地调动灵力，顺便就一起修炼了。

在灵力的辅助下，她确实感到自身的力量和耐力提升得很快，但比照着剑谱，有些动作她还是力不从心，很明显地感觉到无法融通；但随着动作逐渐熟练，黎行晚很深刻地意识到……

所有的力不从心，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身体强度不够，要么是动作做得不规范。

对北洛来说，身体强度从来不是问题，对剑术更是与生俱来一般的得心应手，就难怪他说自己教不了剑术入门，因为他几乎一出生就在门槛内了。

黎行晚一边舞剑，一边认真感受身体力量的调动。

她发现这玩意儿和健身很像，比如说做高位下拉，但背阔肌力量不足，借用了很多手臂的力量……表面上，完成了高位下拉的动作，实际上运用的肌肉力量却不同；在剑术语境中，该使用背部/肩膀力量时借用了过多手臂力量，那么很明显会导致剑尖控制的灵活度大打折扣。

包括在剑术打击造成有效伤害的劈砍动作，如何把全身力量汇聚、爆发在剑尖，协调手臂、肩背、腰腿……

恐怕这才是剑术修习的核心要领。

由于脑子里转着这些复杂的问题，舞剑中余光看见云无月时，黎行晚还没有马上反应过来，接着又做了三五个动作才思绪一顿，灵力运转随之一滞，顿时踉跄了一步停了下来。

云无月没料想她会停下：“……打扰到你了？”

“没，是我学艺不精，”黎行晚尴尬笑笑，收剑说道，“你可是稀客，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云无月也不绕弯子，直言问道：“你最近有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或者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吗？”

黎行晚实话实说：“最近脑子里是经常闪过一些奇怪的景象，感觉像是什么原始部落的地方，或许是梦域中发生的事情？不过我没在里面看到北洛，倒是看见姬轩辕了。”

这显然是神魂融合的表症，并非记忆解封的征兆。

云无月又问：“你不想想起来吗？梦域中的事情。”

“只是觉得没必要吧，当初决定封存记忆总是有理由的，”黎行晚望了望天，“不过看起来，北洛似乎很在意的样子。”

“你是他很重要的朋友。”

……那可不像是单纯的朋友。

黎行晚虽然比较没心没肺，但也不是个傻的，云无月都被专门请过来了，这能是普通朋友的待遇吗？怕不是有些不正常的亲密关系！

扪心自问，黎行晚还真不介意在梦里对人说几句情话，主打就是一个逢场作戏——做梦的事情，那能叫三心二意吗！上辈子她不知道有多少纸片男友呢，梦里的男友，那还不如纸片呢！

这下被找上门来，对自己的道德品行并没有自信的黎行晚开始心虚了。

好家伙，万一梦域记忆想起来，发现自己有三五个男朋友怎么办？还是不要想起来了。

别的不说，就说那个从梦域跑出来的姬轩辕，就很明显有问题。

谁懂啊！提及她与北洛的关系，她说只是普通朋友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好像个渣男！

黎行晚默默扶额，最终还是决定取回梦域记忆。

自己造的孽，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

……

魔潮退治后，姬轩辕第一次在现世见到了黎行晚。

坦率地说，心中不是毫无再续前缘的侥幸，但从梦域的情况，他也明显感觉到，或许并没有这个机会了。

最初去到黎行晚的梦域，发现她是嫘祖转世时，姬轩辕只是发觉这个梦域的构成中，似乎有颇重的辟邪妖力；后来与北洛并肩作战过一段时间，他意识到，梦域中的辟邪之力来源正在北洛。

而且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在向黎行晚的梦域供给力量。

听闻黎行晚曾经尝试过与自身的梦域做切割，好给寄灵族提供一处永久稳定的居所，或许是这样的原因，她对自己梦域的控制力并不完全——梦域中那个叫流风的寄灵族，就有很高的权限来改造梦域；像北洛，因为构建梦域的半数力量来自于他，自然而然也就成为梦域的半个主人。

而姬轩辕，在这里却只是一个客人。

这本来也不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情，就像西陵，他就算是嫘祖配偶，过去也没什么话语权……流风算是寄灵族的外交代表吧，接手一部分管理还正常；但北洛完全不管事，甚至他都没意识到自己能管事，说明这种妖力侵染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完成的。

以辟邪天生霸道的妖力，完全侵染后梦域易主也是正常的事情……姬轩辕闭关一段时间，还是觉得应当去做一个了断。

虽然黎行晚意料之外地没有承认与北洛的关系，但是问及前世姻缘时，她愣了一下，随即诚恳地说：

“前世姻缘，前世自然有缘果，强行延续到后世，就是孽缘了——巫炤不就是这样吗？”

“你记得巫炤？”

“……是之前云无月告诉我的。”

上古鬼师巫炤，苏醒于四千年以后，向全人类复仇什么的。

姬轩辕沉默了一会儿，但很快扫去了眸中的黯淡，复又笑道：

“其实，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黎行晚了然：“是准备和小缨子一起出海吧？”

“哈哈哈，她跟你说了？”说着，姬轩辕又促狭地挤了挤眼睛，“说来小缨子比你年纪大些吧，你怎么也叫她小缨子？”

“就也没大多少吧……”算上前世二十年社畜，她不知道比岑缨大多少呢，不过这就不必和姬轩辕说了，“我们博物学会的人才不看重年龄，大家都是平辈相交，小缨子不也直接叫我行晚吗？”

“嗯？这样吗？”

……

表面上潇洒告别，实际走出鄢陵时，姬轩辕的心情并不美妙。

虽然嫘祖早已故去，但四千年来，她仍一直是自己心中的支撑与执恋；只是姬轩辕从来没想过她竟然保下了一丝命魂，更没有想过转世后的嫘祖会不再爱他。

他沉默着前行，想寻个无人之处平静一下心情，忽而却听见稳步靠近的脚步声，强打精神抬眼一看，竟是北洛。

姬轩辕停下脚步，脸上并未显露半分和颜悦色的表情，北洛亦停在了三丈之外。

枝叶丛草在微风中飘摇作响，一支突起的疾箭撕裂了二人之间沉寂到凝滞的气氛，太岁亦同时出鞘。

洊雷、振鹭、飞鸮、坠星……

这气势，比当初在赤水屠魔都狠得多了。

不过以他精神力到现世化形的衰减情况看，攻击力比起梦域只减无增；若是用上妖力，这场战斗是毫无悬念。但最后，二人竟然一点特殊能力没有动用，全凭身体强度和战斗技巧硬刚——

北洛本是辟邪，体力自不用说；姬轩辕这副具现化的身体，只要精神力跟得上，也约等于无限续航。真打下去，恐怕打个几天几夜都不在话下。

最后北洛用妖力略微施加压力，算是一个止战的信号——让他开口说不用再打，他是说不出口的。

老实说，他还是有点担心姬轩辕硬撑了四千年的精神力会不会崩溃的。或者说，其实姬轩辕的精神力早就撑不下去了，自身梦域崩毁后，寄托于黎行晚的梦域蕴养神魂，如今才有再度现身于现世的能力。

庆幸的是，姬轩辕没有真的失去理智什么的，也轻易能接收到止战的信号，弓剑相撞后各自退开几步，终于没再打起来。

沉默两息后，姬轩辕呼了口气，率先开口：

“也许，我确实不应该再把你看作缙云。”

北洛耸了耸肩：“早说我不是他了。”

“……”

无言中，寂静再度蔓延在鄢陵郊外，只是这次没了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

姬轩辕想到黎行晚当初离开赤水梦域前的挽留……或许就是嫘祖命魂之中残留的意念，对他最后一丝温柔的肺腑之言了。

表面上是说生死，希望他活下来，实际上却是在说，不要再留遗憾了。

她已经转世迎接了新的生活，而他也不必将自己困在上古的记忆当中去了。

魔潮已退，巫炤之事也已经了结，他也大可以跟随自己的心，去看看自己守下来的人族，看看这个大千世界了。

“等她记起梦中的事情，你跟她说，不必等我一起转世了，”姬轩辕哼声道，“我肯定得活得比她久。”

“要说你自己去说，”北洛抱臂，扬眉道，“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你操什么心。”

还一起转世呢，想得美。

姬轩辕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那你加油吧。你们现世见过几次面？说了几句话？哈哈。”

“……这、就、不、劳、费、心、了。”

现世指的就是常世，之前一直写错的，突然纠正过来也挺奇怪，所以干脆将错就错……

北洛对缙云的看法，最初对云无月说“我不是他，又不能不是”，后来对姬轩辕说“我是他，他却不是我”，大致意味着对缙云身份的接受度提高了吧……？但这里采用前面的说辞，北洛不承认自己是缙云，只是被迫解决这家伙带来的麻烦23333草啊，突然嗑了一口洛云怎么回事】

为什么姬轩辕没有再追妻直接放弃了？毕竟她都说前世的感情放今生就是孽缘了，还追什么，老祖宗不要面子的啊（恼）所以想开就好了，诶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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