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是一座颓城,主要颓在人丁稀少上,基础设施倒是还健全。
有学校,有商场,有办公楼,有居民区,有公交站,有地铁,甚至还有一座充满科幻风的飞行器控制台……公交已经不运行了,地铁倒是还能坐到,偶尔也会看到飞机和飞碟,也许是地铁、飞机这些不需要我在脑海中构建一个驾驶人的缘故吧?
从鸤鸠的口中,我了解到那帅哥名为巫炤,我带着他在城市中四处走了走,并自觉担负起导游的重任——倒不是去介绍什么名胜古迹旅游景点,而是介绍一下那些建筑、设施和用途,这些对于古人来说完全足够参观了,我怀疑他们走在街上,就像我走进了科技博物馆一样,心中多少有点朝圣的感觉。
这不是我第一次做导游了,这个梦里还有一些其他的居民,有的是人类,有的却不是,他们初来乍到时,都会问我这些问题。
“这里是学校,和书院有些类似,不过教的内容更全面,除了经史子集,也教博物学会那种工匠、科学、艺术相关的内容。”
“啊,这个是便捷直饮水,按住这里就会出水,可以直接喝的——好吧,似乎你们喝水是不用讲究这个的……”
“这也是宾馆,你们可以在此歇脚,一楼餐厅估计暂时不会启用的,但楼上的住房应该都可以住,可以走楼梯也可以乘电梯……哦对了,先去前台拿一下门禁卡……”
鸤鸠在宽阔的大厅飞了一圈,特别是飞到天花板的挂灯装饰上,一下一下拍着玩儿垂下的水晶流苏:“论享受还得是你们人类啊,看看这亮晶晶的石头,打磨成一模一样的大小形状,只为了挂在墙上做装饰!太蠢了,又愚蠢又虚荣,你们不是连怎么应付下等魔都还不知道吗?”
前台并没有人值班,或者说这个宾馆本来就是空置的,我随手拉开抽屉,取了个号码牌出来,听出鸤鸠口中的轻蔑,我在心中悄悄翻个白眼:“有没有一种可能,未来根本就没有下等魔这些东西了?”
鸤鸠被逗得嘎嘎乐,一边扑腾翅膀一边说“不可能不可能”,巫炤则忽然开口问:“这是未来?”
“是啊,”我按了电梯,进去刷完卡,就招呼他们进来,“来来来,感受一下未来人的科技生活。”
领着巫炤和他的秃鸟进了房间,鸤鸠就一下子扑上了床。
“还给我准备了床铺啊,你真是太客气了!就冲这番情谊,等你快死了我一定建议巫炤给你个痛快——当然,只能建议!”
我习惯了鸤鸠无厘头的碎言碎语,淡定无视后,简单介绍了热水壶、热水器、花洒、浴缸、水龙头、台灯、电视、冰箱等一系列物品的用途和使用方法,不过电视还是播放不出电视剧或者其他节目的,想也很正常,梦境是基于我的记忆存在的,而我显然不会记得这些详细情况。
“啊对了,你还没有换洗衣服吧?”我突然想起来,“过两条街有很多服装店来着,需要我去找两套衣服给你穿吗?”但是,“我好像不知道你的衣服尺码,恐怕还得你自己去一趟合适?”
巫炤看着我——如果闭着眼睛也可以看的话——竟显得有几分茫然无措。
也可能单纯是我对古人的滤镜,总认为他们看到现代的东西会显出稚童一般的好奇与小心翼翼,其实抛开这层滤镜再看,他只是平常地站在原地而已,沉静的表情上也看不出什么波动。
也是,科技也好居住与生活条件也好都只是身外之物罢了。
“啊对了,”我感应了一下梦境情况,说道,“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孩子,马上也要到了。”
巫炤周身气质本就阴冷,此时又带上了几分潜伏的危感,只是引而未发。
“哦?你怎么知道?”
分明刚进入这里时,两个人就分开行事,而巫炤无比确认,眼前这个梦境主人绝对没有离开过自己的眼前。既然如此,又怎会知道他与司危同路,又怎么会将她刻意引来这里?
虽然感受到了一丝暗含威胁的警惕,但我也没放在心上;反正每个进入我梦境中的人与非人多数都会显露出这样的警惕甚至恶意,交流过后合得来的就交朋友,合不来的就请出去,这对我来说还是比较简单的。
于是我眨眨眼,理不直气也壮:“我是梦境的主人嘛,身为主人,在自己的梦里当然是无所不能的!”
巫炤:“……”
谢谢,有被驴到。
送那个女孩子过来的是在我梦中居住了有五年的一个寄灵族男子,名为流风。他在奶茶店自己摇奶昔喝的时候遇到了司危,于是给她简单讲了讲梦境的情况,顺便给我传递了消息;说来,也是在他的指导之下,我对梦境才有如今的掌控能力,不然我如今还会带着自己的梦四处游荡,闯进别人的梦中搞破坏呢。
——虽然我时常怀疑这种掌控力是否真实存在,毕竟我在打斗和灵力运用方面依旧总是感到力不从心。
绝对不是我天赋太差太蠢笨的缘故。
反正,做梦的事情嘛,有必要太认真吗?又不是真的。放轻松一点,就算死了也就是一句“大侠请重新来过”“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样,我完全不慌。
因而哪怕知道巫炤对我怀有微妙的恶意,我还是步履轻快地与他擦肩而过,拉开门时,流风恰好站在了门口。
相貌不算出众,但健气少年,按寄灵族的寿命算似乎也就刚成年不久,不过以我的视角,多少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怎么算都是长辈了。我毫不见外地抱住他的胳膊往外走,笑眯眯道:“辛苦辛苦啦~”
流风睨了我一眼,先没搭话,只让开了门口,给司危递过去一枚门卡,温和道:“你同伴就在里面了,这是旁边303号的门卡,你们……”
然而她完全没听流风说话,也没有接门卡,就大步走进了房间,随即里面传来交流的余声,约摸就是“你真的在这里”“我没事,方才……”之类的话。
流风默默把门卡挂在把手上,与我对视一眼,便拉着我离开此处,仅踏出一步便移换了场地,到了一处云霄之上的断崖,我将它命名为断云崖——
能做到瞬移这样的事情,当然是因为我早便把梦境的“管理员权限”分享给了他;尴尬的是,他是运用得挺熟练的,我这个梦域主人反而很少会用,毕竟有时候即便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也不会记得自己在梦中能做到瞬间转移之类的事情,只觉得自己是遇到魔物马上需要跑路的普通人。
流风问:“你还记得多少事?”
我“啊”了一声,说:“怎么这么问,难道我失忆了?”
“……算了,”流风叹了口气,“最近试图侵入的魔变多了,想要接入进来的梦域也增加了,虽然没有融合,但那些梦域碎片似乎结合到一起,形成了一方不亚于此处的稳定梦域……不知现世人间是否有什么变动,如果你醒来还能记得,不妨留心一二。”
我老老实实地应声,脑子里突兀想到昨天见到的一只巨大的妖兽,好像还答应它今天给它送点药草来着……啊,说来梦里送药材管用吗?算了,梦里受伤的话用梦里的药材也很合理!就算没用……那我也没办法啊。
“别惦记你的毛茸茸了,”看到旁边人神飞天外的样子,流风再度叹息,用力揉了揉我的发顶,直把我揉了一个趔趄,“刚才那两个人可不简单啊。”
“有什么不简单,”我挥挥手撇开他,皱眉,“左右就两具尸体吗。”
“……你能不能别什么都往梦域里搁?”
“哎哟,做梦吗,丰富多彩一点也无所谓啊。”
流风无语凝噎:“……我真是上了你的贼船了,我还是回遥夜湾潇洒罢。”
我立刻抱住大佬大腿嚎:“流风!流风哥哥!我知错了!你可千万不要抛下我啊啊——”
只见流风冷冷一笑:“呵,女人。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我抬头呆滞地看向他,因憋笑而面目扭曲,肩膀一抖一抖地想笑。
流风上句话说完楞了一下,脸色立马黑了:“你脑子里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天地良心,他这辈子没装过这种傻逼。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梦里,能直接影响甚至控制梦中他人的语言行为。我全神贯注地盯着流风,试图给他安上一些乙游男主的人设,比如我的白月光伊庭八郎……
结果被他一巴掌呼在后脑勺,强行物理打断施法。
可恶啊!
我忍辱负重,暗中捶胸顿足,脚下却溜得飞快:“不说了我要去看狗子了再不去就要醒了!”
“黎!行!晚!”
“诶嘿~”
我回头做了个鬼脸,再转身便身处另一方空间。
这里四下幽昏,星星点点游走的微光像萤火虫一样,又有点行走在星河之中的感觉。我发现这些星光大多向一处慢慢汇去,顺着星光的轨迹,我看到远处有一个巨大的落日一般的光球,隐隐可以窥见里面的街道肖似鄢陵,染坊的彩带随风飘摇,街上摊贩叫卖,三四层的蒸笼热腾腾地冒着气,隔着屏幕都好像能闻见那肉包花卷的香味……
但我此行的目的地并不在此,我记得当初那黄澄澄的妖兽应当是在某处山涧歇息。于是我擦了擦口水,转身逆着星光而去,走了很久才发现一处风景大致相似的地方,走进去却没有发现毛茸茸的踪迹,只有一个炸毛少年,倚着溪边的岩石,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草茎,末端沉甸甸地坠着一颗红色的毛茸茸的果实,在水面上一点一点地,漾出一层层浅浅的波澜。
他用眼角瞥到我,慵懒道:“你来了啊。”
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是谁,但这种情况我遇得多了,梦里吗,总是遇见一些熟悉的陌生人,于是我理直气壮地坐在他旁边。
侧头看向他时,莫名又觉得这眉眼五官有些眼熟……也许是现实中某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脸被借用到我梦里也说不定。
一直注视别人的脸还是有些失礼的,我们没有熟悉到可以放弃节操的程度。我移开视线,目光随着水面上轻点的红色果实一颤一颤,感觉快要被催眠睡着了。
那似乎是一种叫蓬蘽的果子,有时和父亲出门采药,会在灌木丛中看到这种果子,有补肝补肾、消炎解毒、活血祛湿的功效;现在,我忽然觉得“喵喵草”这名字也挺合适,这垂在水面一点一点的,不也挺像逗猫棒的吗?
“喂,”他突然出声,“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我一下子惊醒。
怎么回事,怎么是个人就知道我在梦里记忆不全的事情?我小心翼翼地窥他,谨慎道:“……忘了什么?”
少年顿了一下,抬起手,指尖长长的草茎便掠过我的眼前,我仰头躲过,他却夹着那根草用顶端绒绒的红色果实一下一下地戳我的脸颊,话中带笑:“你没认出我吧,装什么呢你?”
我拍开他的手,一本正经:“哪里的话,至少我看你挺眼熟的啊。”
少年嗤笑:“没记错的话,你这是第一次看见我的化形吧。”
“卧槽,”我瞪大眼睛,脱口而出,“你不是人!”
“……”
莫名觉得有被骂到,少年手腕一抖,柔韧的草茎就随着甩过来,我下意识闭上眼睛,便觉额间忽的被点了一下,抬手一摸,隐有水痕。
……你小子,别拿手上那草梗调戏我了!
我忿忿地看向他。
少年哼道:“这次记得了,我叫北洛——是个人类。”
我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你刚还说现在是你的化形,怎么——”
“怎么不能是了,”少年打断我的话,“我说是就是。”
呵呵,还是个中二少年。
我问:“你之前想说我忘了什么东西?”
“忘了——”北洛突然止住话头,“哼,倒也没什么。”
恐怕是觉得说出口会暴露他的身份吧;但他想多了,我在梦里忘的事儿可太多了,他就算说出来,我也未必能想起他是谁。
但你自己不乐意说,这时候就没必要一副傲娇埋怨的样子了吧?我暗中翻了个白眼。
北洛忽然又问:“你住在什么地方?我好像没见过你。”
我:???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讲什么鬼话?没见过我,怎么认出是我?
北洛看出我的鄙视,抽了抽嘴角:“……现实中没见过的人,应当不会出现在梦里吧。”
“那有什么不会的,”经常做梦的我自觉非常有话语权,“我梦里就经常出现陌生人啊,比如你!”
北洛:“……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里是我的梦。”
“你这人真不会听重点,”我碎碎地念叨了两句,随口敷衍,“梦见我,也许暗示着你需要我呢。”
梦是现实生活的反映,是感情与愿望的投射。这么看来,他梦见我是因为需要我,这也完全立得住脚的嘛!就像我梦见可靠的流风一样!
这样想着,我才认真地打量了北洛几眼,他被我看得不自在,简直想要原地消失了——从他的动作中,我这才发现他另一侧衣衫隐隐洇出血色。我赶忙抓住他:“原来你受伤了!”
北洛脸色很差,比起虚弱更像是生气闹别扭:“我才不需要你。”
“好好好,”我抱住他的胳膊不放,笑道,“是我需要你,留下来吧,求求了。”
他面色僵硬地重新坐下,低声道:“梦里疗伤又有什么用?笨死了。”
我严肃地说:“你说有用就有用!”
北洛:“……”这种幼稚又社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但我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完全忘了去拿药材,此时唯一的药瓶里面装的还是魔物固液混合物。我讪讪地想把药瓶收起来,被北洛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皱着眉,不由分说地拿过药瓶,说:“有魔气。哪儿来的?”
“啊,是杀了个魔物之后捡了点尸体碎片。”看他眉头越皱越紧,我赶忙说,“拿来研究嘛,实在不行把里面的残留的魔力提取出来给梦域筑基用呗,再不行到时候扔了。”
“你梦里有魔?”
“啊,应该一直有吧,不过最近似乎变多了。”
看他担心的样子,我又笑说:“没事啦,都在我的梦里了,我还能被欺负到不成?还是先看看你的伤吧,我好像也会一点灵力,也许可能大概能给你疗伤呢……?”
北洛没再多问,只把那药瓶纳入怀中,显然直接给我没收了;听我说用灵力疗伤试试,他立刻露出怀疑的眼神:“你行不行啊?”
我毫不犹豫道:“你说行就行!”
差不多得了啊你。
北洛露出不赞成的目光,刚想说话,就被我捂住了嘴巴。
我故作凶狠:“不准说不行!”
北洛:“……行。”
芜湖!此处是幼年北洛!时间线比较乱,看我慢慢圆!
果然写女主还是金手指开大比较爽啊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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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