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三+剑三]归乡 第20章 转变

“朔姯？”

朔...姯？

啊...

头很痛，好像万千压实的草推阻塞在河流中一般，头的某一处胀得发麻。眼前一片模糊，眼睑被一层微黏的液体糊在表面一般。她怔怔地抬起僵硬的手揉了揉眼睛，才得以看清周围。她迎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门外阳光和煦，带着些许地上水滩反射来的耀眼光点，竟是如宝石一般璀璨。和风带着淡淡的雨后清新，唤醒着大地的一切，也唤醒了她的神志。

“哥...”

朔姯尝试着撑起上半身，却手臂一软，又向后倒去。

巫炤从后面扶住了她，她刚想要道谢，却被冰冷的手冻得直哆嗦。那不仅仅是天气带来的料峭，还带着凛冽的怒气。

“你又不听话了。”

朔姯从他的声音中听不出来感情，却隐约寻到了一丝复杂的情感。言语中掺杂着太多的感情，宛如一个已经揉实的杂粮面团，其中的各味已分割不开，但是却又被那副隐忍的模样掩盖。无力的身子理所应当地靠着背后的胸膛，脑子里却不是理所应当的平静。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明白地认识到自己又犯了“大错”，但是又微妙地反感他的关心。

“这不是不听话，是迫不得已。”她苦笑道。

巫炤没有继续争辩下去，见她坐稳了便起身侧过一边：“罢了，等会儿看嫘祖怎么说你。你这几天一直在发烧，还一直说这些奇怪的话。”

她僵住了，低下头去不敢看兄长的眼睛，手里攥着身上的布匹似乎要下手中留下划痕。

“刚刚你的房间里还出现了幻影。若是蒙桑没有看错的话，还是一个男子的模样。”

“暂时还不清楚是不是梦魂莲的影响。”巫炤盯着她躲闪的脸，“你不必这么紧张。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或者东西是什么，但你身上流着西陵的血脉，这就足够了。”

“你存在于此，活在当下。”

“...嗯。”她仍没有松开手中的力量，仿佛抓住的不是粗糙的织物，而是心中的惴惴不安，想要将那份惶恐碾成粉末，“那个...我把你上次送的那些珠子都...”

“为这种事道歉，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应付嫘祖那边。我还有事，你好好休息。”

“...嗯。”

存在于此，活在当下。

她仍紧握着拳头，也不知是刚刚吹风，还是自己的秘密被发现的缘故，心里的惶恐不安逐渐转化为身体上的颤抖。她逐渐将自己蜷曲起来，将身上盖着的织物拽进阴影之中，掩盖住她的面容。

“大人...”

她笑道：“我没事。”

蒙桑还想上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巫炤拦了下来，她抬头只见后者冲她摇摇头，随后示意自己一同离开，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这段时间帮我看好她，一步也不许她离开。”

蒙桑瞪大双眼，犹豫不决却又不敢违背鬼师的意思：“...是。”

“这不是小题大做。”

鬼师淡淡的言语中少见的有些焦虑，蒙桑忙道：“朔姯大人一直很注意收敛能力，在此之前也恢复了许多。我想鬼师大人不必太过焦虑。”

“嗯。”他话锋一转，“刚刚的人影是否对她有恶意？”

“属下并未感受到杀气，比起杀气，反倒更像是在安抚治愈着朔姯大人。只是...那留下的幻影所着服饰与言谈举止属下也未曾见过。”

这就对了。

巫炤想。

师父在朔姯的事上果然有什么瞒着他。

“巫炤。”

他的思绪被不远处的呼喊打断，才觉刚刚忙碌的众人也赶了过来。

“嫘祖，缙云。”

嫘祖将身上的战甲交予身侧的侍从，大步走来：“朔姯醒了？”

巫炤点点头，见嫘祖想要冲出去大发雷霆的模样，又摇了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嫘祖知道自己正在气头上，就这样去见刚醒的朔姯也免不了要骂她一场，但是有些火不发不行，尤其是对朔姯这个来来回回屡教不改的硬脾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到底有没有把我和你说的话记在心上？口口声声说能够照顾好自己，现在呢？三番两头地晕倒就算了，明知道自己不能上也还要顶着！那天突袭的人数并不多，犯得着花这么大的功夫吗？还差点把自己命搭进去...”

“嫘祖大人...”

“你先给我冷静下来，现在把几天前你说给姬轩辕的话在说给自己听听，‘你可是一族之长’！”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连一旁屋檐的水珠落进水缸的“叮咚”声都真真切切。雨后自然的独奏将众人间的沉默延续开来，宛如水滴坠入平静的水池中，掀开平静的水面，荡起涟漪将藏在深处的情感一点一点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

几个人面面相觑，良久才反应过来：喜怒不显于面的鬼师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你以为我不生气吗？”巫炤低声道，“她做出了对于有熊来说最好的选择，既然选择了和你们一路，那难免会付出代价。你要说的我都与她说过了，待她修整好了你再与她说一遍也不迟。当务之急是修复有熊，你这般劳累，伤也没好，不能再分神了。”

说着便从众人中间离开，鬼师袍上白色的眼睛图腾在昏暗的天色中尤为明亮，仿佛漠然而复杂地看着身后的人，身上的肃然却还藏着些许伤感。

“巫炤。”

他还未走几步便被人喊住了。

比他矮上不少的少年叫住了他，那头看起来扎手的头发因为缺乏打理而微微翘起，纵使配上个硬气的脸，还是透露出一股青涩的少年气。

缙云犹豫道：“你不必发这么大火。”

“......”

“我知道你才是最生气的那个，但...”

“我知道了。”

见友人不愿意再多说什么，缙云也没再责怪他。他赶上巫炤的步伐，往轩辕丘大殿走去，却从侍女那里听闻姬轩辕并不在殿内。

“朔姯现在怎么样？我看你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焦虑。”

巫炤摇摇头：“很难。”

缙云道：“我以为她已经开始好转了。”

“在此之前确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原本还想着接她回去西陵一趟，现在看来情况比我想的要坏的多。”巫炤伸出手，两缕灵力在其手中凝聚成火焰。一团火焰熊熊燃烧，明艳的火光中夹带着黑色碎晶；而另一团则隐约带些紫色，却远远没有那么明亮热烈，在明亮处显得仿佛一缕尘埃，风吹便要飘散如烟，消失不见。

“这是...”

“我在她离开西陵前将检测她灵力的术式留在了送给她的礼物里，这是她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巫炤蹙眉，“她的灵力没有恢复，而且...半魂莲在她身上似乎又显现出了力量，但我们没有将半魂莲带到有熊。”

“什么力量？”缙云看起来有些戒备，“这次的敌人很不寻常...”

巫炤转头看着缙云：“怎么？”

“他们几乎没有留下尸骨。”缙云道，“我杀他们时有血肉，可再回去时战场未免太干净了。”

“...朔姯曾和前代鬼师提过类似的活物，但她并未与我说过。据说他们由人的七情六欲聚化而成并无固定形态，力大无穷非常人可敌，还可动用类似灵力的力量。”巫炤收回手中的灵力，零星的火点落在地面，气氛也愈发显出凉意。

“——她称之为‘魔’。”

两人见姬轩辕仍未归还，又听闻朔姯已二次苏醒，便从大殿原路返回其住所。

“魔？”

“暂时还不清楚。不过还是提防为好，若真有这种怪物存在，想必对西陵和有熊都是一场苦战。”

缙云点点头，却突然察觉到周围有鬼祟的气息，拔剑道：“谁？”

“他离开了。”

“怎么会进到...”缙云瞪圆了眼，握在手中的剑柄冰冷，寒意从之前渗入人心，“这么快？”

巫炤拦住了他，抬头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通向朔姯住所。

他放出部分气雾入房中，在手中的雾中观探这其中的情形。房中仅朔姯一人独坐在席上，低垂着头，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层云渐渐散去，下弦月用仅存的光亮将奶白色在天空中晕染开来，天空载不住浓厚的色彩，缕缕月光便洒在了人间，流进了人家。朔姯的屋里被人间这团水花稀释的色彩装点，除了微微摇晃的树影，整个屋子宛如时间静止一般平静。

如水的月光中渐渐浮现出一副人形，站在朔姯的背后，静静地看着她，宛如流逝数千年，目光乘着月色，跨过了千山万水，如静水般慢慢环绕在她的周围。

“谁...？”朔姯仿佛被吵醒一般，语气中既带着些警惕，又略带慵懒，绵长含糊地像是在应付来人即将到来的牢骚。

她揉了揉眼睛，想将自己的神志彻底唤醒，适应算得上明亮的月光。

“怎么没人，是我听错了...”

她被抱住了。

有人从身后小心翼翼地搂住了她。那人环着她的肩，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紧张得如同得了伤风一样的粗气拍打着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窜进了她的耳，直抵大脑深处。

力度不大，看起来也没有恶意，但有熊并不存在会对她这样的人。朔姯想要回头弄清来人，却发现自己在这样的怀抱与气息中竟动弹不得，甚至感到眷恋与悲哀从被锁在角落里积了厚厚一层灰的盒子中如溪流般缓缓溢出。

“对不起，小月。”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话已经含在了嘴里却吐不出来，苦涩在温热的口腔里含化了，又流入腹中渐渐灼烧着五脏六腑。身后“人”的温热越来越强烈，手上的力度也越来越重，仿佛要将她按入自己的身体里，永不分离。

有什么东西在试图进入她的脑海，好像是一段记忆，却对她而言又是那么的陌生。

十多年了，纵使她曾在梦中见过那些人，很多、很多却是记不得了。

宛如走马灯，她的意识之海里浮现出一个个带着光的人形，他们是她封存的记忆，是她不愿意掏出腐肉的伤口。这些皮底下腐烂的血肉蚕食着她的心，即使她不断地逃避，那股遗憾、不甘、自责、内疚...却是她摆脱不了的梦魇。

“要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她身后的声音带着些哭腔，“能见到你还好好的真是...”

“阿争...”声音有些颤抖，犹如蚊吟，仿佛生怕一个重了就会将自己唤醒。

“嗯。”

“阿争。”

“是我。”

她连忙大力地挣开了他的怀抱，像是看到了最后的救命药一般，欣喜又有些惶恐。

就算她只看到一个虚影。

手颤抖地抚上他菱角分明的脸。手掌里微微有针刺感，在军营里想必没有机会打理自己；指腹擦过他的剑眉，却在柔软的毛发里揉出一条很深的伤疤。

明明只是虚影，为什么却又如此真实？

“这不是梦，小月。”晏争抓住她的手，“只是...”

说着他的身形愈发模糊，朔姯赶忙用另一只手想要抓住从他身上散落的如火星一般炽热的光屑，却徒劳无功。

他最终还是挣开了她的手，反手抓过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搂入怀中，闭上眼：“那时候没能在你身边我很抱歉。”

“你在说什么？明明是我...”

“不！你听我说完。”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你看到的都是真的，小月。你一定没有看我的信，对不对？你看到的才是真相，所以...”

他已经没有了身形，只是声音还在屋内环绕着。

“不要再拘泥于过去了。他说的没错。‘存在于此，活在当下。’”

月色依然很安静，屋内仿佛除了月光的池塘里隐隐绰绰的树梢轻摇曼舞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是这树影婆娑似羽毛撩拨着旁边的人，令她的心起了涟漪。

下章军爷番外，可能会比较长，也许会分成好几块发。

大概明年一月中才能开始正常周更，三次元太忙了。

然后本文正式改名为《归乡》，还是贴合主题比较好，文案也会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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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