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贤同志,这实地调察可是一个苦差事,我怕你吃不消,还是让我去吧!”叶泽霖也有着和连启平相同的顾虑,担心自己辛辛苦苦布下的大局就这样毁于一旦,连忙向领袖主动请缨,希望着得到外出调察的机会,继续周全自己的春秋大梦。
“是啊,我还要和泽霖一起去,我不能拖他的后腿,当落后分子。”连启平也态度“积极”而“坚决”的拼命争取着。
“我怎么可能吃不消?!”赵思贤的情绪已经是相当的激动,“当年,咱们陵山国需要开拓更多的耕地,政府要派一个人跟着去垦荒,我二话不说就去了。
那么苦,那么累,两年多的时间,我都坚持下来了,一个实地调察难道就能把我累坏了?你们不要太瞧不起人!”
赵思贤仍然缺乏缜密的思维和敏锐的洞察力,并未看穿叶泽霖和连启平两人的阴谋诡计,只是单纯地认为那两个人在嘲讽自己,在质疑自己的能力,这才感到愠怒不已。
“既然赵同志这么积极主动,我们也不好扫他的兴。”李昭旭及时制止了一场随时可能发生的“大战”,“这次实地调察,就让赵思贤同志负责,其他的同志有愿意一起去的自然更是多多益善。”
“李昭旭同志,我也要跟着一起去!”王存真也主动请缨,“我要和各地的‘学生维权运动’负责人好好交流一下经验,还要勉励他们不畏强权,勇于斗争。”
“李昭旭同志,还有我!”高宇峥也表现的相当积极踊跃,
这些真正崇高而纯洁的真理主义者们,总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一旦国家有需要,他们就会积极地响应号召,全力以赴地奉献自我,从不计较个人利益,愿意舍小家为大家,坚持一切以大局为重。
见到那些“顽固分子”的请求得到了领袖的许可,连启平感到天都塌了。
“完了,完了,这下我们真的要完了!”
连启平心灰意冷、叶泽霖神色阴沉,何怜世满面愁容、许英才表情严肃,花向阳没有到场,但他若是知道了这场会议的内容,心情估计也和那四个人一样,徘徊在“谷底”无法离开。
江衡冷眼注视着连启平等人窘迫的神色,内心竟感到一阵莫名的如释重负。
从前,她只知道那些人犯过事——安珺和国家科研中心的那场事故就足以证明了他们绝对算不上清白,但并不知道他们除此之外究竟还犯过什么事,也没有一个,足以让他们哑口无言的,确凿的证据。
现在,看到他们慌乱成这副样子,江衡明白了,他们一定和某些贪赃枉法的地方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才会在那些人即将遭遇调查的时候担心自己受到牵连。
江衡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淡淡的微笑,“李昭旭同志,我认为我也应该出去看看,我怕我在办公室里待的太久,思维都变的愚钝了。”
李昭旭欣慰地点了点头,“很好,不愧是我最放心的好同志。”
“可是,”连启平强忍住内心的躁动不安,提出了异议,“江同志要是出去了,宣传部上上下下这么多的事务该由谁管理呢?宣传部离不开江同志啊!”
江衡听懂了连启平的弦外之音,知道对方想要把自己“拴”在中央政府,阻止她出去找证据。
然而,江衡自有对策。
“宣传部的副部长何怜世同志就很合适啊!他又忠诚,又可靠,还有才华,和花向阳同志配合好了也许比我还要优秀呢!
而且,之前我因为身体原因休了三个月的假,何同志暂且替代我做了一段时间的宣传部长,把大大小小的工作任务都给安排的井井有条,。
我相信在我离开宣传部的这段日子,何同志依然能够替我管理好宣传部的一应事务,你说对吗?何同志?”
江衡望向一旁神色黯淡的何怜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然,当然对了,”何怜世不敢抬头,他害怕与江衡深邃的眼眸相对视,“我一定会好好完成工作,不让江同志失望。”
显然的,这回反而是连启平的“自己人”被“拴”在中央政府了,
“李昭旭同志,再带上我一个,”张尚文似乎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考察行动的重要性,紧跟上江衡的脚步,大抵也是要去搜寻什么证据,“我的工作,铭书可以替我完成。她也是一个很优秀的同志。”
和那个只知道听哥哥话的何眷君不一样,许铭书是一个有原则,有主见的人,自从许英才整日和连启平那些人混在一起,搞那些不三不四的事情之后,她就下定决心,和自己的哥哥决裂了。
“我不是为了爱情而舍弃亲情,爱情也好、亲情也罢,这些都是属于个人的、小的情感,在国家利益这种大原则面前,那些小情感都是微不足道的,只是,我爱的那个人和我有着相同的原则罢了。”
张尚文很是欣慰于许铭书日益增长的思想觉悟,发自内心地将对方当作一个可敬可爱的人。
他们的爱情,也同样是建立在共同理想与价值取向的基础之上.
到了5月16日,这几位坚毅而正直的真理主义者们走上了实地调察的道路,他们将要排那些有害于团结的东西,真正做到兴利除弊、去伪存真。
江衡、张尚文、王存真、赵思贤、高宇峥,他们一个个都踌躇满志、器宇轩昂,建国后数年的安逸生活并未磨灭掉他们的锐气与斗志。
反观留在首都的连启平等人,则是整日里忧心忡忡、心惊胆战着,生怕被江衡他们抓住
什么把柄,然后落得一个功亏一篑、全盘皆输的悲惨下场.
真可谓“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在实地考查的过程当中,江衡目睹了许多让她感到触目惊心的,悲惨情景。
一开始,她以为在这样一个以真理主义为核心指导思想的国家,能够出现的最坏的情况也就是有些政府官员的思想发生了动摇,走上了贪赃枉法的错误道路,但最多只是搞一些小偷小摸而已,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巨大的危害,通过简单的惩罚警告和思想改造就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至少,他们的情况要比从前蒋经纬时代的官员们好的多.
可是,她错了,错的彻底,错的悲哀,在连启平等人不迹余力的渗透之下,很多的政府官员都走上了权威主义那条根本行不通的老路。
非但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学会了以权压人,就连那些手头上只有一点点权力但又极力想在那些一点权力都没有的普通人面前展现自己优越感的小公务员们也都开始了自己欺压百姓的罪恶之旅,
在李昭旭和江衡看不到的地方,权威主义的风潮正在以极其骇人速度死灰复燃着,时刻准备替代真理主义的核心位置,
现在,江衡亲身感受到了自己未曾设想过的这一切,她才对这个社会的畸型与黑暗有了一个透彻的了解。
她先是去了离首都最近的依晨城,却发现那里的百姓生活的并不幸福——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痛苦。
地痞流氓、土匪恶霸之类早就已经被剿除干净的“社会垃圾”再次粉墨登场,他们侵扰着百姓的正常生活,威胁着他们的生命安全。
在那样一个多山多林的地方,人们甚至连上山采药、采蘑菇、摘果子都不敢了,生怕一不小心被某个躲在树边石后的匪徒盯上,劫财劫色还是小事,有时遇到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当地百姓管他们叫“疯子”,也许还要送了命
“疯子”们那么猖狂,政府难道就不管管吗?
“他们不是管不了,他们是根本不想管啊!”一个刚刚失去独生女儿的中年妇人在江衡面前双眼红肿地的哭诉着,“他们要是想管,那帮‘疯子’根本不可能嚣张成这样啊!我的女儿前段时间跟我丈夫上山,一个不留神就让他们给抓去了,到现在也没个下落。
我只有那一个女儿,急的要疯了,去警察局报警,他们根本就不管,说我女儿是自己走丢的,他们管不着,还说我浪费社会资源,再来找麻烦就要把我抓进去,您看看这……”
那些社会垃圾能够猖狂成这个样子,少不了当地政府在后面当“保护伞”
他们收取地痞流氓们的保护费——自然是从人民群众那里抢劫剽掠而来的,也为他们提供了为所欲为的、逍遥法外的特殊权力.
“官兵养贼”的传统,从几千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到了1874年陵山民主共和国成立之后才暂时得到遏制。
然而,刻在某些人骨子里的旧观念,却没有那么容易得到改变。
过了几年和平安逸的生活,他们思想中的糟粕残渣又开始聚沉凝结,为他们构筑了一层自私自利的外壳
听了那个妇人的哭诉,江衡也感到痛心不已,她一来同情对方的遭遇,二来又愤激于当地政府的恶劣行径.
“警察不抓流氓,政府不管民生,他们.……他们和蒋经纬的那群走狗有什么区别!”
江衡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下定决心要深入调查出依晨城政府人员的全部罪行,将它们一并汇报给李昭旭,让那些不称职不作为的东西全都下台落马。
依晨城的百姓,一见到江衡的到来,一个个激动的仿若救世主降临了一样,他们有的拉住江衡的衣袖,有的紧握住江衡的双手,有的甚至
直接跪在了江衡面前
“江同志,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若不是已经遭受了万分难捱的苦难,他们也不会殷切激动成这副模样。
他们有人的女儿遭遇了流氓的强/暴,父母找警局要说法,却平白无故地挨了他们一顿骂.
有人在工厂工作时被机器压断了手臂,本来应该得到的赔偿款却被克扣的只剩下几百元,他想尽办法要为自己争取合法权益,三番五次地到各个政府部门去反映情况,却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吃了闭门羹,甚至有一次还被严辞威胁,说他扰乱公共秩序,要把他抓起来
有人寒窗苦读十几年,终于考上了心仪的大学,上学的名额却被某局长的女儿给强行占据了,她多年的努力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从此一蹶不振,有冤无处诉,只好终日以泪洗面。
有人搞出了一个新的发明,将要拿着它去申请专利,那宝贵的科研成果却遭到了闻风而来的“特权阶层”人士的剽窃,他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东西,只能给别人增光添彩。
了解到了这一切,江衡感到自己的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人民承受着的苦难像是一座座大山,无情地压在她的心头
“天啊,这可是在真理主义的社会……唉,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那些混帐东西竟然干出来这多么多卑鄙无耻的事情。
他们嘴上说着有多么爱护人民,关心人民,那都是狗屁不通的大话空话,他们根本就没把人民群众放在眼里。
我们要是再坐视不管,他们可真是是要翻了天了!”
在苦涩而漫长的沉默中,江衡记录下了许多百姓的悲惨遭遇以及那些政府官员的罪恶行径。
笔记本上的一字一句,都凝聚着人民的血与泪,望着那些无声的控诉,江衡愈加坚定了与那些变节者们斗争到底的决心.
她始终是那样的纯粹,那样的激进,那样的容不下半分污浊,
无论面临着何种方式的恐吓或是诱惑,她都始终是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
人民群众希望政府里的官员都是江衡这样的人,然而,正像连启平曾经说过的那样,向她那样正直的人,本身就不适合进入政界。
“名利场中无君子,黄金台上多小人。”一切似乎本就应该如此。
那些优秀的品格,反而成为了江衡受到排挤与陷害的缘由。
这是属于江衡,也属于这一时代的,悲剧
同样的,在陵山国的其他城市里,张尚文等人的调查结果也是这般令人愤慨——那些受领袖信任的政府官员们竟然全都是一帮彻头彻尾的衣冠禽兽
“怎么?当年公有化改造的时候把你给落下了?国营的餐厅让你承包给了个人,公立的医院也让你给安上了个‘老板’;工厂、矿场都成了你的个人财产,
让你当市长,不是让你在这里当土皇帝!”面对着容楚城中肆意横行着的乌烟瘴气,赵思贤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
“学校里倒是没出什么问题,可惜,这个地方没问题的可能只剩下学校了。”王存真也对那些政府官员的恶劣行径感到失望不已。
“那些不作为、乱作为的混蛋,就应该让他们全部下台!要是他们再敢干这些恶心事,梁建人就是他们最好的榜样!”
“唉!这里从前可是真理主义的圣地啊!”行走在凌恒城中已经物是人非的街道上,张尚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当权者行使权力不为人民,我们还要留着他们干什么呢?”
这场调查,足足进行了四个月之久,
四个月后的9月27日,一个新的时代来临了.
覆压在这个国家上空的乌云终于被炽热的东风吹散,红色的太阳升上了天空,将万丈光芒洒向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