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虐/be向』旭日东升西落 第81章 第八十章：调查（下）

1883年9月27日,在国会大厦长风馆中,一场特殊的会议召开了.

会议上,刚刚结束调查之旅的江衡、张尚文将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尽数汇报给了李昭旭,还把他们所记录下来的,各城市中百姓的悲惨遭遇以及当地政府官员的罪恶行径呈现给了对方.

“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一点捏造的成分都没有。”

“他们的好样子都是装出来的,背地里,他们可是什么恶心事都能干得出来!”

“李昭旭同志，咱们要是再坐视不管,将来的陵山国,怕不是要变成蒋经纬时期那个样子,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望着江衡等人激动而迫切的神色,听着那些即便经过传述但仍旧震撼人心的,血与泪的控诉,李昭旭的心情也是格外严肃。

他本以为,那些剥削与压迫只存在于早已被推翻的旧时代,在1874年建国之后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他本以为,在战争终于结束后的和平时代,人民群众可以幸福安乐的生活,做自己命运的主人。

现在,他才知道,那些所谓的国泰民安、海晏河清不过是欺上瞒下的伪装和假象,权威主义的糟粕已经走上了死灰复燃的道路,甚至有了一种喧宾夺主的倾向。

而现在的人民群众,仍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人民群众被压迫,受伤害,真理主义的纯洁性受到了严重的威胁,而我竟然一无所知,我这个领袖,当的可真是失职啊!

现在,我们必须要好好想想办法了一一问题比我们当初想象的要严重的多,我们绝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

“像那些在其位不谋其事的垃圾败类,就应该让他们全都下台,另换一批能胜任这些职位的人上去。”高宇峥率先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对!那些情节严重的,还应该把他们抓起来判刑,给全国人民一个交待!”赵思贤也随声附和道

“可是,”江衡似乎有着更加深远的顾虑,“那些失德失职的政府官员,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走上错误道路的,在初上任的时候,他们也都是人民的好同志，是权力和**将他们一点一点的腐化。

再换一批人上去,我们很难保证他们不会面临同样的情况。”

“江同志说的对”张尚文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而且，我也发现了另一个问题:现在的人民群众,似乎只知道一味的听众政府的命令,在受到不公待遇的时候不想着团结起来反抗,反而把希望寄托于政府官员们的自我悔改,这和旧社会那些等着‘神’来拯救自己的人有什么区别?

他们这样做,固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维持住社会的稳定,但这样的稳定是虚假的稳定,是病态的稳定,是封建时代和蒋经纬时期那种建立在高压统治之下的稳定,并不适合当今的真理主义社会.

所以,我认为,人民群众应当时刻保持着反抗的意识,无论是在战争时期还是在和平年代。

我们应当把权力下放到人民手里，允许并且号召他们在受到不公对待的时候使用武力手段进行反抗，为自己的命运而争取。

正确的就应该得到拥护,错误的就应该受到反对,是非曲直要留给人民去评判,我们坚决不能强求人民群众支持自己,我们不搞蒋经纬那一套。

否则,再这样下去,我们只能自取灭亡。”

张尚文不愧是与会者中最具有洞察力的人,他能够透过人尽皆知的现象,看破导致这些现象成因的最深层次的本质。

政府官员们的贪腐,一方面是由于权力和金钱的诱惑,另一方面,则是出于人民群众的过分纵容。

正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欺压百姓并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付出任何代价,他们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搞这些无本万利的买卖、得寸进尺,不知饱足.

但凡人民群众能够像当年反抗蒋经纬那样反抗这些贪赃枉法的政府官员,他们早就知难而退,“迷途知返”了

“张尚文同志的意见很好。”李昭旭满意地点了点头,“在任何时代,人民群众都应该保持着反抗压迫的意识和不畏强权的精神.

单纯靠我们来撤人换人,整治风气,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扬汤止沸,时间久了,整治的再好的风气也会腐化变质。

只有让人民群众团结在一起,时刻监督着政府官员们的言行举止,一旦他们出现了变节行为就毅然决然的奋起反抗,在整个国家内起到良好的震慑作用,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李昭旭同志,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有点太过于激进冒险了?”听着“顽固分子”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危险发言”,连启平感觉自己已是如坐针毡,她不能忍受这样一一至少在她的认知当中,荒唐不堪的计划付诸实践,她不希望自己的“千秋伟业”毁于一旦。

“普通民众普遍缺乏辨别是非的能力,容易被利用和煽动,万一有用心不纯的人插足其中,谋划动/乱,我们可就得不偿失了。”

“是啊,”叶泽霖也随声附和道,“把权力下放给几百万人,会产生太多不可预估的变数,很有可能会危害国家的团结和稳定,我认为,我们最好还是应该再谨慎些。”

叶泽霖摆出了自己一向惯用的,以谨慎和忠诚自居的虚假人设,妆模作样地表演出自己对国家和国事的“关心”。

“而且,贪赃枉法的不过是一部分政府官员,并不是所有人的,思想都变了质,如果就这样将整贪治腐的权力交付给百姓,他们恐怕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滥用权力,把那些本来清正廉明的官员也给搞下台。”何怜世仿佛也有自

己的疑虑。

他的这番言论,已经不再是从前毫无主见的照本宣科了,却并未引起李昭旭的半分怀疑,

李昭旭已然在莫衷一是的议论声中陷入了苦涩的沉思,无瑕顾及言论主人的“人设崩塌”

“我认为,治理风气的权力还是应该把握在政府手里,哪怕换上来的人再次走上贪赃枉法的道路,我们也随时可以把他们撤下去,另换一批新人上来,总之,我们还是有亡羊补牢的余地的。

但是,若是这一权力被下放到群众手里,无论他们正当利用还是随意滥用,我们都不可能再把它收回来了。”许英才也搬出了自己的见解,“而且,让政府来管理扫黑除恶的事务,这才是符合历史发展规律的。”

显然的,许英才又开始搬出所谓的“客观规律”来说事了。

江衡本想站出来反驳对面那四个人的无耻言论,但当她看到李昭旭复杂而阴沉的神色时,她感到自己现在最好还是应该保持沉默.

“长风馆”里的与会人员,几乎全都是李昭旭信任和器重的同志。

现在，他们却在如何整贪治腐这一问题上形成了两种大相径庭的观点,这两种观点,听上去仿佛还都有一定的道理.

李昭旭思绪杂乱,两种观点在他的脑海中进行着激烈的斗争,难分胜负,只是久久地纠缠着。

“行了!先散会吧!”最后,李昭旭还是无奈地宣告了会议的结束,“我会再好好考虑的。”

连启平等人暗自窃喜,以为自己终于以“极其高超的语言技术”成功说服了领袖,让他主动放弃了“顽固分子”们大逆不道的荒唐想法,真正听进去了他们的意见。

散会之后,那种杂乱而纠缠着的思绪始终萦绕在李昭旭的脑海中折磨的他心神不宁。

回到工作岗位上的江衡和张尚文也是忧心忡忡,生怕李昭旭再被那几个根本不值得信任的人左右了自己的思想.

“我自然愿意为陵山国的人民付出一切,即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样,果断地做出决定,我总是顾虑大多,担心我下达的政令会扰乱民众的正常生活,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会反而伤害到人民群众……”

夜已经深了,李昭旭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他穿着睡衣,坐在床边,目光沉重地望向墙上贴着的“千秋万代”四个大字,回想着白天那场会议上的事情。

那两种互相斗争着的声音,仍然在他的脑海中难分彼此地回响着。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也会犯错误,也会感到恐惧,也会有各种各样的顾虑一一再伟大的人,也终究只是一个人,他不是神,也不具有传说中那些全知全能的本事

“江衡,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李昭旭长叹一口气,转过身去,询问着同样无法入睡的江衡。

他渴望着在自己最为信任的同志身上,再找到一个足以让自己下定决心、不再犹豫的答案.

至少,那两个纠缠不清的声音,也该分出一个胜负了

“昭旭,我认为还是张尚文同志说的对,让人民群众自己站起来去争取、去反抗,才是解决贪污**问题的根本方法。”

“可是,叶泽霖同志他们说的也很有道理,万一我们下放给人民群众的权力被少数不法分子利用,会引发不必要的动/乱,反而让百姓没有办法再安居乐业了。

这样的事情要是真的发生了,我们不就成了好心办坏事了吗?

唉,我还是没有办法彻底放心。”

“但是,”江衡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叶同志他们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正是因为他们太过于小心谨慎,甚至已经到了一种胆小怕事的地步—一

叶泽霖和许英才都只能在战场上表现出自己的勇敢无畏,到了中央政府之后,他们反而畏首畏尾,不敢放开来干。

何同志又是个没有太多主见的,性格自然也保守懦弱,他们的初心虽然是好的,本质上却只是在妥协，在逃避,根本就没有办法真正解决问题.

这世界上危险的事情实在是数不胜数,战争是危险的、反抗是危险的,推翻旧制度、旧时代也是危险的,可若是所有危险的事情都没人去做,没人敢做,那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所有人一起陷入危险之中,谁都没有办法独善其身。”

李昭旭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思绪似乎也没有先前那么紊乱了.

“而且,像他们所主张的那种让政府来整治贪腐官员的观点完全是一种消极守旧的思想。

从古到今，几千年来无数当权者都采用过这样的治理方式,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一一最后的结果,往往是那些负责反贪污的人走向了贪赃枉法的道路。

这都是血与泪的前车之鉴,我们坚决不能盲目效仿,重蹈旧时代统治者们的覆辙。

我们是无所畏惧的真理主义者,我们不能被困难压垮,为了能让人民群众彻底摆脱那些旧社会残留事物的压迫和束缚,我们必须要坚定不移地大胆去干!

万一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大不了,我一个人承担所有的骂一一古往今来许多伟大的改革家都是这样做的,不被理解也无所谓，反正，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江衡的语气是那样的坚毅而决绝,给予了李昭旭很大的触动.

过分强烈的责任感,曾将他的思想束缚在一个伪装成谨慎和理性的樊笼之中,就像是许多年之前,江衡曾经把拯救天下万民的希望寄托在那些根本不存在的神明上一样,

现在,李昭旭,成功从自己亲手构建的樊笼之中逃脱出来,实现了,思想上的又一次解放.

“江衡,你说的对,那些陈旧落后的思想,确实该改一改了一一

我们不能在这里面陷的太深,叶同志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他们的主张根本就行不通一一

还是那句话,让政府去治理贪污行为,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一遍又一遍的反复折腾,即便我们能耐烦的住,人民群众也受不了,

所以,我们必须要像张尚文同志说的那样,把监督和惩戒的权力下放给人民群众,让他们团结在一起,为自己发声,这才是真正的真理主义。

只是,为了保证人民群众不被煽动和利用,政府还需要进行一些适当的组织和管理，但不是绝对的控制和支配——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了,

我们需要一个统领全局的总负责人,就像领导全国学生的王存真同志那样,领导着全国各行各业的人。

各地的地区负责人自然是由当地百姓自主选举出来的,他们也都需要听从上级负责人以及总负责人的统一领导,不能随心所欲,胡作非为一一自由也是需要尺度的,一旦他们出现了思想上的变质,民众可以随时把他们裁撤掉。”

“昭旭,我愿意当这个总负责人。”江衡仍是那样的毅然决然,“我不怕危险,不怕挨骂,不怕遭到别有用心者的恶意攻击,为了陵山国的人民,我甘愿付出自己的一切!”

她知道,自己一旦成为了那个总负责人,就相当于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以连启平为首的那几个人定然不会放过她,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给她使绊子、做手脚,甚至让她成为那个众矢之的

但是,她不会害怕,也不会退缩,强烈的责任感终究战胜了一切.

“那自然是极好的,”李昭旭欣慰地笑了,

不知在什么时候,太阳已经悄悄从天边升起来了,从微弱到强烈,从温暖到炽热,将漆黑的天幕一寸寸的吞噬消灭.

那个晚上,李昭旭一夜无眠.

至少,现在,天终于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