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阿不思当天下午就请假离校了。布莱克校长再刻薄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为难他,还允许他使用校长办公室的壁炉回家。至于之后怎么回来,院长艾雷克教授为阿不思制作了一把门钥匙。按照格兰芬多一贯的风格,这显然是个未经上报的非法门钥匙,所以教授让他悄悄使用,换言之他批准阿不思可以在家里多待几天。但是不论是布莱克还是艾雷克,他们都仅仅以为生病的是阿不思的母亲,对阿利安娜是默然者的事一无所知。
因为下午有草药课,斯泰西没有去送他。晚饭的时候她在礼堂碰见了埃菲亚斯和伦纳德,两个男孩问她阿不思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斯泰西想起早晨阿不思看完信后信纸飘落、一瞬无助的模样——除非是他的家人出了事,阿不思绝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尽管后来他失魂落魄地离开,并未向她提起,可她隐隐也猜到了。
这是他的家事,入学到现在他从来没告诉过别人,哪怕是他的朋友,有关阿利安娜的情况,那么也不该由她来说给别人听。
他会处理好的,他也会很快回来的。
斯泰西当时是这么相信着的。
可临到了第二天,她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事情远比她所想象得严重,因为她父母的信到了。
这次写信的人是埃德温。
【亲爱的赛茜:】
【你或许惊讶于这封信是由我执笔,但抱歉,你妈妈现在很忙。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在伦敦,一家巫师的医院,它叫圣芒戈——真是奇怪的名字,唉,但我就不拿这些开玩笑了,因为我们的心情很是低沉。】
【杰德现在就在圣芒戈的病房里。】
斯泰西忽有些喘不上气。
她揉了揉信纸边缘,才又接着看下去。
【……】
【杰德现在就在圣芒戈的病房里。前天下午他去邓布利多家找阿不福思,我想他碰到了那个生病的小姑娘阿利安娜。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毕竟杰德才刚刚恢复意识,我们没有详细问他情况。可以知道的是,也许阿利安娜的——魔法,如果不是魔法的话我就用“力量”这个词了——发生了暴动,它远比去年我们看到的那一次要恐怖,我记得去年她只震倒了一面架子压住了坎德拉,而这一次他们的房子一角都被震碎了。】
【我和你妈妈听到声音赶去的时候,杰德已经躺在了二楼断裂的墙根处昏迷,呼吸微弱,而阿利安娜……我们没有看到阿利安娜。你妈妈慌张极了,我们第一反应是把他送到郡治医院,但我想起了你圣诞节期间去拜访过的那位巴沙特女士,她住得不远,而且是一位女巫,她也许会比一般医生更知道怎么做。她的确是一位热心的女士,我们登门后直接帮忙把杰德送来了伦敦,还联系到了巫师的治疗师,并且表示能在我们停留伦敦期间照顾艾薇的食宿。】
【我们还没有回去过,不知道邓布利多家怎么样了,想来不会好。你妈妈照顾了杰德一天一夜,他才终于醒了,但还要观察一段时间。保险起见,我们得在伦敦多留一阵子。】
【希望你在学校里一切都好。】
【——爱你的,爸爸和妈妈】
杰德受伤了。
斯泰西捏着信纸,不可制地心慌意乱。她反复看了几遍信,以确认自己的确没有看错父亲信中关于杰德已经苏醒的表述,最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情在颓丧和无措中徘徊。
她当然还记得自己去年闯入邓布利多家、直面阿利安娜的默默然时的心情,当时她的情绪也挺糟糕的,甚至告诉自己,不要因为那一次她帮助了阿不思和坎德拉就忽略掉邓布利多家那堆麻烦事的“持久性”。只是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平静祥和的日常生活影响了她的认知。哪怕警惕心依然存在着,却也仅仅作为一个提醒危险的标志,时而能想起,时而就被抛在了脑后。
此外,斯泰西不得不正视另一件她这段时间来有意无意忽略的事。她已经视阿不思为自己的朋友,她珍视他们之间的友谊,所以她潜意识里希望多少能帮助他,默许甚至乐意看到自己的家人和他的家人也相处得和睦愉悦。但是这不代表两家人之间不存在任何问题。劳拉、埃德温,艾薇、杰德,他们都只是普通人,一个巫师都未必承担得起失控力量的后果,一个普通人又如何能承担得起?她未必错估阿利安娜的危险性,但她一直都不肯去想,如果有一天,自己的家人在接触阿利安娜的过程中受伤了,她该怎么办,考蒙诺家又该如何对待邓布利多家?
因为阿利安娜是邓布利多家唯一的潜在危险就断绝往来吗?还是在相处中约定俗成地排斥那个什么都没做错只是生病了的小女孩?前者对其他的邓布利多不公平,后者对阿利安娜不公平。
埃德温的信里没有提到后续该怎么办。斯泰西无法确定父母二人是怎么想的,揣摩他们的想法,也令她感到无比揪心。
她晚上回去后,先是回复父母、慰问杰德的情况,然后又给巴希达·巴沙特写了一封就她向考蒙诺家提供帮助的感谢信。给阿不思的信她拖到了最后才写,涂涂改改写废了好几张羊皮纸,完成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亲爱的阿不思:】
【我爸爸写了信给我,告知了我最近发生的不幸意外。杰德已经醒了,阿利安娜的情况还好吗?如果你还有余力回复信件的话,请和我说说她现在怎么样了吧;如果没有,替我问候邓布利多太太和阿不福思,我想他们现在的心情也很糟糕。】
【别担心学校的事,你要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再把情绪收拾干净了再回来吧!我,沐恩,多吉,以及桑茜和欧妮佳,我们大家都会等你的。】
【——斯泰西敬上】
·
阿不思收到福尔图娜送来的信已经是他抵家后的第二天晚上。前一天他一夜没睡,周五的一整个白天都在奔波于艾维菲德和家中。福尔图娜从他家客厅那扇狭小的窗户中飞进来时,他正在清理地上的碎石块和瓦砾。
“那是斯泰西的猫头鹰,对吗?”
阿不福思把装着瓦砾的篮子搬到一边,边小声说。
这是兄弟俩两天以来说的第三句话。第一句是阿不思刚赶回来,对欲解释情况的弟弟说了句“闭嘴”,第二句是阿不思交代他来帮忙清扫屋子。其余时间就是沉默。混乱过后,死一般的沉默蔓延在这个家里。
“对。”阿不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快速地从福尔图娜的爪子下取下信,然后把它拆开。信不长,他读得很快。
然后他把它塞进了外套口袋,深呼吸,把扫帚搁在一边,对阿不福思道:“快到阿利安娜喝药的时间了,我去一趟艾维菲德,你继续清理屋子,顺带关注一下母亲。”
“……噢。”阿不福思继续小声回答。
阿不思回到房间,从抽屉里拿出去艾维菲德庄园的门钥匙。
去年去威尔西夫人那里上课期间,她为他制作了这把钥匙。开学前他最后一次去她那里时,想要把它归还,被老太太拒绝了。
“你还会需要它的,我保证。”她的语气很是冷漠。
阿不思没有太把她的话放心上,直到这一次阿利安娜出事。威尔西夫人懂得调制一种镇定魔药,阿利安娜病发后的七天内,每天要喝三次才能使她慢慢平稳下来。家里原本是有存货的,但这一次阿利安娜爆发的威力太强,那一盒魔药都被打碎了,阿不思不得不用门钥匙快速往返两头去取药。而且加上这种药水的制作极其复杂,威尔西夫人的速度跟不上阿利安娜喝药的速度,他必须得给她打下手。
肚脐眼上被某种拉力一勾,阿不思眨眼间就站在了艾维菲德庄园的大厅里。他熟门熟路地从大厅侧边的一扇小门去地下室。艾维菲德和霍格沃茨在魔药室的布置风格几乎一模一样:不通风的地下,烟气袅袅,不可名说的浓郁气味充斥其中。阿不思已经能对这种味道面不改色,他来的时候威尔西夫人刚好进行到最后阶段。
“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
“不用,快好了,你就给我站在那儿。”威尔西夫人干瘪的嗓音穿透烟雾。
阿不思一动不动。
随着坩埚上方升腾起一道深色的雾气,屋内其它的烟雾就像被吞噬了一般尽数消失。威尔西夫人矮小的身形变得清晰。她慢吞吞地侧身,眯起眼打量门口的少年。
“房子扫完了吗?”
“我和阿不福思还在做。”
“你母亲呢?”
“她熬了两个晚上,撑不住睡着了。”
“你也好几个小时没有睡觉了,小男孩。”威尔西夫人嗤道,“家里出事让孩子撑着,你母亲也就这点本事了。”
“她已经很努力了!”阿不思驳斥道。
“是的,努力。”威尔西夫人转回去,“无效的努力。珀西瓦尔在的时候她听你父亲的,珀西瓦尔不在的时候她就依靠她的大儿子。我不否认她有保留着那一点独立自主的自尊,但如果我是她,绝不会在阿利安娜·邓布利多身上采用这样的处理方式。这只会把你们家彻底拖垮。”
阿不思无从辩驳。
威尔西夫人灭掉坩埚下的火,随着温度冷却,原先沸腾着的灰色液体开始趋于平静,颜色从灰色变蓝直至清澈如水,在昏暗的室内却能看见它散着淡淡的蓝色莹光。
她又挥了挥手,架子上飞来空置的玻璃管,将新出锅的药水装了进去。
“拿走。”她不耐烦地摆手示意阿不思尽快离开,自己走到室内的摇椅边上,背对着阿不思坐了下来。
阿不思向她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
然后他离开了。
回到家里,阿不思首先是去了阿利安娜现在住的房间。她原来的那个房间被毁了,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所以现在住在兄弟俩的房间里,而阿不思和阿不福思暂时在楼下客厅里委屈着。是的,就是那个还在清扫中的客厅。
也得亏是他们的房子离人群聚集区足够远,而且坎德拉在出事后及时在周围施下了麻瓜驱逐咒和混淆咒,故而即便之前动静弄那么大也没有引来围观者。
他推开房门。
女孩躺在床上,明明是近夏的天气,身上却仍盖着厚厚的被子。伸出被子的那只手纤细、苍白、冰凉,似乎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屋子很暗,阿不思点起床头的蜡烛,让橙黄的光晕得以照一照阿利安娜的脸。
不同于邓布利多家典型的红棕发色,阿利安娜继承了母亲坎德拉的金发,但她有一双湛蓝清澈的眼睛——只在她清醒的时候。灾难降临到这个家庭之前,小妹妹阿利安娜是所有人的心头宝,一个真正的天使。她笑起来比阳光下的百合花更加灿烂,但生病后,她笑的次数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内向。
即便如此,对过往的美好回忆让邓布利多家宁可付出巨大的代价隐瞒她的病情,也不愿意把她抛弃到冰冷的医院中去。
“阿利安娜……”阿不思轻声在妹妹耳边唤着,在看见她的手指微微一颤时,酸涩涌上心头,“我是阿不思。我们喝药好不好?”
阿利安娜轻皱眉头,瑟缩了一下。
回来的这两天,阿不思一直在想,自己复活节的时候应该回家的。
如果他当时回来了,是不是能提前发现阿利安娜的不对劲,从而遏止这一次的意外?
“喝药吧,阿利安娜。”他又唤了一声,握了握阿利安娜软软的小手。又过了几分钟,女孩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但是眼中没有聚焦,像有一道白翳覆盖在她的瞳孔上。她不自然地张着嘴,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啊”声,眼泪从眼角淌下来。
阿不思飞快地扶住她的头,将手里的的药水灌进她嘴里。女孩挣扎起来,他就用力按住她的肩膀,将她的头抱入怀中。
“放松,阿利安娜,放松。”他心如刀割地重复着。
怀中的女孩在挣扎一段时间后,眼里的白翳褪去,蓝眼睛显出一种深切的黑色,眼底映着烛火,有微弱的光。
她获得了片刻的清醒。
“阿不思,阿不思,阿不思……”泪水依旧在从她的眼眶中溢出来,她将脸埋在哥哥怀中,痛苦地喊着,却除了他的名字什么都说不出来,直到魔药发挥效力,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闭上眼又一次陷入深眠。
“没事的,阿利安娜,没事,别怕。”
同一句话重复到最后,阿不思竟有些失声。他拍着妹妹的背,直至她再次昏睡,才将她放回床上,掖好被角,再擦干她湿漉漉的脸。
他又低着头坐了一会儿,才收拾好心情,起身走出了房间。
隔壁是坎德拉的卧室,门虚掩着。
阿不思犹豫片刻,放轻脚步进去。他看见坎德拉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十分寂寥的模样。
“母亲?”他叫她,“你饿吗?我准备去做点饭,你想吃什么?”
“噢,阿不思。”坎德拉大梦初醒一般回过头,笑容苦涩,“我不饿。再说应该是由我来给你做饭……你回来后根本没有休息过。”
“我还好。”
坎德拉摇摇头。
“我是不是很没用?”她喃喃自语,“我照顾不好阿利安娜,我让她又复发了,这次比去年还糟糕……”
“这是一个意外,母亲,和你无关。”阿不思忍不住道。
“不,不,不不不……”坎德拉抬起手掩住脸,声音哽咽,“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我这段时间太忙了,我只想着快点完成编辑交代我的稿件,我的确,不像以前那样关注阿利安娜了……我不该这样的。”
阿不思的目光落在卧室写字桌上那一堆凌乱的、已经撕得破破烂烂的杂志和报纸,以及一本显眼的《女巫周刊》,继续沉默。
《女巫周刊》已经是巫师界发行的相当老牌的杂志了。
坎德拉仍在自责:
“劳拉也不会原谅我的……我的女儿伤害了她的儿子,这一切都是我的疏忽……如果杰德出了事,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她啊……”
阿不思想告诉母亲,斯泰西写信给他,杰德已经醒了,好安慰她。但是坎德拉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他也意识到,“杰德已醒”这件事,无法真正改变她的心境。
他自己也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后,回到学校该怎么面对斯泰西,又怎么面对一直帮助他们的考蒙诺夫妇。
阿不思的手放在口袋里,捏着斯泰西给他的信,感到前所未有地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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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泰西认为,阿不思不在学校的时间里,她有必要好好想想之后该怎么做。但是想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而且生活上的烦恼相比学习上的烦恼,对于一个在校学生来说肯定还是后者占的比重最大。她忙于学业,时不时会因为在课上看见原属于阿不思的位置空着发呆,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些什么呆。
斯泰西的魔咒课学得还可以,但架不住教这门课的沙菲克对混血和麻种不友好,她拿到的分数也就平平,好歹没留过堂。然而最近阿不思不在,她缺少了很多对练的机会,沙菲克从她身边走过去时那一抹轻嗤的眼神,让她觉得不适。
硬着头皮把课上完走出教室,她被人叫住了。叫住她的人她也认得,拉文克劳的盖里·德博亨。这人在一年级里大小也算个名人,和她一样也是麻种出身,但据说他收到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后,没管是真是假就大咧咧地写了一封回信并且在信里要求派个人来,以至于入学前就以其狂妄给老布莱克校长留下了深刻(不良)印象。他在分院仪式上没去格兰芬多而是被分进了拉文克劳,让不少人都惊跌了眼镜。
“嘿,考蒙诺。”他拦在她前面,“那个邓布利多怎么这么久没出现过了?”
“他家里有事。”斯泰西不咸不淡地回答。
“他家里有什么事?”
“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德博亨说,“你俩不是住一块吗?”
“什么住一块,别瞎说。”斯泰西一瞟四周,有些凶地说道,“我们只是邻居。”
“行,算我用词不恰当。”他继续说道,“但你肯定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斯泰西叉着腰,“那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打听起阿不思,还非要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呢?”
德博亨摸了摸鼻子:“难道你不知道阿不思·邓布利多是我们院长的宠儿吗?”
“噢。”斯泰西冷漠回应。
“我,盖里·德博亨,是一年级拉文克劳院内第一名哦。”他见她没反应,又补了一句。
“噢。”斯泰西听明白了,但依旧冷漠回应。她对男生之间幼稚的争强好胜心真没有兴趣。
他见她不动如山,还想说什么,但动了动嘴,最后还是死心了。
“他要是落下了功课,期末可就考不过我了!”他最后提高声音说道,然后看着斯泰西,“好吧,考蒙诺小姐,看在我们都是从麻瓜世界来的份上,我原谅你的守口如瓶。”
然后他跑了。
斯泰西觉得他大概就是来搞笑的。当脑海间划过某个影子的时候,她又不禁吐槽起这个年纪的男孩大概都很喜欢摆着副臭脸故作玄虚。
但是冥冥之中自有巧合。德博亨问起阿不思的这一天晚上,从图书馆查完资料准备回宿舍洗漱的斯泰西,在路过城堡大门时遇到了归来的阿不思。
此时距离他离校已经过去了十多天。
他们俩一个站在楼梯上,一个站在楼梯下,都在为碰见对方感到意外。僵持了半天,不约而同地开口了:
“嗨!”
“嗨。”
“你……”
“我……”
斯泰西抱紧了书包,小心翼翼地问:“最近怎么样?阿利安娜,阿不福思,还有邓布利多太太?”
“现在……他们都还好。”阿不思抿了抿略有些干裂的唇。
斯泰西没有说话。她想到昨天埃德温寄给她的一封信。他们和杰德几天前回家了,劳拉想登门拜访坎德拉,但屡屡见不到她。
“我其实是很想说'如果遇到了麻烦,请一定要和我说'的。”她说,“但是吧,如果你遇到了到现在为止都还没解决的麻烦,告诉我也没用,我好像除了说类似于'加油,你可以'这种话,也根本帮不了什么忙。说客套话反而会让你难堪吧?”
阿不思对她摇头:“不,不会。”
“……”又一次沉默。
斯泰西盯着始终拎着行李箱一动不动的阿不思,抓了抓头发,暴躁又泄气地说道:
“天……阿不思!你真的要和我保持这种七八英尺的距离说话吗?还有,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你回来得好突然,我打的腹稿都没用了!天知道我现在已经能用脚耻头在楼面上抠出一个霍格沃茨了!”
她承认自己有点语无伦次,因为她也有点分不清应该先说哪个再说哪个。刚才那些话大概是她逻辑思维最后一点挣扎了。
“……你回来得好突然,当然我不是嫌你回来的时间不好,我是说,我以为你至少会先写封信给我……当然我也不是嫌你没给我写信……我以为我们至少还会留一点点时间稍微缓冲一下……”
她用空出的那只手比了一个“一点点”的动作,指尖正好对着阿不思。她保持这个动作片刻,最后吐出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欢迎回来,阿不思。”
斯泰西把手藏到背后,认真地看着他。
“我们都很担心你。”
楼梯壁上的烛火将她琥珀色的双眼映得炯炯有神,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小心到后来的窘迫,再到现在的坦然,让阿不思几乎快忘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纠结难言。
1893年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最多算十一岁零九个月出头。他很聪明,但现在的他不能呼风唤雨。他本不必承担那些责任,但现在无论好的坏的,他能承担不能承担的,他都得去做。
“谢谢。”他抬脚稍微挪动了一下步子。
他还是有很多话想说,只不过依旧不知道从哪儿说起。这时斯泰西又开口了:
“算啦!你看起来很累,今天先回去休息吧,你的舍友们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她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天有点紧张,你见谅。但有些话我必须要告诉你,现在的时机和场合可能都不太好,我们最近找个时间再聊一聊,你看怎么样?我觉得明……”
“明天早上,七点,在栈桥。”阿不思率先说出一个时间,“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好,一言为定。”斯泰西冲他笑笑。
“一言为定。”
“那,晚安?”
“晚安。”
两人各怀心事地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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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斯泰西来说,她虽然这些日子没有很明确地想明白怎么做,而且父母那儿至今也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怎么之后对待阿不思的指令,可她明白一点,就是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件事,辜负之前他们为建立这段友谊而付出的努力。对家人的了解,让她相信他们之间的想法不会差异太多。
在考蒙诺家没有和邓布利多家来往、在斯泰西得知邻居姓邓布利多之前,她眼中的邓布利多们就像一户远离人群的幽灵。一个大人,三个孩子,没有笑声,没有生气。就算那时她与他们素不相识,只听劳拉提起很少看见隔壁的人家出入家门,她心中都会划过一丝不忍,何况如今。
四月中旬的早晨,有点凉,空气清新,带着湿润的水汽。远处是粉蓝色的天空与山坡绿树,令人感到神清气爽。
阿不思比她到得更早。他靠在扶栏上,望着远处。
“早上好,阿不思。”
“早上好,斯泰西。”
“昨晚沐恩他们见到你很吃惊吧?”
“是的,我见到了沐恩三天没洗的臭袜子也很吃惊。”大约是昨晚终于睡了一个完整的好觉,他精神看上去不错,知道开玩笑了。
“用桑茜的话来说就是,明明一个清洁咒就能搞定的事为什么你们男生就懒得不愿干。”斯泰西吐了吐舌头。
阿不思轻轻笑了下。
“好,现在,你先听我说。”斯泰西也靠在扶栏上,侧了一点身体,足以使自己正对着他。
“我爸爸告诉我,杰德醒来后说了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她说道,“他那天原本只是想去给阿利安娜送他在沃灵顿买的礼物。那天阿利安娜的脸色不太好,但是他没有把它太当回事。他跟她说我们复活节逛集市的事,只不过没有说完,阿利安娜的默默然就爆发了。”
“我最近在图书馆也查了一些书。”斯泰西低下头,“默然者魔力失控的源头,据说是情绪失控?杰德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我知道,他从小比同龄人多读了几本书就特把自己当回事,但到底也就是个八岁多的小屁孩,说起话来没分没寸。我不知道是不是他言语中有过激的修辞挑动了阿利安娜的情绪,如果是的话,我必须为此道歉。”
阿不思愣住:“斯泰西,我们不认为……”
“我猜你们不觉得阿利安娜这次的爆发会和杰德有关系,你们都认定他是受害者,是这样吧?”
“想听听我收到家里的信得知杰德出事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吗,阿不思?”她说,“你可能觉得,我在心里后悔放任杰德和阿利安娜接近。不,我对这件事从不后悔。我只是第一次清晰认识到,他们两个一个是麻瓜,一个是默然者,他们的身份不一样。而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家人接纳了我的家人,他们两个小孩本来是不会有交集的。”
“所以你认为,这种差异是我们相处中的错误吗?”阿不思的脸上慢慢浮起了一种类于悲凉的情感。
“不,你又想错了。”斯泰西说,“我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不可避免地要对自己从前没有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感到懊丧。但是我又对此感到不可思议。你也想想看,阿不思:你的家人都是巫师,我的家人都是麻瓜。我们本来应该是两条平行线,但我们却产生了那么多关联。它有好的地方,自然也会有坏的,没人说过相遇相处只有好的一面。所以,既然我们建立起了这样的联系,任何好或坏的事物都要接受,我会这样做,你也应该这样。”
“也许今后我会想更多办法,让我的家人们在和阿利安娜打交道时避免被波及伤害。可那是我的任务,不是你和你家人的负担。”斯泰西最后看向他的眼睛,“你要记住,我们是朋友,这个关系是平等的。”
“好了我说完了,你可以说你想说的了。”
她咬了下唇。为了显得轻松些,还踩了踩木扶栏下面那排空隙。
少年被她一直盯着,直到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从早晨起床到现在状似轻松、实则紧绷的脊背像一根被放开的满弦,肌肉松弛的同时,是一阵令人腿软的痉挛。
他别开脸,将视线放到悬崖下开阔的黑湖。微风轻拂,波浪翻涌,不一会儿他将脸埋进抬起的左手小臂,肩膀轻颤。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每一个单词的咬音都很重。
“事实上,我一开始是担心你会因为你弟弟跟我绝交。我思考这个问题很多天,在回霍格沃茨之前,我告诉自己,我会接受的。”
“但是昨天晚上我又改变了想法。我见到你后,又开始担心另一件相反的事,就是要是你不和我绝交的话,我该怎么办。”他苦笑,“斯泰西,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告诉别人阿利安娜是默然者的事吗?不止是因为这是一个涉及到她未来的秘密,更是因为,巫师界的每一个人,都太清楚这种病症的危险性。”
他慢慢吐出几个词:“他们畏惧它,于是厌恶它。”
“在阿利安娜生病前,我们家对默默然同样嗤之以鼻。如果被默默然伤害到的是阿利安娜,我们心中的怒火只会吞噬掉那个对她不利的人,不论对方的经历有多可怜。”
“但是现在我们是要藏着秘密的一方。”他闭上眼,“不亲身经历过,哪怕极力地去控制,人们也只会永远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是这一年多来的惨痛经历给我的教训。”
“斯泰西,我无比感激你刚才的那些话。然而我依旧要告诉你,默默然真的很危险。哪怕你说你会想办法保护你的家人,你觉得自己真的能做到吗?威尔西夫人嘴很坏,但是她有一句话却说得对,我们在被阿利安娜的秘密拖垮。我不能把你和你的弟妹以及考蒙诺夫妇牵扯进来,这对你们来说终究是不公平的。”
斯泰西默默听完。
“阿不思,你想知道我在阿利安娜第一次病发救下邓布利多太太后,想的是什么吗?记得那时候我们还不太熟悉。”
阿不思看着她,表示洗耳恭听。
“我在想:'好麻烦啊!'。”斯泰西却没看他,撑着扶栏,“我一开始对巫师界的很多东西都不感兴趣,甚至是厌烦,不仅有表现出来针对威尔西夫人的,我是真的不愿意进入这个世界——你理解为,直觉,就好。”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自己所知道的未来,“'直觉'说这个世界未来有一堆麻烦的破事,而我的邻居也只是那其中的一部分。”
“但我还是来霍格沃茨上学了。”
“这不是为了接受威尔西夫人的安排,也不是所谓听凭命运,只是因为我被赋予了另一重身份,没道理因为它来得突然就逃避它。事实证明,后来我在霍格沃茨,虽然遇到了一些挫折,但是我也交到了很好的朋友,学到了新奇的玩意儿。这些鲜活的经历改变着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而对你,也是一样的。当我把你当做朋友的时候,意味着你对我就不再是一个麻烦。我说过,友谊是平等的,它包含的内容就像我们家庭之间的交往,好坏相伴而生,我承认它,接受它,把它变成我生活的一部分,它就绝不是一件用公平性来衡量的事。”
阿不思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了。斯泰西却看出了他想说什么,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
“我说过,我们现在仍不确定是不是杰德的话语刺激了阿利安娜。但阿不思,你瞧,你刚才也说,如果是阿利安娜受到伤害,你们必然怒火滔天。她这次复发,显然也是受到了不小的伤害,可你们的第一念头却不是把责任推给杰德;阿利安娜的默默然和麻瓜也有脱不开的关系,可你们也没有仇视麻瓜,而且友好地对待了我的家人们。这本身就很伟大。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和你的家人值得被善待,而我很荣幸能获得这个机会。”
少年肩膀的颤抖幅度猛地剧增。
“额,你想要我转过去吗?”斯泰西看向他的脸,小声问。
“不用。”
他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拥抱了她。
“谢谢你,谢谢你,斯泰西。”他抑着声音,“我也很荣幸。”
小剧场
西皮:今天没出场,但老婆有一瞬间想起了我,开心
作者:但你老婆和男二抱抱了
西皮:……(ノ=Д=)ノ┻━┻
这一章需要时间酝酿情绪,然而作者五一过后的三次元简直忙成狗
写到后来把我自己都感动哭了。
讲真在这一章之前写考蒙诺和邓布利多的相处也写得我提心吊胆,因为那种其乐融融太过表象了,第一章的默默然拉近了他们的距离但潜在的问题一直没暴露,直到这一次,摊牌了,摊牌了才是真正把双方的心灵给拉近的前提,不然依旧停留在表面的互动上。劳拉和坎德拉那边也是要写的,不过这一章情绪**点落在这儿就差不多了,母亲们的互动就放下章啦。劳拉也是我很喜欢的一个角色,她的善良和热心并不单薄,有其女必有其母。
一年级接下来就结束了,马上进二年级了。二年级会给咱没啥存在感的西皮多一些镜头(狗头)
虽然这一章主要是一个相处转变,但涉及到的内容也还是比较多的吧,所以也想谈谈我对邓布利多家的悲剧的看法:
首先呢,前文是有伏笔,威尔西夫人其实不怎么喜欢坎德拉。威尔西是纯血巫师,接受斯泰西这样一个麻瓜远亲都是嫌弃到不行的事了,对待同为纯血的珀西瓦尔的麻种女巫妻子也不会好到哪儿去,所以之前坎德拉被架子压伤的那一次她说的话不好听,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当然血统只是一方面啦,威尔西能接受麻瓜远亲说明她到底不是个极端纯血主义,更多是自恃身份。她不喜欢坎德拉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在她看来,珀西瓦尔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被监管起来自毁前途入狱这件事很不可理喻,而坎德拉没有足够的能力把家里真正撑起来还要坚持丈夫的意愿不把阿利安娜送走也很不可理喻。从理性的角度,失去一个家里的累赘和失去家里的支撑柱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她觉得邓布利多家再这样下去只会被拖垮。
(但老太太属于刀子嘴豆腐心那一挂的嘛,嘴上嫌弃他们做法不对,行动上还是很诚实地给阿利安娜做魔药了)
我个人以为邓布利多家最大的悲剧是他们太重感性的那一部分。在阿利安娜生病后一直到原著中她去世的那段时间里,邓布利多们遇到的问题就是对保护家人的执着(感性)和个人发展(理性)之间的矛盾。大多数时间里阿不思偏重于前者,可他的优秀也让他无法忽视后者,所以他承受的压力是最大的。阿不思十八岁的那个夏天,感性和理性的矛盾经过这么多年发展已经到了一个极点了,偏偏这时候GG出现了,也肯定有意引导了阿不思,导致那段时间的阿不思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至于为什么后来的几十年里,阿不思始终无法和GG重归于好,我认为并不是阿利安娜之死,而是对于阿不思来说,他无法接受一直关心保护妹妹的自己,在十八岁的那个夏天,唯一一次想要“为了自己”,结果他就永远失去了她。类似于好人做了一千件好事,却只因为做了一件坏事就被唾骂。阿不思的道德感是很高的,他对自己生平唯一的坏事抱以自我谴责的心理,困住了自己,也就不能重新接受GG。
本文中的走向不会像原著那么悲的,毕竟在纠正人物心理上作者讲究的就是一个从娃娃抓起……除了阿不思,阿不福思的心理其实也是值得分析的,因为他的经历也很跌宕。只不过他现在还没上学,小屁孩一个,还没有把人物心理线搭起来,所以之后再说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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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chapter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