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不大的房间不像是一位老神父的住所,倒像是版画上描述的中世纪炼金术师的实验室。
大大小小精密的仪器,柜子上放着各种巫术药剂,还有占卜用的塔罗牌和占星骰子。休息室更小的房间里堆放着杂物,古籍和损坏的圣器,凯瑟琳对其中的武器特别感兴趣,她看着纯银的箭头。好奇的想上手去摸一摸。
老神父看出凯瑟琳的好奇心。
笑着说:“这东西曾经杀死过一只吸血鬼,小姑娘。”
凯瑟琳收回手。
她指着神父屋子里的物件。
“满屋子的好宝贝,这些都是你从哪里得来的。”凯瑟琳环伺着周围。
“都是年轻时的玩意,搜集来的。”老神父说。
歇洛克盯着神父,他脸上的表情谈不上热情,也说不上冷淡,熟悉歇洛克的人在这种时刻很清楚,对方正在思考有关观察对象的一切。
“你是那不勒斯人,年轻时做过当地的执政官,不过因为一些不方便言说的理由,你选择了另一条路,你对教会的生活一开始是充满热情的,直到最后,你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歇洛克开口。
老神父先是很惊讶,然后和蔼的笑了起来。
“他们说有个小子很聪明,像个巫师,就是你了,福尔摩斯家的小子,你来小镇上的第一天,就有很多人对你印象深刻,那些年轻人喜欢找你玩些智力游戏,你也乐于展示你的才能,不过,年轻人,有时这些才能也会是种诅咒,你总会遇上不愿意知道的真相。”
炉子上的水壶烧开了,蒸汽顶起盖子。
老神父起身给两位小客人倒茶。
“嬷嬷说要我们来问您,关于女爵的事情。”凯瑟琳说。
老神父一边倒茶,一边回答。
“其实,一直以来总有些人不受这里黑魔法的影响,你们这些保持理智的人,或多少都能觉察到日常生活中的异常之处。这些人当中,大部分都选择视而不见。”
神父转过身,他的脸很苍老,淡眼睛炯炯有神,非常明亮。
“她是只吸血鬼,是吸血鬼和人类生的,活了几百年,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是这副模样了,当时她在罗马当一位主教的情人。我从家乡出来,在叔叔的安排下跟在那主教身边。”老神父絮絮叨叨的说,“她是个很奇怪的女人,一般情况下,我们行动总是有个目标,她却不是,行为飘忽不定,谁也吃不准她要干什么。不过,即便如此,这家伙起初也是平和简单的人。在圣城里,安静的生活,什么事情都不操心,也没有多少野心,偶尔会去贫民区吃些三教九流,她不咬无辜的人,只吸罪人的血。”
“听上去,她一点也不坏。”凯瑟琳说。
女爵给人的感觉的确是这样,你很难看见她大张旗鼓的作恶。
“这也只是看起来。她的本质很残忍,比起纯血的吸血鬼,她更极端,这是因为她身上流淌着两种罪恶的血,一种是源于吸血鬼,敌基,督者。另一种是人类,复杂的人血。罪恶叠加罪恶。”神父摆上茶具。
凯瑟琳期待着下文,结果这神父突然转移了话题。
“你们最好早点离开这里。”他说,“上一个反抗她的人现在正躺在教堂后的那片墓园里,她是个很强势的人,容不下一丝不敬。”
“祭祀的代价是什么。”歇洛克开口问道,他品了一口茶,“是印度货。不错。”
“每个月都有途径的商船。”老神父说,“码头上的工人都知道具体的航线时间。”
“我是这次的祭品之一,只是我还没有被那宿主标记。”凯瑟琳说。
“我知道是你,那女爵一上来就看中了你。”神父说,他的语气很平淡,对凯瑟琳是祭品的时期丝毫没有表态。
“会有危险吗?”凯瑟琳问。
老神父摇摇头。
“最危险的是羔羊,而不是恶魔。小女孩。”
“有什么阻止的方法吗?”歇洛克说。
“你们看来很信任我,不会觉得我和那吸血鬼会是一伙的吗,沆瀣一气,毕竟她的确给这里来带了繁荣。”
“权衡利弊下,她所带来的收益的确大于牺牲,计算下,人会变成一串数字,鲜活的生命变成一些抽象的概念。实际上,很难有人可以说三道四的,我们生在其中,就像时代的发展必定要献祭一部分人,蒸汽机的发明,技术发展。资本的积累,全部是带着血的,抛开人的尸骨,压制最后一滴血汗,构建新的帝国。帝国强盛的野心。我的国家被**所控,甚至不惜挑起战争,将罪恶的魔种播撒到他国的土地上。对于女王来说,扩张,绝对的优势,这才是最重要的,连本国内的大多数都不屑一顾,更不屑于理会,殖民地的哀嚎。”
凯瑟琳听着歇洛克的话,她很少听见歇洛克会袒露他的感情。
“我绝非冷血之人,只是见惯了不自量力的勇士,城堡中的恶魔不是凡俗之人轻易可撼动的,即便你们成功,这里的繁华可能会瞬间化为灰烬。我不在意我的生活,我早就寻到了平静,只是,那些依赖着这片土地,依靠着女爵生活的人,该何去何从。”神父望着歇洛克,那双眼睛充满了哀伤。他似乎真切的想从歇洛克这里得到答案。
“让你的上帝来替你做决定。”歇洛克镇定的说。
神父坐下,手中端着茶杯,他不断的往了里面加奶,知道溢出来。
屋子里的旧时钟滴答滴答。
“半个月后就是血月之日,如果你们要阻止这场灾祸,你们就让那宿主错过这时间。”神父说,“只有借着天象,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
“错过,仪式还能完成吗?”歇洛克问。
他打量着老神父,嘴角扬起浅笑。
“一场仪式会牺牲多少人。”歇洛克盯着老神父,“你们也是女爵的人吧。”
他说,轻松的,戏谑的,像是在讲述一个笑话。
“这次的话,他们找到了最合适的宿主。”老神父顿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十字架。
凯瑟琳的目光也跟着移动到墙上。
“几百人!其中包括一部分无辜的游客。女爵会让这看起来像是一场意外。”
“我说。”凯瑟琳站起来,她走到老神父的面前,凑上去。
她此时看起来特别有压迫感。
一个高挑却年幼的孩童,一张漂亮到失真的脸蛋。
她脸上的表情介于成人和孩童之间,又缺少少年人的活力。
“那魔法阵是你设下的吧,让人性格大改。甚至忘记痛苦和死亡。”凯瑟琳眼睛都不眨,直勾勾的看着那老神父。
老神父叹了口气。
“我也是为难,假如不设这法子,怕是那吸血鬼会变本加厉,还不清楚会使什么手段,我本来想着,抓大放小,舍去一部分人,保全这的太平。可哪里知道,那女爵欲壑难填,她不知信了哪方古神,弄来的法子,召唤出通天本事的恶魔。”
歇洛克冷眼。
“你是本地的牧师,倒当异教徒的属下。”
“这是我治下的地区,我本该为了此地某些发展。这也算不上作恶,那女爵也的确给这里带来的福祉,上帝的福音也因她而传播。”
“你还真会为自己找借口。”凯瑟琳说,她坐回椅子上。
“你们要是真可以阻止恶魔降生,我也会帮你们。”
“你担心审判。”歇洛克道。
“我本就违背了教令,也不敢再奢求什么,只是这次,寻来的宿主本就厉害,我担心,要是这混血的女爵真招来不得了的东西,怕是会造成难以挽回的罪孽。”
凯瑟琳觉得这神父真是伪善,他一面帮着女爵,一面又厌恶此间异教。真不知道图些什么。
“错过血月,那恶魔的力量会大打折扣,总有办法封印住。”那老人忽然面露杀意,“除非,杀了宿主。”
歇洛克脸色不悦。
凯瑟琳稍微有些慌乱。
“杀人,倒也不必,我又不是什么正义的骑士,上帝也并为给我安排些天命,我只当人间的利剑。”歇洛克说。
凯瑟琳点点头。
“那就多谢你告知。”
“小女孩,一旦和那些不清不楚的东西纠缠上,麻烦将会伴随你一生,你想要那力量。”神父说。
“我本来就有计划和魔物纠缠到死。”凯瑟琳道,她的反应一点也不像孩童,成熟的有些骇人。
“女爵选择你既是正确的也是错误的,我会和从前一样旁观这一切的发生,就按照上帝的旨意,谁是选民,谁是弃民。这从前就是一滩沼泽,人与魔种混交,如今太平的日子也该过去了。”
*
回到家之后,夜晚显得过于孤寂。她觉得黑夜太漫长了,凯瑟琳不需要太多的睡眠,她点起灯,坐在窗前,安静的望着四下的风景。
这里渐渐的让她熟悉。
凯瑟琳突然生出一个想法,若不是家族破产她也不会有更多的体验,来这里的度假似乎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她拨弄着手指。
黑色的长产披散着。
她听见有轻微的呢喃。
这里的幽灵在和她说话,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凯瑟琳才会表露出她的能力,和幽灵对话是她的小秘密。
“对你所见,视若无物!”幽灵轻飘飘的扫过凯瑟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