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图］A大调奏鸣曲 第12章 第12章

林德话已至此，安吉丽卡自然不会强求，她拿起林德标注好的研究所地图，推门而出。

由于之前的事，聚集在研究所中的镇民们加强了警戒，安吉丽卡决定速战速决。

她不再掩藏身形，而是朝着标注的地点一路疾驰。在看守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从他眼前掠过，笔直地冲向泉眼所在的房间。

她成功了，研究所中的镇民确实少有能追上她的。踹开最后一道门，安吉丽卡看到了悬浮于空的那个东西。

在看到它的瞬间，安吉丽卡就明白了为什么林德会说他难以破坏。

泉眼，是一团由水银色流体构成的流质球，它悬浮在房间的半空，表面偶尔会泛起轻微波动，彰显着其独有的液体动态。

没有时间留给她多做犹豫，那些追来都守卫还在她身后紧追不舍。她迅速将小阿尔加利亚放在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匆匆脱下外套给他盖上。

当安吉丽卡想要收回手，小阿尔加利亚像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他猛然抓住安吉丽卡的手腕，颤抖的嘴唇口不择言：

“不，不要去，不要牺牲，安吉丽卡，不要牺牲……！”

震惊的表情在安吉丽卡的脸上一闪而过，转而落入温和的韵脚，安吉丽卡对他露出安抚性的微笑，温柔又坚定地拉开了他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别怕，这只是个噩梦。”

安置好小阿尔加利亚后，安吉丽卡断然转身，她抽出刀具，目测着泉眼的距离，她后退了两步，经过助跑的加速后高高跃起，刀刃刺破水银质的表面，力道被那种粘稠的质感缓冲卸掉。尽管如此，安吉丽卡依旧感受到中心有个硬质的物体。

手下没有破碎的触感，力道还不够，然而她却没有补刀的机会了。

如同活物吃痛般，泉眼流体质的表面像是炸毛般翻涌起来。

泉眼无声尖叫着翻腾，接着迸发出强烈到宛如爆炸般的排斥力。

这一击不知敲坏了其中哪个部件，覆盖着索米莱小镇的整个思髓之泉都暗暗躁动起来。

泉眼失控了。

安吉丽卡冷不丁被气浪掀飞，整个人撞到研究所的墙壁，后脑结结实实吃了一击。

她从空中下落，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景物灌不满视野，联通思维模框一并短路。

有人聚集过来了，面色不善的人群阴云般密布。人群的交谈声被抹成含糊不清的噪点。强烈地撞击让平衡系统暂时停摆，安吉丽卡勉强撑着地面，尝试站立，却被人从身后补了一击，本就残存不多的视野彻底断电，陷入黑暗。

“就是她？”

“对……对！我们把她钉起来！一定能平息泉眼的怒火！”

意识断断续续，犹如卡顿的磁带。但是，就算这样，他也能明白情况危急。

小阿尔加利亚蜷缩在墙角，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安吉丽卡的手机。亮起的屏幕发出刺目的人造光，让他不由眯起眼睛。

用生日试开锁屏，他十分不熟练地翻找到了通讯软件，无视掉长大后自己发来的信息，小阿尔加利亚点进置顶的一个工作群。

过于糟糕的身体状况本就无法精确锁定字母按键，乱序的键盘更是让他的拼写速度雪上加霜。寥寥数个字符，他断断续续打了数分钟，终于成功点了发送。

在将短语发出去的前一刻，那个被机主备注为“哥哥”的账号，刚好在群里更新了一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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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加利亚赶到索米莱镇时已经临近傍晚，小镇上方的天空灰蒙蒙一片，看不见一点儿晚霞。

恍惚间，阿尔加利亚在余光中瞥见天空似乎蠕动了一下，再抬头仰望时，却只见灰色的天幕若无其事的静静低垂。

难以言喻的异质感。

阿尔加利亚眯了眯眼睛，决定快点带安吉丽卡回家。

他抬步，打算朝小镇深处进发，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哥，你怎么来了？”

安吉丽卡自某条小巷中走出，建筑物投下的阴影从她的银发上剥落，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

“你在这里。”阿尔加利亚松了口气，心中纳闷自己刚才环顾四周时怎么没发现她，同时脸上扬起笑容笑容，“你一直不回我消息，我很担心，就过来看看你。”

“嗯？没有啊。”安吉丽卡露出来困惑的神色，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划了几下后，将屏幕侧过来展示给阿尔加利亚看，“我回了的，你看。”

阿尔加利亚凑过去看了眼安吉丽卡的手机屏幕，与他的聊天对话框里确实显示了回复，安吉丽卡匆忙报了个平安并抱怨委托棘手。

没有红色叹号，也没有正在加载中的旋转图标，这条消息确实发出去了。

他将自己的手机也划开，与安吉丽卡的聊天框地步仍空无一物。

“难不成是信号问题？”安吉丽卡道。

阿尔加利亚摇摇头，既然安吉丽卡人在这里，他也不在乎其他。

“委托完成了吗？”他问道，“完成了的话正好接你回家。”

“委托……？”安吉丽卡愣了愣，接着抱起手臂，冥思苦想起来，“委托……怎么样了来着？嘶……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见状，阿尔加利亚皱了皱眉，怀疑开始升腾。

毫无征兆出现在身边的安吉丽卡，收不到的回信，以及关于委托的空白记忆。

他想起委托中的描述：突然出现的外来人口。

突然出现。

“怎么会不记得了呢？我也没有被人打到脑袋啊？”安吉丽卡屈起指节困惑地抵住嘴唇，片刻后，抱歉地朝阿尔加利亚笑笑，“既然不记得了，那说明大概率还没有完成。哥哥，看来你今天是接不到我了。”

“没关系。”

阴晦的情绪被一丝不苟地藏起，阿尔加利亚的笑容变得散漫了些，真诚从嘴角的弧度中遁走，伪装疲于上阵：

“安吉丽卡，再把你的手机给我一下。一直收不到你的回复也是个问题，让我检查一下。”

“我不记得你会修这个。”安吉丽卡这么说着，将信将疑地把手机递过去。

阿尔加利亚不置可否的笑笑，拿到手机后迅速点开了安吉丽卡与阳菜的聊天对话框。

一条记录也没有。

可，阳菜明明说过，安吉丽卡也没回她的消息。

不仅如此，除了与阿尔加利亚的聊天对话框和与他同在的群，其他任何人的聊天框都没有记录。

阿尔加利亚抬眼打量了眼前的安吉丽卡，毫无破绽，且毫无防备。

但是，她不是安吉丽卡。

安吉丽卡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目光弄得连带着担忧起来：“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哪里不对？呵呵，是啊。”阿尔加利亚冷笑了两声，“哪里，都不对……！”

话应刚落，阿尔加利亚突然发难，转体抬腿横扫而过。安吉丽卡惊诧地微微瞪大双眼，她没有对阿尔加利亚设防，刚察觉他的攻击意图，拔出刀剑就已经被他带倒。

阿尔加利亚踩住她握着武器的手，鞋底与地面压着手腕来回一碾，揉碎了力道，碾散了经脉。

安吉丽卡吃痛，武器脱手而出。她皱着眉，对突然暴起的阿尔加利亚传达疑惑与不满：

“哥……”

“你不是安吉丽卡。”

这个字眼像是针尖，扎进了独属于阿尔加利亚的死穴。

镰刀冰凉的外刃抵上安吉丽卡的脖颈，抬起她的下巴。阿尔加利亚垂下头颅，卷曲的银发倾泻，云朵般热烈地簇拥着他的脸颊。苍蓝的眼眸宁如死水，他开口，如同失去了波澜般平静的语调。

这不是问句。

“你是什么？”

“我不是……？”过于莫名的发言让安吉丽卡一时间忘记了反抗，语句喃喃着彷徨。突然一阵尖锐的嗡鸣刺入脑髓，阻隔在神经元中的帷幕被付之一炬。滞涩中，安吉丽卡的眼神奇异地闪烁了两下。

可在阿尔加利亚看来，这一表现本就是坐实其罪责的证据。残酷的落差被他踩在脚底，妹妹的腕骨在他脑中咔嗒作响：

“你的目的是什么？安吉丽卡在哪儿？”

“啊……”安吉丽卡轻声感叹着，她微微偏过脑袋，眼神中的慌乱不翼而飞，那双蓝眸如同亘古不变的天穹：“你发现了，所以我想起来了。”

“没有什么目的，我也不知道真正的我在哪里，我没有见过她。”

“我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

她的嘴唇张张合合，属于安吉丽卡的嗓音从她口中吐出。阿尔加利亚不想听了，手腕一晃，镰刀的的外刃擦过她的脖颈，血液倒灌入气管时，发出“咕噜”的呛血声，她咽下没能说出口的话，平静地接受死亡。

切开人体的触感并不陌生，然而在看到那张沾上鲜血的脸时，阿尔加利亚的心脏却开始抽痛，如同刻进本能般。

他下手得太快了。既然选择趁着理性没准备好时突然袭击，自然也要承受更猛烈的情绪反扑。

胃部开始隐隐作痛，阿尔加利亚不自觉捂住腹部，不断矫正擅自将面前的尸体识别为安吉丽卡的认知系统：

“她不是，”吐息凝成固态般堵住嗓子，喉头努力吞咽了一下，才将那团疑虑吞下肚中，“她不是安吉丽卡……！”

消化不良。

“唉……”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安吉丽卡的一声轻叹。

不，不是一声。

那温润的嗓音飘然而至，几乎完全相同的音色重叠在一起，只有末尾气音的拖拽与升降略有差别，宛如现实与空想构筑的合唱。

阿尔加利亚猛然抬首。

“哥哥，你应该听她说完的。”

安吉丽卡。

安吉丽卡背着双手，站在不远处。晚风吹起了她银白的长发，为他最后一次阻挡了现实的作弄。

这阵风持续了两秒。

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飞扬的长发落下，命运拉开了帷幕，眼前的景象再无遮挡，填满了阿尔加利亚的瞳孔。

安吉丽卡站在他身前，安吉丽卡站在墙角处，安吉丽卡站在台阶上，安吉丽卡在左边，也在右边，如同被复印了无数分的照片般，布满了整个镇口。

她们心照不宣地站着，用那种担忧地眼神注视着他，统一的，无言的。

“哥哥。”

只有离他最近的安吉丽卡开口了，细长的眉毛低垂，垂到最接近阿尔加利亚心口的位置：

“泉眼，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