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的咖啡馆散发着一种懒洋洋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被烘焙过的醇香味。戈尔茨推开门,带着贝莱走进了这间优雅又复古的小店。他很熟练地用法语点了两杯咖啡。
你很懂咖啡。”她轻声说道,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嗯?”戈尔茨抬眼看她,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只有行家才这么点。”她轻轻搅拌着咖啡,目光落在杯中微微泛起的漩涡上,语调淡淡的,“我爸爸说的。”
戈尔茨听了这话,轻轻哼了一声,没有接话,仿佛这个话题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只是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神色自若地继续欣赏着窗外的巴黎街景。
正当气氛轻松的时候,两个金发女郎踩着高跟鞋走进了咖啡馆。她们很快注意到了戈尔茨,脸上露出熟稔的笑容,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
“Guten Tag, Herr Oberst!”(“您好,上校先生!”)其中一个金发女郎用欢快的德语打了招呼。
戈尔茨显然认识她们,脸上的表情比平时多了一分柔和。他站起身,用德语和她们闲聊起来。整个过程中,他显得幽默风趣,还不时说些奉承的话,惹得两个女郎笑得花枝乱颤。贝莱听得懂他们的对话——内容完全无害,不过是些巴黎的时髦事和咖啡馆的新菜单,但戈尔茨的语气和态度却让她倍感不适。
他和她们开玩笑,说她们的发型很适合巴黎的阳光,又恭维她们的裙子与众不同。一个女郎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另一位则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支花,塞到戈尔茨的上衣口袋里,笑着说:“上校先生,现在你看起来更像个巴黎人了。”
贝莱静静地坐在一旁,手握着咖啡杯,却没再喝一口。她的视线一直盯着戈尔茨,眼神冰冷,脸上却带着礼貌的淡笑,像是在观察一场无关自己的闹剧。
两个女郎离开后,戈尔茨坐回到椅子上,随手摘下上衣口袋里的那朵花,随意地丢在了桌上。他抬头看着贝莱,发现她正用一种冷淡的表情看着窗外。
“怎么了?”他问,语气依旧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淡然。
“没怎么。”贝莱语调平静,但话语中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不满。
戈尔茨扬了扬眉,靠在椅背上,观察着她的神色。他放低声音,带着一丝调侃:“你在吃醋吗?”
贝莱冷笑了一声,终于转过头看向他:“吃醋?不,我只是惊讶——没想到你还能这么幽默风趣。跟她们聊得挺开心啊,跟我可完全不一样。”
戈尔茨听出了她话中的讽刺,微微一笑,语气淡淡:“她们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贝莱放下咖啡杯,靠在椅背上,目光冷冷地盯着他:“哦?所以,你觉得我有多重要呢?”
戈尔茨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抛出这个问题。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
丽兹酒店的大堂在夜晚依旧流光溢彩,水晶吊灯散发出璀璨的光芒,映照着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仿佛每一寸都在诉说奢华的意味。舞厅的门敞开着,里面乐声悠扬,轻快的圆舞曲旋律流泻而出,与大厅里宾客的低声交谈融为一体。
贝莱站在化妆镜前整理着裙摆。她的头发刚刚修到锁骨处,做了大波浪的烫卷,像极了凯瑟琳·赫本。身上的巴尔曼黑白纱裙贴合着她的曲线,低胸露肩的领口大胆而优雅,裙摆是层层叠叠的薄纱雪纺,上面缀着细腻的花卉刺绣,腰间用一条漆皮腰带收紧,完美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脚上的黑色细带中跟凉鞋优雅而精致,与她轻盈的脚步相得益彰。她披了一条白色雪纺披肩,珍珠项链在灯光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泽。
当她站起身的那一瞬间,镜中的女人显得如此陌生,却也如此美丽。她伸手拢了拢披肩,转头看向一旁的戈尔茨。他穿着一套剪裁完美的灰绿色军装,肩章上佩银色橡叶饰,黑色领口绣着银线,而铁十字勋章别在胸前。
“舞会开始了,”他说,搂住她的腰,“芳登小姐。”
贝莱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她跟着戈尔茨走进了舞厅。那是一个仿佛被金色浸染的世界,巨大的吊灯垂下琉璃珠帘,四周是轻柔的灯光和金箔装饰的墙壁,侍者穿梭其间,端着盛满香槟的托盘,军官和他们的伴侣站在一起交谈,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水的气息。
贝莱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她依旧挺直了背,牵着戈尔茨的手走进人群。她知道这里的每一双眼睛都在注视着她——注视着戈尔茨的女人。她听到人群中有人低声用德语说着:“她真漂亮。”还有人对戈尔茨笑着说道:“上校,您真是幸运,有这样的女伴。”
更多的话语夹杂在酒杯碰撞和笑声中,有人谈论她的“血统”,带着些隐秘的好奇和淡淡的鄙夷。贝莱听得懂那些话,但没有任何反应。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那些话语与她无关。
“你今晚真美,”戈尔茨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他们都嫉妒我。”
贝莱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她抬头看着舞池中的人们,金发碧眼的女人们穿着奢华的礼服,笑得优雅又自信。她的心思却飘远了。她想起白天在咖啡馆的那两个女人,想起她们拍着戈尔茨肩膀时的自然亲昵。如果她们怀了戈尔茨的孩子,那孩子一定会是金发碧眼的,不会被称为“杂种”或“混血儿”。
这念头让她心里一阵酸涩。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觉得无论这件巴尔曼的裙子多么完美,她始终和这些女人是不同的。她是个外人,一个被圈进德**官世界里的异乡人。
戈尔茨似乎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怎么了?不舒服吗?”
贝莱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深邃冷静,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事。”
但她知道,某些事正在她心里发酵。那些细微的不满、委屈和失落,正像丝线一样交织在一起,变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困在这奢华的牢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