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希尔维娅丢下弗里茨·科尔比在屋子里,她走出去,在目光与门前的约阿希姆·兰特相对之前换上柔和的神情。
约阿希姆·兰特颇为紧张地看着她:“他怎么样?精神还正常吗?”
“这正是我担心的。”希尔维娅和他向外走去,“很抱歉我之前没有和您提及,这个可怜人是一个外交官员,是我未婚夫的朋友。他不幸地被卷入了密谋事件,才落到这样的情况。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约阿希姆·兰特被她那种紧张的氛围感染了,他皱了皱眉:“您要不找个机会把他送回家人身边?我是说,他的精神状况在那里或许会有所缓解。”
“我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希尔维娅点了点头,“我会把他送回他在巴伐利亚的家人身边。不过,为了瞒过盖世太保.....我们得耍一些手段。一会儿,我们出发去东普鲁士,请您务必留我们住一晚上,您家人一般什么时候起床?”
“六点。”约阿希姆·兰特道。
“我们会在五点的时候出发。”希尔维娅道,“在您和您的家人起床之前。”
半个小时之后,希尔维娅和弗里茨·科尔比都在开往东普鲁士的车上,车内气氛凝重,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在半个小时之前,目送约阿希姆·兰特带着他的家人向东普鲁士出发后,希尔维娅回到房间里,没有等弗里茨说话,就命令他快收拾东西出门。
弗里茨·科尔比在集中营里已经习惯了这种粗暴的命令,他像条件反射一般地站起身,跟在她身后。他对面前的一切感到困惑,但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美丽女士什么都不愿意说。
他很想在尴尬的沉默中找机会开口,可直到重新靠近东普鲁士的村庄,他才找到机会:“您到底要把我带到哪去?”
希尔维娅瞥了他一眼:“饭桌上您不用讲话,我会让他们把您的床铺安排在我的附近,出发时我会来通知您。”
“您答非所问了!”弗里茨·科尔比看着她,神情紧张,“停车!我要下去!我宁愿死在盖世太保的手里,也不愿意和您这样的人合作!”
希尔维娅又看了他一眼,她把右手放进了自己的包里:“如果我是您的话,我就不会那么做。”
弗里茨·科尔比愤恨地转过头去,他当然知道包里有一把枪——这些间谍们总是随身带枪的。他靠在窗户上,看到窗外的树木被秋风吹过,泛起金黄色的涟漪:“我们要到郊外去?”
希尔维娅没有和他说话,不论是在车上,还是在兰特家族准备的晚宴上,兰特家族为了感谢希尔维娅,准备了一顿相当丰盛的晚餐,可希尔维娅只吃了几口,就匆匆离开了。弗里茨·科尔比更没有顾得上交谈,他在集中营里挨了太久的饿,面对一桌美味佳肴,只想抱着自己的盘子大快朵颐,恨不得把盘子也嚼碎了吞下去。
他好不容易顶着主人们的目光吃完,去房间休息的时候,发现早早离席的希尔维娅坐在屋子后面的台阶上,看着远方黑暗的天空。赫尔穆特·兰特的遗孀走到她身边,她看了那位夫人一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们在说什么是弗里茨·科尔比不会听见的了。他怀着一种百味杂陈的心情躺在床上,脑子里的念头竟然是,这个自称姓威廷根施坦因的女士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第二天凌晨三点半,希尔维娅就把弗里茨·科尔比从睡梦中唤醒了。他们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外面正在下雨。
这场秋日的冷雨可算把弗里茨·科尔比冻醒了,他看着希尔维娅面无表情的脸,把抱怨的话都咽了下去,只是靠在窗上,百无聊赖地等着熬过剩下的时光。
希尔维娅发动了车子,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扔给他一块用报纸包好的面包。弗里茨·科尔比手忙脚乱地接过,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撕下半块递回给希尔维娅:“您大概也饿了?”
希尔维娅只给了他一个眼神,他就乖乖地重新靠在了窗户上,那块面包用了很多糖和牛奶,弗里茨·科尔比一口一口咽着,美味的味道充斥了他的口腔。他不知为何觉得眼睛酸涩,他悄悄地擦了一下眼睛,去瞥希尔维娅的反应,她盯着前方的道路,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放下心来,靠在窗户上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希尔维娅推了他一把:“跳车,现在。”
“发生了什么?”弗里茨·科尔比睡得模模糊糊的,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架美军的飞机从他们头上掠过,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把他的话语也淹没在了噪音中。
希尔维娅侧过身来,解开了弗里茨·科尔比身上的安全带。弗里茨·科尔比终于意识到现在情况的危急,他打开车门跳了出去。希尔维娅急忙打着方向盘,意图避开飞机的飞行路线,她用力地踩着刹车,才避免它撞破护栏冲出公路外。
好在那架美军飞机没有轰炸他们的意图,它很快拉升,离开了这条公路。希尔维娅长长地呼了口气,倒车回到弗里茨·科尔比身边。
惊魂未定的弗里茨·科尔比看着她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以为间谍们都很善于开车。”
希尔维娅自顾自地发动汽车:“我并不是间谍。”
“那好吧....我也不是。”弗里茨·科尔比耸了耸肩。
希尔维娅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勾起了唇角:“这不可能。”
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回应,弗里茨·科尔比来了兴致:“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您想说艾伦·杜勒斯不会为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大费周章?”
希尔维娅皱起眉:“您为什么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个嘛....您和您的老板杜勒斯的思路差不多。”弗里茨·科尔比得意地笑道,“我第一次见到杜勒斯的时候,他怀疑我是盖世太保的人。然后我就告诉他,‘如果我真的是一个奸细的话,我为什么要带186份文件,而不是2份或3份呢?’”
希尔维娅问:“那是一年半以前的事情,对吧?”
“看来杜勒斯没有和您说实话,那是43年8月的时候的事情。”弗里茨·科尔比笑道。
“情报的质量往往和数量成反比。”希尔维娅别过头,“我对您的信息不感兴趣。”
“得了吧,姑娘。”弗里茨·科尔比道,“我是卡尔·里特大使的助手,我的办公室只离里宾特洛甫的办公室隔两个门,我能接触的情报是您这样的间谍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里宾特洛甫的谈话备忘录,德国潜艇和日本潜艇的会和地点,我们的密码本,间谍网的情况.....”
“为什么外交部的人会有间谍网的情况?”希尔维娅问,“您是不是没把话编圆满?”
“因为里宾特洛甫不信任那些人,这很奇怪吗?”弗里茨·科尔比问,“啊,您对这些部门之间的弯弯绕不熟悉,外交部和军事情报局的沟通很不顺畅,所以外交部要用自己的渠道套取情报,敌人的情报和我们自己的情报。”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还有,3月份的时候,他们给了我一张明信片,说什么要在柏林的商店里买一些日本玩具,我一看就知道,是他们要在太平洋战场上有动作。”弗里茨·科尔比说,“所以我就给他们寄了一堆微缩胶卷,政治经济军事的......还有罗马城,我还警告过他们警惕纳粹毁掉罗马。”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希尔维娅就听着他的话语,偶尔给他一个眼神或者一个笑容当做回应。天逐渐晴了,她开到了德瑞边境的一个关口,那里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弗里茨·科尔比神情紧张:“我的证件上有盖世太保的标记,我可能会过不了境.....”
“如果您一直这么紧张,才会过不了边境。”她抽出自己的假护照——这本护照是瑞士情报机关的马森上校给她的,“把您的护照给我。”
弗里茨·科尔比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护照递给她,希尔维娅从包里抽出一叠粮票,夹在了护照里。
检查他们的边检人员是个矮胖的少尉,希尔维娅和弗里茨·科尔比一起站在车外,弗里茨·科尔比低着头,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
希尔维娅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随手一挥,手上的包飞了出去:“弗里茨,”她声音轻柔地喊道,“我的包飞出去了。”
弗里茨·科尔比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她转过头,用那种温柔的目光看着他:“你要我自己跑到草地里去拿吗?”
弗里茨·科尔比只得跑了出去,等他把那只手包从边检站边的草丛里捡回来的时候,少尉已经把护照递回来了——他收走了粮票。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开车越过了德瑞边境。
“上帝啊.....”弗里茨·科尔比不敢置信地回望,“我离开了.....”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踏上故乡的土地让她放松了很多:“一会儿我会把您送到玛丽·班克罗夫特的门口,她是艾伦·杜勒斯的情妇,您去找她,让她给杜勒斯打个电话。”
“那您呢?”弗里茨·科尔比好奇地问,“您要去执行下一个任务了吗?”
“是的。”希尔维娅停了车:“前面那栋就是玛丽·班克罗夫特的房子。”
“那么.....”弗里茨·科尔比看着街道上的建筑,“我还有机会再见到您吗?”
“运气好的话,”希尔维娅露出一个颇为明媚的笑容,“不会。”
弗里茨·科尔比期待的神色瞬间垮下来了,他慢悠悠地打开车门,跑到玛丽·班克罗夫特的门前,敲了敲门。很快,一位女仆迎了出来,把他让进了屋内。走过走廊的时候,他回过头去看窗外,希尔维娅的车子已经消失在了路上。
玛丽·班克罗夫特,历史人物,是杜勒斯的情人兼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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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第 1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