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容霜说出那句话时,寒意从我的脚底窜到天灵盖。
一向文雅有礼的他跪倒在祖祠前,痛哭流涕,三指合并,举手起誓:“我月容霜决不可能爱上一个男人!”
掷地有声,毫无愧疚。
若不是见过他曾为我提笔写情诗,一派真心作态道:“厌欢,我今生只认定你一人。”
我怕是也会信。
他的一句誓言轻飘飘落地,周围目光扎在我身上,议论声渐起。
“一个男人长成这般狐媚样子……”
“爹不教娘不养的烂货。”
“他干不干净啊?”
“……”
月容霜扭过头,不看我,他的亲爹,也就是月氏族长欣慰地点头,一双鹰目直勾勾地盯着我。
族长肯定知道。
他捻着胡须问:“厌欢,你说呢?”
“不是我……”
“还敢狡辩!”族长喝止我,“你父母早逝,我怜你孤独,让霜儿多接济你,你明知霜儿中了秀才,有多少小姐相中他,却动了这样的心思,是想毁了他么?”
我脸色煞白,打了个寒战,族长不由分说将我带下去,按照族规打了十鞭,关在祠堂暗室里,不许人探望。
本以为熬过去就好,一日不到,月容霜就来了,给我上了药,仿佛还是那个温柔待我的情郎。
他温声问我:“厌欢,之前只是权宜之计,我已经到了娶妻之龄,不能有此丑闻。如果你愿意,我帮你假死脱身,藏在我屋里,等我爹一死,我就抬你作男妾。”
话语间信誓旦旦,笃定我不会拒绝。
可是,我哑着声音,坚定道:“我不愿。”
沉默许久。
他终于开了口,冷冷道:“厌欢,我是喜欢你的,可惜了……”
“可惜什么?”
我虚弱开口,脑子一片混沌。
月容霜阴森森地笑:“我已经让人算过了,你生来就是山神之妻,只是错投男胎,如今,你该回去了。”
“你明明不信这些……”
“是啊,可是厌欢,我太喜欢你了,左右你以后不会和我在一起了。”月容霜抬起我的下巴,“为何不去死呢?”
我脑子嗡嗡的,不可置信,抬眼看他。
月容霜也怔住了,指腹擦过我的双眼,他的眼底有迷恋,有厌恶,就是没有他说的“喜欢”。
那是对一个漂亮物件的迷恋,又对漂亮物件胆敢拒绝他的厌恶。
“你的眼睛真水灵……”月容霜拿出一把刀,“看得我不喜。”
我剧烈挣动起来,干脆利落夺刀揍他,他按不住我,难得感到了生命威胁,骂了一句“疯子”,随即喊人进来:“山神新旨意,取祭品双目为礼,还不快过来!”
两个大汉用绳索捆住我,我咒骂月容霜,他反手打了我一巴掌:“装什么可怜?真恶心,别用这双眼睛看着我!”
“你不得好死!”
“是吗?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是你呢,小祭品。”
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天不到,一个人变化可以这么大。
除非,他原本就是这种人。
薄情寡义,自以为是。
眼睛很快被剜下来,我痛晕过去,再醒来时已经分不清时日,空荡荡的眼眶为了雅观缠上布条,手脚被捆缚住,一片冰凉。
“醒了?”月容霜不问我疼不疼,将我拢进怀里,“厌欢,我本想直接杀了你。可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他顿了顿,手抚摸上我的脸:“我还没看到你穿婚服的模样呢,就当是为我穿一次,好不好?”
我咬着牙,啐他一脸:“好你个头……”
他哪来的脸说出这种话的?
“呵。”月容霜声音又冷下来,“没关系,你不穿也得穿,我有的是办法。”
所谓的婚礼非常匆忙,反而是其他环节隆重些,我倒像个添头。
锣鼓声起。
月容霜解开我的绳索,摘下发冠,指尖擦过什么布料。
“你这张脸真是祸水,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你吗?说你其实是暗伎,谁都可以……”月容霜捏着我的腰,揉/搓着,“我还没碰过呢。”
他顺手将一个什么塞进去,绕过腿侧两边往上提,束带在腰间锁好,我疼得闷哼一声,嗓音都变了调:“呜……”
“你是我的,山神也不能碰。”
“滚!”
我终于明白他做了什么,脸色惨白,他却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为我穿上他说的婚服。
不久后,王媒婆的声音传来:“来不及改鞋了。”
“没关系,打断脚掌捆起来便是,省得他乱跑。”
“这……”
“咳。”似乎觉得这样太过冷漠,月容霜忙恢复成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山神大人也会喜欢的。”
哪里是山神喜欢?分明是他喜欢。
我算是明白了,他喜我容貌,又厌我男子之身。
恶心,虚伪。
月容霜说到做到,之后还细心将我的脚用布裹起来,塞进一双小鞋。
做完这一切,他亲昵地蹭着我的发丝:“有佳人兮,我思之如狂。”
我浑身发颤,冷汗津津,已不欲说话,他为我盖上盖头,略带不舍:“厌欢,你这样好美。下辈子莫要错投男胎,我抬你进门。”
我凑近他耳边,用尽全力吐/出一口气:“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月、容、霜。”
月容霜毫不在意,把我放进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晃得我头晕。
“送三牲祝山神,祈五谷求丰登……”
歌声离我越来越远,下了轿子,我被月容霜强拖着上山,中间几乎晕厥,旁边的人一言不发,仿佛瞎的不是我,是他们。
把我丢到山上,他们下了山。
我靠在祭坛下奄奄一息,倾尽全力磨破捆住双手的麻绳,想要搏一条生路,大不了爬下山也要和月容霜同归于尽。
却在此刻,绝望听到狼鸣。
是了,大旱之年,狼也难找到食物,我身上浓厚的血腥气定会吸引它们。
看不到,走不动。
我不动了,苦笑一声,拔下头上的铁簪,磨得尖锐了些,带头的饿狼实在忍不住了,猛扑过来,我胡乱扎它,它狠狠咬我。
它死了。
我亦半死不活。
不可能只有一只狼,还没等我歇一会儿,它们也扑了上来。
到最后筋疲力尽,也不知道狼如何,我知道自己没力气了,只有被活生生分食的份儿。
勉力勾了勾唇,我反手将铁簪扎向喉咙——如此可笑、微弱的反抗。
生不由我,死便由我罢。
……
……
「诡异调查档案」
调查员:安砜
编号:000
诡异名:月厌欢
死因:自裁
诡化原因:复仇意愿强烈
区域名:月家村(备注/现已荒废)
诡异危害:
月氏一族现在已绝后。山神献祭事件四十九天后,月族族长暴毙,其子月容霜从榻上摔下去断腿,双目不能视,有口不能言,后不知所踪。
根据族志记载,月容霜失踪七十年后,井中发现一具新鲜男尸,脸上蒙着红色盖头,面目尽毁,不知身份。推测是000号月厌欢所为(备注/年代过久,已不可查)。
综合判断,危害性低。
注意事项:
1.在诡异区待满三天,误入者将会永困长夜
2.喝下合卺酒,等于签订婚约,将被诡异永生永世纠缠
3.激怒诡异可能被杀害
特殊之处:
诡异区的物品可以带出……(划掉)
……
“这里写了什么呀?”
我窝在沙发上看档案,以前安砜绝不许我看的,说是机密。诡异区都稳定下来后,这些机密也公开了,成了茶前饭后可以看的小故事。
安砜想了好一会儿,接过档案,一字一句道——
“我想带他回来。”
于是,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