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砜对一只诡异一见钟情了。
他开始就知道那诡异不怀好意,却依旧落入圈套,甚至想要留下来。
以至于出了诡异区,安砜依旧闷闷不乐,队长说他鬼上身了,赶紧去驱个邪。
可当他去道观拜了个师傅,又在姻缘树上挂了块牌子,他觉得自己没救了,还是得依靠科学。
到了心理安抚室,安砜苦着脸,支支吾吾,医生只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句话:“你恋爱了。”
大师啊。
安砜小心翼翼问:“怎么解?”
“多睡觉,多吃饭。”医生推了推眼镜,“不再去想他。”
“可我梦里是他,吃饭也想他。”
安砜没有说谎,梦里他总拥着那冰凉的身子,没有骨头似的窝在他怀里,吃饭总想起一颗杏子,连嘴里味道都变成了杏味儿,酸到掉牙。
思及此处,安砜绝望了:“我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那便去找他。”医生给他开了些治失眠的药,“这只是治标不治本。你害了相思,他才是你的药。”
安砜恍然大悟。
回头跟队长说他要再去一次,队长猛地敲他额头,说去什么去你小子真是被艳鬼勾了魂了。
什么艳鬼,明明是厌欢。
安砜捂着头:“他有名字的!月厌欢!”
“你还纠结这个!”队长气得吹胡子瞪眼,“无药可救了。”
安砜觉得队长好像那个恶公公,拿起大棒打鸳鸯。
但胳膊拗不过大/腿,安砜老实了段时间,也没再提离职的事,他想着,只要留在这里保不齐可以见到厌欢呢。
可是,安砜先在梦里见到了他。
那所谓的艳鬼缩在一顶软红轿里,一身大红婚服,头上蒙着盖头,呜呜咽咽地哭。
安砜上前一步,揭开那盖头,对上那可怖的面容,厌欢下意识往旁边躲,哑着声音:“你是谁?”
“我是安砜呀。”
安砜伸手去碰他,只摸到温热的血。
热的。
他还活着。
可那轿子又动起来,厌欢不见了人影,安砜想起什么,往山上跑。
好长好长的路,他跑过时间,跑过世俗,奔向那个地方,只看到一具刚凉的尸身。
厌欢。
他右手握着什么,原来是喉咙边插着的一根铁簪,下了死手,一点儿余地也不留。
不多时,这具艳尸便会化作白骨,怨恨与绝望皆为尘埃。
安砜浑身发凉,抱起厌欢,怎么也抱不动,直到化作一堆碎骨,他方能走出去。
要葬在高处,自由自在,观人间百态。
安砜回过神,觉得那祭品二字刺眼,干脆划了去。
下山路上,他一把栽倒。
“咚——”
他连人带被摔到地上,头磕出一块大包,不由得想到,厌欢交给他的骨头,被实验室那边要走了。
厌欢是不是在怪他?
怪他,为什么不来找他?
安砜在地上,抱着被子呆坐到天明,越想越伤心。
他就这么顶着鸡窝似的头发去了调查所,打了个报告想要回厌欢的骨头,没多久被驳回。
无可奈何。
安砜忍不住睡了,又梦到厌欢。
这次是厌欢端坐在床榻上,举着合卺酒,唤他为夫君,挠得他心痒痒。
厌欢拉过他,二人滚作一团。他浑身都是冰的,贴在安砜耳边:“小郎君,我好痛。”
“哪里痛?我弄疼你了?”
“哪里都痛。”
厌欢又哭起来,红泪骇人,安砜只觉得心疼,为他拭去,厌欢反而抓住他的手,咬了一口:“他们欺我,辱我……小郎君,你来陪我好不好?”
安砜心一惊,厌欢已将铁簪靠近他的脖子。
又被吓醒了。
搓着脸,把自己带回现实。可是现实更残酷,还不如让他去梦里见厌欢呢。
这大半个月来,安砜只要一睡觉,就会梦到厌欢,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或不认识他,或与他欢乐,或要杀他,或倾诉委屈,有时候干脆混杂在一起,顺序不分先后。
可是,这些梦做下来,厌欢在他心里便不是冷冰冰的诡异,而是成了鲜活的人。
或许,他的相思病,当真到了大晚期了。
队长显然也注意到这点儿,生怕安砜不小心就猝死,把他叫进了办公室:“还想着那艳……厌欢呢。”
“嗯。”安砜有气无力点头,“想他,好想他。”
“……”
对这个实诚的犟牛下属,队长表示很头疼。
他决定了,堵不如疏,和安砜签订合同,如果安砜能干到金牌调查员的地步,他破格一次,允许他带那诡异出来。
“想好了?金牌调查员一年只能选一个,而且不保证你能带出来,带出来之后你也必须作为他的监护人管理他,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要负全责。”
“想好了。”
安砜签好字,长舒一口气。
仿佛此刻他不是背上另一个人的期许和往后余生的重量,而是抓到了一根线,只要可以带厌欢出来,有一点点希望他便能满足。
之后的日子那个怕鬼的新人调查员跟打了鸡血一样,积极接任务。
他开始还会被诡异吓得走不动路,梦里的厌欢成了他唯一慰藉,那漂亮的诡异永远会对他笑,捂着他的心口说“你怕不怕我”。
怕呀,怕再见不到厌欢了。
多次死里逃生后,他拿下了第一个S级别任务评定,梦里的厌欢吻过他的眉毛,咬过他的嘴唇,叹了一句:“笨蛋。”
是啊,他笨拙,怕鬼,没心眼儿,拿到金牌调查员时,他用了三年一个月。
这么久,厌欢会不会怪他?不跟他走了?
再次进去月家村诡异区时,一阵恍若隔世感迎面而来。
厌欢就这样笔直站在那里,脊背挺立,姿态端正,一身残破婚服给他穿出寒雪红梅的架势,遗世而独立,飘飘然若仙。
软玉温香似的厌欢见多了,竟差点儿忘了他也算是读书人,哪怕傲骨已被踩入泥泞,偶窥过往风姿,也让人心驰神往。
不管如何,这都是厌欢。
当厌欢主动跟上他时,安砜的手在抖,但他不能让他看出来。
一定要让厌欢觉得,自己是很可靠的人——不能辜负他,不管是期望还是心意。
他做到了,厌欢夸他了。
厌欢总是说小郎君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可安砜却觉得世界上最最好的分明是厌欢。
可惜,苦难将他磋磨至此。
厌欢不常出门,怕给他惹麻烦。只有安砜主动提出门时,他才会出去转转。
但安砜有了新计划,想从实验室要回厌欢的骨头,需要等到诡异区都安稳下来,这些东西才会解封,因此没什么时间陪他出去。
厌欢也不闹,帮他打理家里,闲了便看书,没看多久又因眼睛痛闭眼歇息。偶尔会去调查所等他下班,给队友带他做的小玩意儿。
队长开始还看不惯厌欢,后来对厌欢比对自己还好!
安砜嘴上说偏心,心里乐滋滋的,看吧,他就说厌欢是最好的。
所有诡异区稳定后,他终于有大把时间去陪厌欢。闹腾撒娇的厌欢也能见到,大多数是饭后床前,不像梦中那般软,反而类似于“尸身”,要用精油揉许久才有几分温度和柔软。
往往这时,厌欢不出声了,陷入自厌中:“小郎君,我是不是很麻烦?”
“怎么会,这是乐趣——”
安砜拉长尾音,反被厌欢咬了一口,他不恼,低头看厌欢,那张惨白的脸染上了胭脂红:“贫嘴。”
“实话。”安砜是真觉得开心,当下委屈起来,“不骗你。”
见状,厌欢马上软下声,乖乖地安慰他。
他的厌欢,果然是最好的。
后来某一次,厌欢安慰他后,说:“其实我经常做梦。”
“什么梦?”
“以前是梦到那些仇人,遇到你之后,便只梦到你。跟你出来后,便没做过梦了。”
安砜一顿,好像联系起什么,一沟通,才发现他们做的梦是相同的。
所以……
那不只是梦。
厌欢有点不好意思,被安砜按住:“别动,你梦里可不是这样。”
“……”厌欢愣住了,“你那时只见了我三天,便天天梦我?”
安砜咬他的耳朵,轻轻说:“也许,是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