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混沌梦 第30章 道不破

云际的高架桥断了数截，川流不息的车辆呼啸而过，有的落进无尽深渊，有的侥幸跳过去，又一头撞在不知为何又立起的高墙上。

关落在其中一辆镂空的车上醒来，面对一百米外张开的桃粉色的深渊巨口，果断选择跳车。

开门、翻滚、起身。关落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抬起头，却看见排山倒海那般威压过甚的紫红色人脸海啸朝这片高架桥张牙舞爪地扑来。

关落并不惊慌，面向着那海啸，不慌不忙地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寻卿绸在刹那间撑起一个正圆的结界。紫红色打在其上，波澜不惊。

高架桥轰然倒塌，天青色的护罩忽然被顶起，在空中转了几圈，然后原地散开。

关落悬在空中向下看，一只只剩骨架的蓝鲸正遨游在虚空里，吐着蓝紫色的泡泡。

“北意，别闹了。”他训斥道。

骨架蓝鲸慢慢缩小，吐出的泡泡带上了文字：“哦。”

地界四殿殿主北意，主管审讯，能力与梦境有关。北意不喜欢人的形态，堕天时睡了一觉，醒来时肉·体被地界的侵蚀灵力给腐蚀了，常以各种生物的骨架模样示人。

云漫起，北意在云海拍着尾巴，戳破一个又一个美梦，将混乱与恐惧混进去，织成一个又一个噩梦。

北意问关落：“这次还要找过去的记忆吗？”

如果说除了天地人三界之外还有第四个独特的平台，那一定是梦境。梦境是一个独立于其他三界地方，是个藏满宝藏的垃圾场，很多在尘世忘记的事都会散落在这里，等待被找到，再等梦醒时分忘得一干二净。

最开始定各界的规矩时，有人提出过将梦境单独提出来自成一界，只可惜最后因梦境太短，像一簇不断绽放又很快散去的烟火，不能长期存在，便被除了名。

“不了。”关落四处寻找着什么，扒开棉花团般一个又一个梦，闷声道：“这个梦不该出现，我没功夫在过去徘徊，有今人在梦外等候。”

“谁？”北意问。

“霜风。”关落知道瞒着北意没用。梦境是北意的地盘，连天帝冥帝来这都得听北意的话，不让北意知道他想知道的东西，关落很难快速离开梦境。

北意一头扎进云海，半晌后钻出来，郁闷地冒着灰色的泡泡：“他没有梦境。”

“是吗？”关落头也不抬，“说明他现在没有睡觉。”

“现在是晚上，人们该睡觉。”

“有很多人晚上熬夜的，比如加班的打工者，比如赶作业的学生，又或者就是喜欢熬夜的人。”关落翻了半天也没找到离开梦境的路，就知道是北意还不愿意放自己走。“你还想知道什么？最多三个问题。”

北意什么都想问，一问起来就没个尽头，不限制一下关落这个世纪都得回答他的问题。

第一个泡泡冒出来：“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熬夜。”

关落索性边找自己过去的记忆边回答：“你太久没去人间，不知道现在的人间有多吵，太阳一照，人们总是忙来忙去的，被推着赶着去做下一件事，下一件事后还有更多事，唠唠叨叨没个尽头。”

北意化作一只骨猫，趴在他身边的云里静静听着，不时冒出来个泡泡。

“我知道，现在很多人的噩梦都是这个，脑中铃声什么的。”

“是啊，所以有的人会追求静。躲到没人的地方太不现实，所以安静的夜晚成了个不太完美的替代品。熬夜的人喜欢夜晚，他们享受独处的快乐，享受这段被自己掌握的为所欲为的时光，享受不被打扰的归属。”

“不懂。”

“那你就当他们想熬就熬吧，自己乐意做的事情，不需要理由。现在，第二个问题。”

北意晃了晃尾巴，“这个叫霜风的人为什么熬夜？”

关落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没准在等我回去。”

在他印象里霜风是个作息十分规律的人，几乎一到十点就睡，白天七点左右自然醒。现在的时间是人间的凌晨三点，霜风没睡觉是真难得。

第三个泡泡冒出来：“你这些年再找什么记忆？天界的那些你早就找齐了吧。”

“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无妨。”关落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捧起一朵云，塑成一只花，插在猫的胸腔里。云花很快充实了骨猫，毛茸茸的，仿佛从来没有失去过活力一样。

“我一直觉得我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时，特别是很重要的人。”

“天界的？”

“不，早在天地鸿蒙之前，早在花开之前。”

“不懂。”

“不懂正常，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总归我的直觉不会错。”关落事不关己地耸肩，直觉这个东西谁也说不准。

北意像猫刨土坑那样刨云坑，什么也没找到。

郁闷的蓝色泡泡冒出：“现在的我梦境里没有创世之前的事。但我见过一些，在天帝的梦里。淡后来这个老东西封印了自己的梦境，我就都看不见了。”

关落停下手里的动作，像是终于起了探究某物的兴致，问：“你还记得看到过什么吗？”

北意很快回答：“石头，很多很多色彩斑斓的石头。还有很多人和怪异的动物。还有龙。然后就不记得什么了。”

龙……据关落所知这世间唯一被称为龙的是冥帝殿中的那盘旋的龙骨，而且自地界成型时那龙骨就在那里，冥帝殿都是绕着龙骨后建的。

冥帝和天帝早在创世之前就有联系吗？明明在印象里两者从来都是敌对的、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的关系。

他们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关落想不明白这两人跟过去的自己能扯上什么关系，他只知道自己一直不喜欢他们两个，从创世时第一眼看见他们就不喜欢。

现在唯一可以确认的一点是他们撒谎了，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而且是对天界和地界里所有的生灵撒的谎。

“你知道要开会的事吗？”关落收回思绪，问北意。

“知道，在楫川梦里看到了。”

北意热衷于看别人的梦，毕竟在梦境的世界里也没什么别的可干的。

“成。”关落拍拍手，觉得时间不等人，自己该回去了，“快放我走吧，外面似乎下雨了，我的灵体还在虚弱状态呢。”

一个浮着“哦”字红色的大泡泡，似乎嫌他唠叨，像炮弹一样撞过来，直接把关落的意识撞回了身体里。

疼得关落呲牙咧嘴，扶着脑袋起来，又因为感受到体内几股相互排斥的能量在打架，震得五脏六腑都在痛，躺了回去。

他高估自己身体的承受能力了，也低估了思织对过去的执念。刚喝下那药尚且能忍住，跟愁涸告别后关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越来越糟，支走了语脉，撑不住直接躺巷子里面了。

身体在自行修复，进入沉睡状态，精神直接飞到了梦境的世界。

现在……唉？我怎么回旅馆了？关落微微睁开眼，惊讶于自己没有栖息于夜空之下，映入眼帘的是被月光照得灰暗的天花板。

“啊？哦，你醒啦。”旁边霜风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泪花都从眼眶里挤了出来。

“谈生意喝得像醉生梦死，梦游着就回来了，害得我好一阵折腾。”霜风说着摇摇晃晃地盛一壶温水，放在床头柜上，自己则落座在关落床头，伸手探他的温度。

关落缩着脑袋，难受得说不出话，闷闷地吐出句：“麻烦你了。”

思织的药里不仅含了地界的混沌灵力，还馋了一些天使的被污浊过后的灵力和些许思织自己的本源之力。可谓是极甜的混上极咸的，在混上点臭豆腐，怪得很，麻烦得很。

关落以前也不是没有吃过这种药，但没一次比这药混合程度更高，更难处理。

“也没有很麻烦，”霜风精准地捏住关落的脸颊，指腹掠过泛白的唇瓣，顿了顿，很快接话道：“只不过原来把你当成可靠的大人，现在却成了个爱哭鼻子的小孩。”

“我哭了？”关落茫然问道。

“反正是小孩儿，我补觉去了，你记得趁热把水喝了，嘴唇都干成什么样子了。”霜风念叨着躺道自己的床上，拽过被子往肚子上一盖，半句话没念完就又打了个哈欠。

“正好在这边歇两天，省得……”

剩下的话关落也没听清，他哆嗦着爬起来，耳边是无尽的怨言与谩骂。

这药被创造者注入了太多的怨念，腌入味了，像是躺在葬满孤魂野鬼的野山岗，从头到脚都被侵染着寒气与死气。

天青色的丝绸合拢，似要重新开辟出一块天地，有人却趁“天地合拢”前像鱼一样滑了进来，甚至直接钻进了关落的被窝。

霜风顺手揉了揉关落凌乱的长发，“算了，看在你这么难受的份上……睡吧关落小朋友，睡一觉就好了，不要做梦，做梦太累，平平稳稳地睡一觉就好了。”

霜风的体温也高不到哪去，如他的名字，一碰就让人打寒颤，甚至还粘着刚在冷被窝里滚上的淡淡的湿气，却意外得令人心安。

真奇怪。关落模模糊糊地想：这真不像他，明明那么讨厌人，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近呢？我也是那心怀不轨之徒啊！

“不用勉强，离我远点也好。”

“闭嘴，睡觉。”

“哦。”

为熬夜找到各种理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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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