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月淳一,此人在被曝光后不久便和他的父母一起在家自杀,此案并无疑点。但主要告发人一家很快就出国了,此处存疑。根据对周边的调查,告发人本身家庭条件一般所以才会被父母从小送去学能剧而不是正经上学,当时一家人走得非常急,名下唯一房产和其他零星不动产均未处理仅委托他人代办。从结论上来看,他们的行为并不符合一直以来的生活逻辑,倾向于被收买并因为什么而避险。佐证资料复印件已同封附上。’
‘宫城修二,此人的车祸案有重大疑点。肇事司机事发前有巨额高利贷欠款,并且在该物流公司新入职不满一个月尚在试用期。事发后该司机自行报警,因供认不讳案件清晰被批准逮捕并结案入狱。半年后其直系家属均搬离原住处,目前只发现了其儿子早年注册的社交账号,仅从发布内容和学校履历可以判断生活和经济状况较好,无欠债情况,此账号于16年停止使用,无法确认家属近况。推论该司机事前欠款应已被平账,极高可能性是被收买后故意行凶。佐证资料复印件已同封附上。’
‘以上两起委托均与京都本地极道长船会有一定程度关联,不排除极道涉案可能。’
‘新宿拳击俱乐部旗下有地下赌场,且该赌场牵连甚广,风险极高所以我没有深入查证。目前可以查到的相关人员,只找到一个退役职业拳击手。此人和其教练曾短暂在俱乐部当过陪练,后来因与其教练在工作中发生口角并互殴致教练死亡,本人则因脑部重伤已为植物人状态多年,只有母亲照料。这个案子有很大疑点,但因为赌场情况复杂无法细查。’
‘断手案警方已秘密结案,目前无从查证。被害者周边信息可查本人无任何案底,去年才和同乡一起来的东京,之前一直在青森乡下做了十几年家里蹲。同居人即他的同乡曾表示过事发前无任何异常,临时作案的可能性非常高。这种情况下还能和警方配合,只能是权利交易,考虑到被害者没有任何与高官或财团等方面的关联,以我的推论只剩下极道了。’
‘我之前告诉你的,关于02年黑川伊佐那和鹤蝶出少年院后回以前的福利院伤人的案子有了最新的进展。那个被打伤的教养员,后来被以工作失误的理由辞退了,然后没过几个月,在02年底就因为欠高利贷公司钱而被人殴打致死,主犯等人都是未成年所以并未查到人员明细。只有一个成年从犯前段时间出狱了,我才得知他当时是涉谷有名的暴力团伙,黑龙的成员,而这个时期黑龙的总长正是黑川伊佐那。几乎可以确定他与那名教养员的死有极大关联。’
‘我看过另外两份材料了,你给出的线索不是无的放矢,所有的案子都有指向性,我相信你自己也会有一个判断的,之后该如何,也只能靠你自己决定了。’
洋子很难相信自己居然一直保持着冷静的态度看完了这些结论和佐证材料,甚至在确认完后还发了会儿呆才无知觉地流下了眼泪。
也是直到那一刻,她才趴在了桌子上大哭起来。然而哪怕情绪已经崩溃至此,她居然还有一丝理智想到外面或许是有监视的人,而自己正在一个公共场合,所以连哭,都只能咬紧牙关忍了又忍,把所有的声音全部压在了胸口。
没有发出一句。
她不是不知道这些牛皮纸袋内装的都是真相,甚至自己也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当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逐一在眼前展开时,洋子也第一次了解到她有多么的天真和脆弱。
在那白字黑字上,桩桩件件,或早或晚,全是伊佐那犯下的罪行。
从02年起,到如今已经十五年过去了,哪怕重逢后自己始终没有停止过告诉他们要做正直诚实的人,要干遵纪守法的事……可结果却是这十一年来她一直被这个人诱哄、蒙骗、欺瞒,从未间断。
她的坚持,她的付出,她的信任,全部化作了一则笑话,让洋子有了啼笑皆非之感。
对于伊佐那来讲,自己的存在算什么呢?如果她那些劝导他们的努力,那些认真践行的主张都被他们当作虚无的话,这难道不就是否定了自己作为室町洋子、黑川洋子的一切人格了吗?!
迄今为止的人生,她的所有经历,不论是否与伊佐那他们相连的一切记忆,苦难也好欢笑也罢,全部在这个瞬间破碎殆尽、零落一地,将她柔软的灵魂凌迟成片,只余留血肉模糊、无法辨认的残骸。
与死无异。
洋子以为自己会哭很久,会很痛苦,会心如刀绞。可在崩溃爆发的那一霎那后,她却很快就平静了下来,那种镇定诡异到所有的起伏都好像不存在过一般,甚至还有功夫考虑如何处理掉手中的这些证据。
那看起来不少的材料其实大部分都是用于佐证的复印件,或许是为了让委托人可以更客观地进行判断,结论的部分其实非常短,也就各一张纸罢了。远藤在和自己最后的那通电话里也说过,调查的内容与极道相关,未免受到报复,佐证材料她自己可以保留,但结论页必须全部销毁掉。
她清楚自己已经麻烦远藤大叔很多了,他能帮自己到这个地步已经仁至义尽,所以没有任何犹豫地,她将那几张带有调查者主观的结论页不动声色地折小,塞进口袋里带进了卫生间里,在水池中浸泡片刻等其变得柔软后,只是随便搓洗一下就成了无法辨认的碎渣,随着水流冲进了下水道中。
剩下的,她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处理,便只能塞回了帆布袋中,直到店家告知打烊,她才惊觉自己竟然枯坐了整整一下午。后来她也只是凭着本能坐上了回程的电车,可在出站后,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到家时,洋子混沌的大脑里才有了意识:
她不想回去!
也是直到此刻她才找回了一丝神志,内心深处的自我如同被投入了一滴油的火堆般猛地爆开了无数的火星。洋子握紧了抓着帆布袋的手,力气很大,连掌心内都被指甲压出了月牙型的深痕。
她要报警!别的不管,至少先阻止伊佐那他们继续这样下去!
“女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怀着一股无法解释的气势冲进那个交番(派出所)时,坐在里面的一个警员似乎被她吓到了,赶紧走了出来站在她面前,还顺手从桌上取了一张纸巾递给她。
洋子才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的眼眶其实能看出明显的红肿,显然是下午那场咬着牙的痛哭带来的后遗症。而这会儿,听见警员的问询,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多泪水,完全停不下似的。
其实在和警员的眼睛四目相对的时候,在对方话音落下的瞬间自己就感到了后悔。
是啊,在今天之前她曾预设过无数种可能性,却偏偏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后悔……她的那些所谓正义心也好还是道德感也罢,原来在真正面对最亲近的人时,也变得如此虚伪,那些悔意不正是一种可悲的矫饰吗?!
她犹豫了!她自诩的信仰与准则原来也都是假仁假义!她徇情枉法、为虎作伥,就是一个伪善,卑劣,自以为是的可耻败类!
这样的认知和她一直秉持的观念形成了巨大的对抗,让洋子仿佛坠入了冰火地狱般被反复拉扯,难以自控。
所以她根本没注意到原本只是站在那儿等待着没有进一步行动的警员,在接了一个电话后立刻将她扶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开口时也没有了公事公办的语气:
“别着急,有什么事你和我说,慢慢讲也没关系。”
“……”
“你肯定很痛苦对吧?不用担心,我是警察,我可以被你信任的。”
对,他是警察,自己正在交番里面。洋子垂着脑袋,听见这番话一时却有些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会不会就是伊佐那曾经讲过的那种,会利用极道并从中牟利的人?
她微微抬了抬眼睑,对方衣服上的警署标志就这样撞进了眼睛里。线条锋利的金色重瓣樱花在白炽灯下反射着光彩,竟然使她不知为何萌生出了一股勇气来——就像自己曾告诉伊佐那的那样,不能因为正义是永远无法到达的彼岸就不往前去了,她一直也是如此要求着自己啊!
哪怕后悔和坚决同时撕扯着洋子,可她也明白有些事是底线,不应被跨过。于是她抬头直视向那名警员,一边快速地从帆布袋子里掏出了那几份牛皮纸袋递了过去:
“我要报案!”
在对方接过那几个袋子打开后的瞬间,洋子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松,她开始跟那位警员讲起她要报的是什么案子;这些袋子里装的都是些关于什么的材料;证据推导出的结论又是如何……当真的开口讲出第一句后,她才发觉身体在不住地颤抖,可这种下意识的抖动反而让她越发的有力量,也越发的坚定。
“所以,你报案的对象是一个叫黑川伊佐那的人,以及对方所在的社会组织,东京万字会,对吗?”
“对。”
在听见自己斩钉截铁的肯定后,那名警员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但是我们这儿只是个小小的交番无法处理这样的案件,不过我可以开车送你去区署,你看现在方便吗?”
洋子也害怕自己这突然的勇气和决心会不会因为见到伊佐那后就难以重振,她也不希望夜长梦多,便立刻点头同意了对方的提案。
直到坐在警车上时都还在心里打着草稿,想着之后在区署见到负责的警探后应该怎么更简洁快速地讲明情况。脑子里高速旋转着思考这些事,直到警车停下,警员开门邀请她下车时才回过神来,刚一抬头,撞入眼帘的根本不是什么区警署——而是她跟伊佐那在赤坂的公寓。
公寓楼下正站着一个熟悉的男人。
那名警员没有再搭理愣在当场的洋子,他走到白发的男人身边,把那几封牛皮袋递了过去,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后,再次折返回了车边关上了车门,路过洋子的时候他甚至整了整头上戴着的警帽。
警车扬长而去,她依旧站在那儿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个男人,对方朝她笑了笑。
在这个与以往无异的笑容里,洋子如同被抽干了一般跌坐在地。
溃不成军。
怕大家伙忘了所以多嘴一句:
之前伊佐那跟洋子说的是黑警利用了他们,在洋子的视角她是以为警员仍然是高于极道的,也就是公检法依旧超然独立只是内部有以权谋私者。
所以当她发现原来和自己想的相反,是极道凌驾于警员(公检法)之上,这才是三观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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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无意义的虐!
因为想保持一点神秘感所以不好表示后续的安排,
但本文旨在只要愿意不断攀登,苦难便是坚实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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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定休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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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