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诸葛承能应付那些鬼魂后,阿拓终于有时间环顾周围的情势了。
因为这位萨满和商人原先站的地方靠近一处墙角,而所有鬼魂都是从外围苏醒而来,所以在诸葛承和阿拓快速插手后,除了那位反噬后被吸成人干的萨满,那些商人们倒都暂时逃过了被鬼魂附身的命运。
只不过在眼下这种情况,意识清醒却又逃不出去成了另一种层面上的折磨。
现在诸葛承挡在这些商人面前,他面对的是天空中不断飞来的鬼魂,阿拓明白诸葛承手里的桃木剑对付鬼物如砍瓜切菜,但对付人类则毫无用处。
所以阿拓在快速评估周围地形后,找到了一处易守难攻的地点站定,挡住凡人们可以对诸葛承发起攻击的路线。
他粗略地扫了一眼,凭经验判断,这些被附身的凡人差不多快要接近百数。如果他能杀人,别说一百,再翻一倍的数量对于阿拓来说,也就只是个时间上的问题。
可惜一来阿拓讨厌无意义的杀戮,二来诸葛承刚刚也说了,别伤人性命。阿拓也只好松了松脖颈的筋骨后,赤手空拳摆了个起手式。
即使仓促间已经找到了最好的地形,阿拓此时都要同时面临几个人的进攻。
那些人使用的招式,通常取决于附身他们的鬼魂身前的擅长,些鬼魂死亡的时间各有不同,会的招式也是五花八门。他们一起攻过来时,几乎是当着阿拓的面,来了个历朝历代军用武术大展示。
这让阿拓再一次感佩汉人的文化果然博大精深。就连在胡人自豪的武艺方面,汉人也有着远比他们更深刻的理解。
有几个人攻过来的招式看似简单,却暗藏杀招,颇有点大巧若拙的意思。只可惜原来的招式,在经过了鬼魂的剥离又附上凡人身后,可谓大打折扣。
也就是阿拓在武学上悟性奇高,所以还能看出点花样来。要是换个人来,连这些招式到底在打些什么,他都看不出来。
看出了点道道的阿拓,现在反而不急着把人打晕了,他站定在原位拳掌齐出,开始和那些人对喂起招来,有那么点边打边悟道的意思。
打着打着,阿拓手里不时就会出现一招类似对面攻击的招式,虽然比划得似是而非,却比对面本来的招式更为简练而致命。
阿拓几乎是悟出一招,就随手将这招的原主人给打晕,而这样的节奏还在渐渐加快。
大概是因为这两个都是艺高人胆大,就算是明明应该担当重责的阿拓把守御打成了悟道,里面的诸葛承也并不催他。他自己也是在那好整以暇地踏着七星步,和众多鬼魂绕着圈子。
诸葛承手里的镇魂铃摇个不停,就像是一盏吸引萤火虫的灯笼,另一只手里的桃木剑则是上下翻飞,挑散那些试图离群的鬼魂。
这两个人,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看得角落里那群胡商目瞪口呆。
本来眼看着全心指望的萨满喷血倒地时,胡商们都已经打心底绝望了,正要哀叹这条命今天就要交待在这里的时候,又不知从哪里杀出了两个少年郎。
他们一个温文儒雅一个英姿挺拔,一个负责打阴一个专注打阳,要不是还担心着自己的小命,胡商们简直都想为眼前这幅画面喝彩了。
慢慢的,本来还东一招西一式的阿拓,出手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连贯。胡商们只听到一声长啸,本在守势的阿拓一人居然对着还剩下的好几十人发动了冲锋。
阿拓宛如一条出水蛟龙,身型游走在人群中,他随意地将身边攻过来的人一推一拉,一个简单的肘击或是掌劈就将对方放倒。
没过多时,从阿拓原先站的位置开始,一路至他目前所在,两地中间留下了一长串东倒西歪的昏迷路人。
一路打穿了人群,放倒最后一名附身路人的阿拓,一个激灵从那种顿悟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来路,在附身的对象失去意识后,鬼魂慢慢从他们的身体上“爬”了起来。
因为刚刚被打晕过一次的缘故,这些鬼魂迷迷瞪瞪地飘向了附近阴气最浓的所在——被诸葛承吸引聚拢的巨大鬼魂群。
不放心的阿拓跨过地上那些人,重新走向诸葛承的身边。
越接近诸葛承的位置,阿拓越能感觉到这些鬼魂的“鬼气”威压。
遮天蔽日的阴云之下,场中不知从何处刮起一阵阴风,由外而内地旋转咆哮,一些细碎的杂物被甩在半空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而他们的衣摆也被风凭空卷起,一阵猎猎作响。
见最后一个鬼魂已经归队,诸葛承将镇魂铃往胸口一揣,双手持剑,以剑为指当空画起符来。
“咿呀~~~~~~~~!!!”
感受到了冥冥中的干涉之力,鬼魂们随即发出一些无序而凄厉的叫声,然后那个鬼魂聚集的球状物体,渐渐变成了人类头颅的模样。
那个鬼气弥漫的头颅张开巨口,似乎是要对着眼前的诸葛承发起攻击。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的阿拓一个箭步冲入两者中间,背过身替诸葛承挡下了这一击。
那一击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抡起一把重锤,照着背心的位置给阿拓来了一下,把他震得朝前走了两步。
不过好在阿拓见识过比这更要命的伤,他估摸着自己的骨头并没有事,所以硬生生地咽下了那口已经到了嘴边的鲜血。
阿拓带着满嘴的血腥味对着诸葛承笑了笑,给了他一个“我没事,你继续”的眼神,诸葛承带着迅速泛红的眼角,对着阿拓微微点点头后,再次抬头看向了那个鬼魂组成的头颅。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知道你们经历过什么。但我知道,你们对这个世界有怨也有恨,所以即使成了鬼魂,也硬要徘徊不去。”
阿拓看着诸葛承放下桃木剑,直面那个漂浮半空的硕大头颅,少年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悲天悯人。
那只头颅似乎也像听懂了诸葛承的话一样,略微变得安静了一点。不过阿拓并不太相信这种平静,他默默地朝着诸葛承的位置挪了挪,以便能随时应对不测。
“我也知道,来世的路也许也并不怎样,看看这乱世吧,命如草芥,人不如狗,也许一觉睡醒山河还在,国却亡了。”
“可是若你们执着于此地,过去的怨恨总也不会有尽头。而未来纵然有着千般的不对,却也还存着万般的可能。”
“男的也好,女的也罢;富贵平贱,王侯将相;太平盛世,乱世征伐。你们总要往前走了,才会知晓,这天下之大,江山之美,人世兴亡,儿女情长。”
说完后的诸葛承重新运起桃木剑,而那个头颅这次似乎真的听懂了他的话,任由他慢慢完成了那个复杂的符篆。
诸葛承将桃木剑举至眼前,以剑指慢慢抚过剑身,他口中一字一句地念完了这个临时仓促的渡魂仪式里最后的咒语。
“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阿拓看见诸葛承一剑劈下后,那个头颅化为点点白光四散消失,天空中一道光芒照穿了盖在他们头顶的阴云,四面八方的鬼气就此散开。
在阿拓的眼里,诸葛承站在那道光芒中央,抬着头目送着那些光点渐渐飘散,脸上的笑容无邪而天真。
“去吧,都去吧,去找个好人家,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吧。”
然后诸葛承就这么毫无预警地跪下了,快到阿拓冲过去也只拉住了个衣角。同阿拓一脸的担心不同的是,诸葛承只是揉了揉眼睛,看向了外面倒在地上的那群被殃及的路人们。
“那些人没事吧?你刚刚没下死手吧。”
“放心,都只是晕过去而已,连伤都不会留。”
听到这话后诸葛承笑了,可是没笑多久就又开始揉眼睛了,这小孩一样的反应,吓得阿拓都不敢问他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他只好小心地扶住诸葛承的双肩,怕他再出点什么事。
“谢谢,我就知道阿拓可靠呢,不过我实在太困了,先睡会。”
勉强听清了最后那几个字的阿拓,单手接住了彻底失去了意识的诸葛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