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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这位丧尸名叫卢卡,二十三岁。至今居无定所,是完完全全的无业游民,未婚。丧尸会在每天早晨八点的时候躲在城市的科学馆发呆,每天下午十八点的时候走出科学馆,之后摇摇晃晃地找一个早已没有人烟的旅馆房间继续发呆。丧尸不抽烟,也不喝酒。丧尸会在每天睡前翻看自己随身携带的、断更两年之久的物理周刊,会坚持再把物理周刊全文背诵一遍后做半个小时舒缓运动,最后会坚持每天晚上二十三点躺在充满着灰尘的床铺上假装睡觉。没有人会说这位年轻的丧尸很正常,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孤身一人。
丧尸失去了自己生而为人的大部分记忆,却没有丧失自己的理智和生活常识;丧尸至今清楚地知道V=S/t,G=mg,P=W/t=FV,却依旧没有回想起自己那早已混沌的脑子中、那尘封在亘古的记忆里,用着像平静的湖面一样的蓝紫色眼睛注视着自己,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抚摸自己头顶,语气温柔地喊自己为“卢卡……”的男人究竟是谁。
好在,年轻的丧尸——卢卡本人别无奢求,只想在这混乱的末世里过平静的生活,他回忆不起来的东西,他不会强迫自己一定要清清楚楚地重新回想出来,过去的一切早已尘埃落定,早已变成封锁进地底的尸骨,甚至卢卡自己也不能肯定,那些模糊的自己人类时期的记忆是否会让自己徒增哀愁和烦恼。
不过卢卡想当确信,那个有着烟灰色长卷发的男人和自己关系匪浅——因为记忆中的二人关系如此亲昵且暧昧,但卢卡对此并没有感到反感不适。卢卡遂在某天跟着浩浩荡荡的丧尸群溜街时灵光一现,决定把记忆中的那个模糊的白色影子暂时拟定为自己生前可敬可亲的爹。
身为丧尸,卢卡自认为自己算得上是个圣人,在他长达两年的丧尸经历中,他可以相当自信地向所有人做担保——至今为止他从未感染过任何一个在末世求生的幸存者。
哪怕活人的气息诱惑着他,哪怕身体的饥乏惩戒着他,卢卡的头脑依然清醒,残存的人性和理智总是在不停地叫嚣——你只是一个生病了的人。更何况,每每那在卢卡的体内肆虐的丧尸病毒妄图篡取卢卡的身体所有权之时,卢卡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烟灰色影子就会像有心灵感应般浮现在卢卡的视线前,宛若夜空一样澄澈干净的蓝紫色眼睛在流泪,温和的声音便会传入卢卡的耳朵里,说:卢卡……我会回来找到你……不要忘记我,好吗?
——好的,好的,好的。
卢卡木讷地跟随着幻影的哀求点着头,好似个小点头鬼,待卢卡重新恢复自己的神智,他便继续像一个缚地灵一般在巨大的城市中东逛西逛,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把自己藏匿在陷落城市的角落,他仍然没有离开这个早已落败的城市,只是为了遵守脑海里的剪影希望自己所恪守的承诺。
而这种平静的等待在某一天的清晨被打乱,当时的卢卡像往常一样在漆黑一片的科学馆中游走,但不同寻常的滋滋作响的电流声很快传到卢卡变得敏感的耳朵中,等卢卡反应过来时,他惊恐地看到一楼的丧尸老哥老姐们俨然变成了一具具焦黑的木炭,昏暗的科学馆在一瞬间被蓝色的电流照亮,卢卡看到一抹高大瘦削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向科技馆的深处探去……
卢卡仅仅愣了0.5秒钟,便用尽两年来最快的速度朝着科学馆的更深处跑去,他很清楚,探索科学馆的这匹孤狼是人类里变异了的异能力者,倘若让卢卡去直面人类异能力者大人,那自己有100%的概率会被对方轰的渣也不剩。卢卡遂慌张地推开一扇扇门,解放出各个馆区身型迥异的丧尸们。
不出卢卡所料,门内被关太久禁闭的丧尸老哥老姐们闻到活人的气味就像疫情时期被封校封久后听说马上就可以解封了的吗喽学牲,他们一个个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不顾一切地向电流的源头冲过去,很快黑压压一片地阻挡住电流源头向科学馆深处探究;同样不出卢卡所料,面对人类异能力者大人,平日里靠“人头战术”取得压倒性胜利的丧尸大哥大姐们,此刻俨然变成了曾经风靡一时的某四字游戏排位里的伪人队友,他们一个又一个跑到人类异能力者大人面前秒倒,并且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一命呜呼。
人类异能力者面无表情地站在焦尸之间,他环顾四周,一瞬间竟与暗处的卢卡对上了视线,异能力者原先处事不惊的冰山脸突然产生裂痕,就像是平静的湖面上丢进一颗石子,一瞬间泛起千万涟漪,他向着卢卡的方向缓缓走去,就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珍贵的宝物。
卢卡自然不会放任他靠近自己,求生的意志让他慌不择路地逃跑,但他很快被细密的电流定住,异能力者饶有兴致地走到卢卡的身前,他们凑得很近,于是卢卡终于看清对方的面部轮廓。
虽然卢卡很想说谎话,但是他的良心不允许他这样做。卢卡敢肯定,这个人类是他从末世有记忆开始到如今,他所见识到的最精致的脸庞:异能力者的脸部轮廓就像是美术馆中的古希腊人的雕塑,一双亮晶晶的金瞳镶嵌在其中,就像是两颗价值连城的琥珀,他的左脸上有大片让人望而生畏的被电击的痕迹,但在卢卡眼中这些瘢痕为这个人类增添了些许男人气概,人类穿着一身略有破损的深黑色风衣,烟灰色的短发上还戴着一个护目镜。
作为一个颜狗丧尸,卢卡在一霎时在心里升起一个相当没志气的想法,那便是倏然间卢卡觉得,死在这样的人类手里也不亏……
“卢卡斯?”
那个人类说话了,他伸出手挑起卢卡的下巴,仔细地端赏着卢卡的脸庞,就像是不敢确信一般,而后他喊出这样一个名字,并喃喃自语着:“是你吗,卢卡斯·巴尔萨克?”
卢卡不知道卢卡斯·巴尔萨克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卢卡斯·巴尔萨克和这个人类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他只知道自己似乎被面前的人类当做了什么人的替身,只知道面前这个人类似乎陷入了长久的过往里,这是他可以做到的最后的自救,于是卢卡拼尽全力,张牙舞爪地朝这位人类扑去,丧尸张开自己的大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喉咙间发出“嗷呜呜呜呜呜呜”的声音。
人类对这种情形早已见怪不怪,他眼疾手快地抓住卢卡细瘦的手腕,仗着自己的身高像拎小猫一样把卢卡提到半空中,卢卡扑腾几下后直接放弃抵抗,安静地等待着自己迟早要面对的死期,但面前的人类似乎并不想迅速把卢卡解决,而是从自己的衣兜里找出一截丝带捆住卢卡的双手、捂住卢卡跃跃欲试想要咬人的嘴,他似乎心情不错,提着卢卡不紧不慢地上了车,就像是一只矜贵的猫咪抓到了一条新鲜的鱼。
“记得系上安全带,”人类絮絮叨叨地对卢卡说道,像一位父亲在叮嘱一个尚且年幼的儿子:“你以前私自开车忘记系安全带的事情,我希望你还记着,当时你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向我抱怨说,因为自己的大意,你在短短一天时间内丧失了135欧元。”
卢卡睁着自己白茫茫的眼睛缄默地注视着人类,他感觉面前的男人是个疯子——安静的疯子,他居然在尝试和一个丧尸沟通,并且漂亮的眉眼间写满了自豪和关切。要知道,从人类变成丧尸那一刻起,他们便是一具行尸走肉,他们早已忘记自己曾经的故友、亲人和爱人,只能被原始的增加总群数目的意识所支配。
卢卡尝试用挣扎和嘶吼让开车的人类感到恐慌和嫌弃,但是人类对自己的情感依然如初,人类在荒无人烟的城市中孤寂地开着车,于是空旷的大城市的柏油马路上便扬起一层灰黄色的尘土,游荡的丧尸们闻到人类的气息踉踉跄跄地跑来,于是人类的吉普车上便会溅上让人反胃的血雾,人类面色如常,并偶尔会不合时宜地说出一些陈年往事。
人类似乎并不是一个开朗多言的性格,他开口说话那慢吞吞的语气就像一个沉闷的葫芦,但也许是因为人类太长时间没有一个同类愿意和他交流了,人类不管卢卡能不能听得懂,他开始向卢卡讲述着一个小男孩的成长史。
人类讲着小男孩搬着小板凳和他坐在一起,小男孩喊他为“阿尔瓦叔叔”,两个人一同认真地听着凯泽教授的物理研讨会;他又讲述着小男孩随着时间的移走像一棵小树一样抽条生长,在这个男孩十八岁的时候,他成了阿尔瓦最骄傲的学生,那时的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服,西服贴近心脏的部位前段还别着来着男孩的家族的宝石胸针,青年站在高级学府的领奖台上,意气风发;最后,他讲述着骄傲似雄鹰的青年选择进入和他一样的研究所,师徒俩一同奋斗,马上便会发表出一个具有历史前瞻型的发明……人类——不,卢卡现在知道他叫阿尔瓦·洛伦兹了,他把故事讲述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他莫名其妙地看了卢卡一眼,而后留给卢卡丧尸的便是路途中长久的沉默,阿尔瓦把车子驶出城市,并在城郊外的小村落间住止。
阿尔瓦有目的性地找了一幢小楼,他轻而易举地清扫掉小楼中屈指可数的丧尸,之后阿尔瓦把卢卡提到早已无人居住小楼的中堂里,并贴心地让只能像毛毛虫一般疯狂蠕动的卢卡侧躺在沙发上,待一切准备就绪,卢卡隔着一面玻璃看着阿尔瓦只身一人走向小楼的前院,他在一口水井前下蹲,用院子里的小木屋中的木桶装盛冰凉的井水。阿尔瓦把盛满清水的木桶挑回屋中,他费尽心思地找遍屋内所有可供燃烧的物什,他把水桶中的水倒进锅内,又将可燃物点燃,直到凉水变为热水,阿尔瓦才截断锅炉中的火苗。
阿尔瓦的这种行为耗费了他很长一段时间,卢卡亲眼目睹着窗外的太阳的移动。卢卡起先以为阿尔瓦是在准备他继续末世苟活的生存物资,但是卢卡猜错了,阿尔瓦把尚且冒着氤氲水汽的温热水统统倒入小楼的浴桶,之后,他做了一件卢卡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他想给自己洗澡!
卢卡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被扒干净扔进浴桶中了,丧尸身上的绳索已然被阿尔瓦全部解开,如果卢卡想,他现在便可以扑腾着水花用锋利的爪子攻击距离他格外得近的阿尔瓦,卢卡想象着面前的人赤红的血管喷涌出血雾的样子,但是自己却迟迟下不出手,这同样也给了阿尔瓦可乘之机,烟灰发金瞳的男人用毛巾和皂角洗去卢卡身上的污渍,他柔柔抚摸着丧尸瘦削的脊背上模样可憎的伤痕,轻轻抚平那具身体上干枯的血肉和阴森的脊骨,慢慢连接好身体的左臂长时间脱臼的关节,他仿若是在修理一个儿时最喜欢的破损的洋娃娃,面容和动作上写满了他的耐心和温柔,但当阿尔瓦把卢卡那遮盖住左脸的、早已打成结的褐发划到卢卡耳侧时,卢卡看到阿尔瓦像是被电到了似的猛地缩手,仿佛接受了一场极其恐怖的刑法,以至于在他受刑的中场休息期间濒临崩坏的边缘,卢卡看到阿尔瓦把手覆盖在自己的眼睛前方,于是他那只满是茧子和伤疤的右手指缝间便渗出透明的泪水。
水是热的,阿尔瓦那从脸颊上滴落进浴桶中的泪滴也是热的,但是年轻的丧尸的身体是冷的,卢卡惘然地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那是任何一个非自然感染的丧尸都应该拥有的惨烈痕迹,青白僵硬的皮肤质地,无神的涣散的白色眼睛,只不过卢卡只有一只白眼睛,另一只眼睛可能在他尚且应是人类的时期被他的同类们抓坏了,因此年轻的丧尸的左上半部分的脸颊上是早已溃烂的腐肉,走在丧尸时尚潮流之巅的卢卡自己也嫌不好看,于是便用自己保存完好的褐色中短发遮起来了。
卢卡看着面前肩膀颤抖的阿尔瓦,此时此刻,卢卡突然无端感觉,那个可以支配雷电的强大的巨人忽然之间倒塌,现在他所面对着的只是一个和孤寂签订协约的可怜人,他似乎把自己当成了他记忆中最爱的人的替身,并未他最爱的人所经受的苦难抑制不住自己的悲戚,他好像在这个世界里拥有了一切,他好像在这个世界里失去了一切,不经意间,作为替身的卢卡突然有些嫉妒阿尔瓦心目中的那个白月光“卢卡斯”了,远在天边的“卢卡斯”不会知道,在他呼吸间的同一时刻,正在有人为他流泪。
这种滋味让卢卡有些不好受,因为在卢卡为数不多的记忆中,他所依恋的那抹高挑的剪影也在落泪,卢卡总感觉记忆那抹烟灰色长发湖蓝色眼睛的剪影不应该落泪,因为剪影落泪的模样丑极了,卢卡一直认为记忆中的剪影应该莞尔一笑,然后用着可以诱惑人心的声音说:“卢卡,你真棒。”
浸润在温水中的丧尸把自己的右手臂伸到半空中,卢卡木木地看着自己指尖上尖锐的黑色指甲,他低垂着眼睛,温良地握紧拳头,用指腹和手心包裹住那些锋利的指甲,卢卡笨拙地将自己湿漉漉的拳头贴到阿尔瓦那同样湿漉漉的脸颊上,微微上挑的白色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阿尔瓦,等待着阿尔瓦的内心恢复平静。
“卢卡斯?你还记得我吗?”阿尔瓦睁大眼睛看着卢卡的所有举动,他双手抓住卢卡伸出的手,就像掉进黑湖中的骆驼抓紧最后一根稻草,等到小楼中堂里尚且没有损坏的机械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阿尔瓦看着卢卡毫无变化的面颊才像大梦初醒一般呢喃:“我在想什么啊,你已经‘死’了。”
卢卡说不出任何话,从他是一位丧尸开始,他的声带便只能发出低哑的嘶吼,阿尔瓦听不懂卢卡的嘶吼,自然也听不懂卢卡绞尽脑汁用声音制造出来的单薄的安慰,重整旗鼓的阿尔瓦用干净的白色纱布一圈圈地缠绕着卢卡的身体,用以遮盖卢卡身体上的伤痕,卢卡本想拒绝阿尔瓦的行为,因为他感觉阿尔瓦现在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是浪费,不过阿尔瓦坚持着要这样做,并在小楼的主卧衣柜里找出了干净的衬衫和浅棕色的西服衣裤,他不厌其烦地给自己面前呆呆的丧尸穿上新衣,并用双手抚平对卢卡而言有些宽大的衣服上的褶皱。
阿尔瓦最后用梳子搭理起卢卡的褐发,卢卡那头微微向外翘的褐发先是经过清水的洗涤,水分又□□燥的空气中慢慢蒸发,卢卡对着镜子看到阿尔瓦手法娴熟地用头绳给他扎了个利落的马尾辫,而马尾辫的最顶端还别用用心地插着一朵生长在楼前庭院中的小雏菊,阿尔瓦满意地摸了摸卢卡绵软的发顶,卢卡看到阿尔瓦在对自己微笑。
作为一个在末日中生存两余年的丧尸,卢卡觉得,从和阿尔瓦相遇开始,他的生活便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一天中,他被像人类一样对待着去听故事,被强制性地洗了一个澡又穿上了干净的衣物,在日暮之时,他攥着拳头懵懂地被阿尔瓦拉到小楼的庭院,阿尔瓦搂着他的腰,又抓住他的拳头,卢卡顿时间感觉整个世界开始变得天旋地转,而庭院的五彩缤纷的花丛也在卢卡的视线中变成了像彩虹似的色块,无数的花瓣被风卷动到半空,于是整个世界似乎都开满繁花,卢卡听到周围依然有他的同类的怒吼,就像是在组成一个低声部,黄昏中下垂的太阳坚持着为陆地打上最后的光,等卢卡那不太灵光的脑子终于回过神,他突然之间意识到——他刚刚和阿尔瓦正在橘黄色的残日下跳着不成规矩的双人舞。
“有的时候,我真的感觉,我现在的生活真是一团糟。”夜幕,阿尔瓦堵上了小楼的所有门和窗,他给自己泡了一碗速冲的蔬菜汤,阿尔瓦捧着保质期停留在上一年的罐头盒,对卢卡说道:“我经历过基地的内讧,也见过人性的抉择。学识,理想,教养,这些东西远不如弱肉强食的潜规则实用。在这种世界里挣扎着去活,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折磨。”
“但是,卢卡斯,尽管在如此恶劣的生存环境里,我依然觉得我应该努力去活着,不仅要活着,还要变得格外强大。”阿尔瓦把罐头放到木桌上,他看着把自己蜷缩在沙发的角落的卢卡,继续说道:“因为我还没有找到你,只有我找到你,我才可以重新定义我的生命,因为我说过——我会回来找到你。”
“现在,我找到你了,卢卡斯。”阿尔瓦说道:“但是你似乎失约了,你把我忘记了——不过这不是埋怨你的意思,你定然有你的苦衷,我能再次与你相遇,对我来说便是极大的满足,我甚至在想,如果哪一天,我不幸被感染,那在我感染之前,我一定要用什么东西把我们俩紧紧地牵在一块,或许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再次分散。”
卢卡微微张大嘴巴,他发出沉闷的嘶吼,他感觉自己的头现在疼得厉害,记忆中的剪影在头痛欲裂下变得清晰可辨,那个流泪的剪影的样貌一瞬间与面前的阿尔瓦·洛伦兹的面貌重合,并且在跟卢卡说——卢卡斯,我爱你。
卢卡最后选择和阿尔瓦继续踏上旅途,他带着一个深藏于自己内心深处的谜团,在阿尔瓦的各种只言片语中反复深入探究,他本身只是想寻找一个真理、一种真相,最后却在探索未知之中找到了爱的真谛,他自诩自己是一个理智冷静的个体,一切的好意都需要利益的衡量,但阿尔瓦却让他重拾一种盲目的迷信——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愿意为自己倾尽所有的人,相信个体结伴后可以奇迹似的白头偕老,双双成为丘比特最坚定的信徒。
阿尔瓦带着卢卡看到了繁花似锦的春天,看到了一片麦浪的夏天,看到了落叶纷飞的秋天,最后又在素白一片的冬天打了个滚,他们在废墟里穿梭,又远眺人类文明的新始,在湖泊上的浮冰破碎、虫鸣发出第一声叫响的崭新的春季,卢卡和阿尔瓦再次返回最初相遇的原点,科学馆的灯光被阿尔瓦用电流点亮,于是卢卡再一次看到了科学馆内浩瀚的宇宙和星河。
参观完科学馆,阿尔瓦开着他的车把卢卡带领到一片别墅区,准确来说,这里已经不算是别墅区了,这里更像是一片残骸,阿尔瓦在这片残骸中左扭右扭驶入一栋房门倒塌、玻璃全部破碎的别墅,卢卡跟随着阿尔瓦走入这幢别墅内,但丧尸不协调的走路方式让卢卡险些被掉落在门口的物品绊倒。
卢卡有些气恼地低头看向差一点暗算他的相框,然而,卢卡很快被相框中的照片定住:相框里站着两个人,高一点的中年人是卢卡记忆中挥之不去的那抹剪影,有着和阿尔瓦一模一样的身高和面容,矮一点的年轻人几乎就是人类时期自己应该拥有的长相——褐色的中长发,微微上挑的灰绿色眼睛和伶俐的剑眉,面容略显青涩的青年把自己的大半部分身子靠在中年人身上,就仿佛他天生没有长骨头似得,年轻人对着镜头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身后是科学馆中最著名的星河投影。
看到卢卡没有跟上自己,阿尔瓦沿着原路折返寻找卢卡。在和卢卡的长时间相处下,见广识多的长辈对自己那变成丧尸的徒弟早已有了详细的现状分析报告,他很清楚他的徒弟现在还保留着属于人的神智和习惯,可惜他的记忆却没有被完整地保留,卢卡斯变成了一张不记得自己曾经的白纸。阿尔瓦在门口看到了停住不动的卢卡,瘦小的丧尸平静地看着地上的什么东西,阿尔瓦顺势把布满灰尘的相框捡起、擦拭,他看着相框中的照片,又看着皱起眉头的卢卡,他一瞬间明了了他要怎么做。
卢卡依然想不起来,但是没关系,他和他的小洛伦兹可以重新开始。
阿尔瓦把卢卡一把抱住,被他环在怀着的丧尸僵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阿尔瓦注视着卢卡青白的脸颊,时间好像在此刻出现的迸裂,往昔的遗存没有消亡,而是在某个房间中留下了永恒的片段,阿尔瓦在冥冥之中仿佛看到了末世之前的景象,当时的卢卡斯闪着亮晶晶的灰绿色眼睛扑到他的怀里,过于匆忙的脚步让本摊平在客厅地板上的发明稿四处飞扬,卢卡斯仰着头,对他说——老师,欢迎回家。
而现在,这句话似乎轮到他来说了,阿尔瓦满心希望地把卢卡搂得更紧,仿佛他下一秒便会成为燃烧的锡兵:
“卢卡斯,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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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xxxx年x月x日,生化危机蔓延到这座城市的第十七天,一对在物理领域颇有建树的师徒被丧尸群困在这座城市里临时搭建成生存基地的科学馆内,科学馆内现在已经没有食物,也没有水源,砰砰作响的铁门,即将破碎的玻璃证明着馆内所有人即将迎来死亡。
——与其等待死神的垂怜,不如自己创造奇迹。
年龄较小的徒弟对馆内的幸存者说,他跟领头人要走了一把匕首和一支枪,并贴心地给自己的师父留下了更加实用的防身武器,徒弟不想坐以待毙,于是他和一群尝试拼死一搏的幸存者推开门砍下了第一批扑进房内的丧尸的脑袋。
年轻人一边举着枪一边喊着让剩下不参与争斗的幸存者从另外一个门撤离,他距离那群黑压压的丧尸群越来越近,他引走大批的尸群,逐渐和他的师父背道而驰。
末世的人类可以丧失一个物理学的助理,但是他们不能丧失一个物理学的教授,很快赶来的后背军团强行带走年轻人的师父,年轻人的师父最后望了一眼自己的徒弟,他大喊道:“卢卡斯,我会回来找到你,无论是利用什么方法,所以请答应我,不要忘记我,好吗?”
这便是故事的起始。
【end】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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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世界末日偶遇自己导师,拼尽全力竟无法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