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而幽深的水洞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深处传来,像是有一群人在议论。
可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人,鬼话么?张张仔细去听,忽然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比起说话声,更像是一种有频率的碰撞,叮,呤,叮,呤……
“那船工不见了!”吴邪叫道,再扭头一看,“靠,那老头子也不见了!”
“他们到哪里去了?”吴三省急得大叫。
“不知道,没听见跳水的声音,”潘子也慌了,“刚才一听到声音,人突然就走神了。”
张张有点惊讶,弯腰打着矿灯从船头蹭到船尾,“啊哦,这上面好像有窟窿,他们应该是乘我们不注意钻进去了。”
黑黝黝的洞口隐藏在崎岖的洞顶,在矿灯的照射下,逐渐显现,吴邪伸着脖子往里看了一眼,矿灯照到的范围有限,根本看不到头。
“遭了,我们身上没尸气,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吴三省懊恼起来。
张张思索了两秒,就道:“不然我去把他们抓出来,现在应该还追得上。”说完她一伸脑袋探进洞口,两手扣住洞壁的突起,就要钻进去。
这上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算真的追上了,她一个女孩子对上两个大汉,被抓的可能性更大吧。吴邪连忙想叫住她,还没开口,旁边一路都没说话的年轻人单手一捞,揪着衣领给人拎了回来。
动作太快,张张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她扭头看了看自己背后,又抬眼看了看年轻人,恍然大‘雾’:“小哥,你要去?”
吴邪身子一晃,他真是永远猜不中这清奇的脑回路。
但很快吴邪就发现,晃的不是他,而是整条船。潘子忙拿过矿灯往水里一照,刹那间,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从水里游了过去。
大奎脸色‘唰’一下就白了,指着水里,下巴咯哒了半天,愣没说出一个字来。
潘子也吓得够呛,但勉强还维持得住理智,看了看四周说:“三爷,这洞里古古怪怪的,我心里瘆的慌,什么事情咱出去了再说,如何?”
吴三省没应声,竟然扭头望向那小哥,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这两个人气氛有点古怪,表面装成一副不认识的样子——主要是吴三省在装,那小哥根本就没给过他一个眼神,老狐狸却一直暗戳戳的观察试探他。真要认识,俩人关系肯定也不怎么样,不过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什么仇怨。
张张视线下移,这小哥的右手也有点奇怪,右手食指和中指远超常人的长。其实她见过类似这样的手,现实,梦里,反反复复,但还是哪里不一样。
有点想……摸一摸。
她旁若无人的盯着,就见那只手忽然抬了起来,闪电般插进水里,两只奇长的手指就夹出来一只黑乎乎的虫子。好臭。
小哥把虫子往甲板上一扔,说:“刚才就是这东西。”。
吴邪低头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不是龙虱吗!这么说刚才那一大团影子,只是大量的水虱子游过去?”
龙虱没有这么臭吧,张张想着,顺手摸出张纸递过去,小哥接过擦了擦手,就道“是。”。
两人动作交接的太过自然,她好一会才意识到不对劲,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手,又看了眼神色淡然如常的年轻人,强忍着没问出那句‘我们是不是认识?’。
——不要好奇你的过去。
“妈的,吓得老子半死。”大奎一脚踩在虫子身上,幽绿发黑的液体混杂着不明成分的烂沫飞溅而出,他似是不解气,一连踩了好几脚,直把虫子碾的稀巴烂。
一时间,张张只觉得空气里满是浓郁的腐臭味。
吴三省捡起一只断脚,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骇然道:“这不是龙虱,这是尸蹩。我的姥姥,这东西是吃腐肉的,有死物的地方就特别多,吃得好就长得大,看样子这上游,肯定有块地方是积尸地。而且还是了不得的大。”
“进来前你不是就说这是个尸洞么?我还以为你们都不怕呢……”张张嘀咕道,但这么小的空间,和直说没区别,吴三省被噎了一下,一脸便秘的表情。
大奎色厉内茬的骂了句:“他娘的,老子要早知道尸洞里是这鬼样子的,宁肯背着装备去爬山,这玩意会咬活人不?”
张张一脸认真,幽幽道:“这种虫子生活的地方久不见光,一般都是靠气味或者声音觅食的,活人和死人在它们那其实差不了多少。而且,活人咬两口不就变死人了么?”
大奎顿时又往船中央挪了挪屁股,吴三省已经没眼看他了,“这东西一般都待在死人多的地方,不会经常游来游去,现在一大群一起迁移,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小哥突然把头转向洞穴的深处,“我看,恐怕它们刚才是在逃命。”
“啥?逃命?”大奎一个激灵,“那这洞里头……”
小哥点点头,“我总觉得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朝我们过来,而且,块头不小。”,
他一脸淡然,说出来的话尤其有信服力,这一句话直接把恐惧氛围拉满,几个人登时七嘴八舌的叫着要退回去,但后面有牛车堵着,船根本掉不了头,只能继续往前。
闭塞的山洞里,那股浓郁的腐臭味始终萦绕不散,张张一点一点挤牙膏似的把空气放进来,还没分辨出来自己想要的信息,忽然又听到了那阵怪声。
声音更近了,吴邪只觉得像是有无数小鬼在耳边窃窃私语,极端的不舒服。但落在张张耳朵里的,却是愈发清晰的铃声,叮,呤,叮呤,叮呤叮呤叮呤……
六角铜铃,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鼻子一皱,转头看了一圈,果然,所有人都一脸呆滞,被这声音魇住——除了一个人。
“你……”张张刚开口,那小哥抬腿一扫,干脆利落的就把吴邪踢到了水里,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接了一个字,“牛。”
声音在水里传播会受到限制,这小哥手段虽然粗暴了点,对这不太正宗的铃声应该有用。于是她一挥巴掌,把吴三省也推下了船,同时小哥又是无情两脚,‘嗖嗖’把大奎和潘子踹下去,就朝她看了过来。
——在外面要尽可能表现的和其他人一样。
“我自己来。”张张觉得自己再耽搁一会,这小哥很可能一脚把她也踹下去,迅速深吸了一口气,拎着矿灯,和对方一起跳进了水里。
马上,那阵魔音似的铃声就没了,几个人都清醒过来。
在水里看东西很模糊,吴邪眯起眼睛也只能看到个大概,这时张张冲他们指了指头顶的方向,几乎同时,小哥指了指水下。
两人隔着模糊的水波对视了一眼,张张先用矿灯照向水下,水底是一层白沙,照了一圈,没有水草,也没有鱼虾之类的,小哥就对她打了个手势,指向头顶的方向,张张也立刻回了个手势。
吴邪完全没看懂俩人是什么意思,但实在憋不住气,探出水去吸了一口,刚把眼睛上的水甩掉,触不及防的对上一张血血淋淋的脸。
竟然是失踪的中年船工,此时他只剩下上半身,倒挂在洞顶上,一只黑色的大尸蹩正在啃咬他的肠子,不时还甩一下,吴邪直接被吓懵了。
一人一尸正在那大眼瞪小眼,潘子也从另一边出了水,大尸蹩“吱”地叫了一声,把尸体一甩,直接一下就扑到潘子头上,仰起一对大螯“唰”地卡进了他的头皮里。
潘子也是身经百战,丝毫没有慌乱,左手一翻,握着军刀往那大尸蹩的螯根下一翘,直接把它一只螯给挖了出来,大尸蹩又是‘吱’的一声惨叫,被潘子一拳推了出去。
这一连串动作就发生在眨眼之间,吴邪躲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那大尸蹩张牙舞爪的直扑他面门而来,大螯几乎就要碰到他鼻子,突然,小腿一紧,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直接把他扯进了水里。
模糊间,就见一左一右两道影子从他身旁蹿了上去,腿上力道也松了,吴邪手脚并用的浮出水,一边呛水一边往四周看。
只见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大尸蹩被小哥捏在手里,一条白花花的通心粉一样的东西从它背脊的地方流了出来,看着已经歇菜了。
大奎对着小哥举起大拇指,“小哥,我大奎服你,这么大一虫子,你愣把他肠子扯出来了。不服不行!”
“去,”潘子头上破了俩血洞,还好口子不大,一边龇牙一边说,“瞧你那文化,这叫中枢神经,人家这一家伙,直接把那虫子搞瘫痪了!”
大狗熊似的大奎一缩脑袋,“你是说这虫子还没死?”
小哥把那虫子丢到船上,一个翻身上了船,“还不能杀它,我们得靠它出这个尸洞。”
“你说刚才那声音,是不是这虫子发出来的?”吴三省问他,刚才听这虫子叫了几声,好像不像。
小哥把那虫子翻过来,只见它的尾巴上,有一只拳头大的六角铜制密封的风铃,六面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咒文,已经铜绿得一塌糊涂了。
潘子一边绑上绷带,一边用脚踢了一下,那六角铃铛突然自己动了起来!
发出的声音和刚才一样,不过刚才听到的非常空灵,好像幽冥里飘来的一样,现在这个听起来就很真切。铃声越发放肆,潘子听得心烦,就一脚想把它踩住,这时,洞顶上竟然伸出一只极白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肩,往后推了他一把。
那手看着纤细,力气不小,潘子不妨之下直被推的往后一个踉跄,但他反应极快,反手一个擒拿,扣住那只手,借着后退的力道把它从洞顶上扯了下来。那人顺势轻巧的翻到船上,揉了揉手腕,就笑:“潘哥,要不要这么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