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铃声十分空灵,我再回过头的时候,只看到一颗树,周遭的一切人、物都消失了。
我眨了眨眼,逐渐意识到,我好像醒了?
我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手心里干涸的血迹形成了简笔画的小礼物图样。几十秒之前,那里碰到的还是二十年前的张起灵,而现在只有让人作呕的血腥,梦境最让人讨厌的就是这点,有时候你以为自己抓住了什么,实际上你从头至尾都是一无所有。
我重新抬起头,就看清楚这颗‘树’的样子,那是一株白色的巨大珊瑚,被种在一个巨大的瓷盆里,有一人多高,分成十二个枝叉,呈发散状,它的枝桠上,还挂着很多金色的小铃铛,铃铛的挂绳都用铜丝很精确的绑在珊瑚树上,此刻在不停的抖动着,清脆的铃声经过珊瑚空腔的震荡,变得空灵而悠远。我摁住铃铛阵里几个关键点,铃铛声逐渐小了下来,很快彻底恢复平静。
这个时候,我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说话声,回头一看,哟,还是一个熟人。
阿宁正蜷缩在地上,蓬头污面的,身上的潜水服都被勾破了,鼻子和嘴角都有血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我心说这算什么礼物,这就是朵食人花啊,还是带刺的。
不过看她在这墓里过得也没有那么顺利,我确实顺心多了,要是这美女光鲜亮丽的出现在我面前,我说不定还真要气的上去打她一顿。
“……被吴三省抢先了,他很不好合作……没有拿到,不,应该不在这里了……是皇陵……壁画……”
阿宁似乎是完全陷入到了幻觉里,不停的说着什么,不过声音太小,我只能听清其中几个关键字,低头往前凑了凑,突然,一道劲风迎面袭来,我往后一仰,单手撑地作支撑,一个滑铲踹到她胸口,没成想她这一下被我踹了出去。
哎,我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念头刚滑过,就见她借着被踹出去的趋势,就地打了个滚,起身就往外跑。
靠,果然是朵食人花。
这里似乎是条砖洞的尽头,前后都是一样的宽度,阿宁看着狼狈,速度倒是一点不慢,我几步没追上,摸了下腰包,最后两颗铁蛋子也没了,一想,用力把手电掷出去,就看到阿宁身形踉跄了一下,一下扑倒在地,还没等我追过去,两道人影就一前一后扑了上去。
我一看,竟然是大张哥和胖子,没多会吴邪也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三个人看起来都相当狼狈,特别是胖子,简直浑身都是伤口,我这是错过了多少事?不过我自己好像也没多好就是了。
胖子一看那是阿宁,指着她鼻子就开骂,骂了几句,大张哥突然阻止了他,说道:“等一下,她有点不对劲!”
我一看,她的表情非常的呆滞,被摁在地上不挣扎也不说话,简直和傻了一样。
“是他娘的有点怪了,我骂的这么难听她都没反应,要在平时,我挤兑她几句,她早一脚踢过来了。”胖子说完直冲我挤眼,看意思好像是干得漂亮。
我心说我真比窦娥还冤,立刻举手以示清白,“这可不是我干的,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就直说胡话,我只是怕她跑了,往她膝盖砸了个手电筒。”
吴邪对胖子道“刚才你有没有下重手,你看她话都说不出来,我看十有**是你下手太狠,把她给打懵了。”
胖子大怒,说道:“你少他娘的胡扯,我能这么对待一个女士吗?刚才我就按她的脚,还是轻轻的,连个印子都没留下,你要不信就问小哥。”
张起灵抬手让他们别吵,“你们放心,她身上没什么大碍,只是瞳孔呆滞,神智不太清楚,可能受了什么刺激。”
“刺激?”我往后一指,“那也许是因为里面的铃铛树,她大概是陷入到幻觉里了。”
“什么铃铛树,什么幻觉?”胖子听的满头雾水。
我带着他们走到砖洞尽头,张起灵和吴邪一看到铃铛树也立即想起来了,上次在尸洞里,那小霸王尾巴上的六角铜铃和这里的非常像,当时一只响起来就让吴邪他们几乎失去了神志,这里这么多只一起响,阿宁没疯掉就不错了,只是不知道我为什么完全不受影响。
我上前仔细看了看,这树上的铃铛明显要小一些,花纹也不太一样,不知道内部构造差距大不大,但二者肯定是有某种渊源的。
张起灵道,“那尸洞里肯定还有古怪,那积尸地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墓室,只不过不知道怎么会和汪葬海扯上关系。”
胖子也听说过这件事,纳闷“你们有没有看错,这战国前的东西,怎么又在这儿出现,这未免也太巧了一点。难不成,这汪藏海,也是个盗墓的?”
盗墓的?这倒是我从没想过的角度。
“这样说来,倒也有这个可能”,张起灵想了想,说道:“他早年是干什么的,谁也不知道,而且又精通风水,他要是盗墓,应该游刃有余。不过,我记得他家世比较显赫,他们家几代都是风水大家,衣食不愁,总不会做这种下贱的工作。”
你骂他就算了,怎么把我们自己都骂进去了,我看大张哥一本正经的,仔细回忆了一下,汪藏海这个名字其实在我各种乱七八糟的梦里出现过很多次,信息太零碎了,我隐约记得他好像是专门给皇上干活的包工头来着。
讨论了一会,胖子最先呆不住,“看来这洞底也就这么点花头,这蹊跷还在这些铃铛上面,要不扯呼?”
我指了指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反应的阿宁,“那她怎么办?”
吴邪道“你刚才不是说她现在是陷入幻觉里了,有没有办法把她弄醒?”
我摇摇头,“除非我知道那些铃铛的用法,外力很难把她唤醒,这得看她自己,最差的情况,就是永远都醒不过来。”
我把阿宁的头发往她耳后撩了撩,露出来的脸其实还算白净,“不过她这种人,是不会在幻觉里沉溺太久的。”
吴邪就道,“既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我看我们把她绑起来,先带出去再说。到时候直接报警,让警察去处理这事情。”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你认真的么?”
胖子大怒:“你他妈是真傻还是假傻,我们四个是倒斗的,你知道啥叫倒斗不?交给警察,你脑袋撞猪上了吧?”
吴邪被他说的一懵,似乎这才想起来,“我前几次下盗洞都是赶鸭子上架,心里一直还当自己是个好市民,习惯了有困难找民警,嘴巴一快就说出来了,你就当我放屁。我重新说”。
“热心好市民小吴同学,”我拍拍他,“既然你们都不打算报仇,咱们只能先把她带出去了。”
大家都这么有道德,我都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阴暗了,怪不得老齐让我多看童话书,愿这个世界多点关心多点爱。
大殿的宝顶离我们有十米多高,吴邪的计划是,先用镜腿在边上的柱子敲出几个坑出来,然后爬上去,敲裂表面的白膏土,然后开始处理青砖,只要即使在退潮的时间破坏上面的承压结构,上面自然就会塌下一个洞来,我们等到海水把这个墓灌满,就能轻易的逃出去。
我用镜腿砸了几下,手敲得直发麻,一看,金丝楠木柱子只受了点皮外伤,胖子那边倒是比我好一点,不过也喘的不行。
我们四个埋头敲了大半个小时,才码好第一层,再往上就没有借力点了,最后还是吴邪想了个办法,把潜水服脱下来,割成一条一条的绑成一根绳子,做成绳套,像墨西哥爬树人一样围着这根柱子圈起来,三个人三个方向,往上边爬边凿。
我坐在下面看着三个几乎□□的男人卖力苦干,虽然非常不应该,要是这时候有个相机,把这一幕拍下来,以后绝对是他们的人生照片了。
想着‘扑哧’一声笑出来,胖子在上面直叫唤,“靠,小丫头你别乱看啊,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长针眼。”
不看就不看,我转过身去看阿宁,她仿佛依旧是那副呆滞的样子,我朝她笑笑,一手捏住她的嘴巴,迅速塞了个药到她嘴里,“你也不能偷看啊。”
三个小时,三块东坡肉终于到了顶,开始下一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响了一会就停了下来,然后大张哥也滑下来了。
我一看,上面宝顶连皮外伤都没受,就问他“上面凿不动?”,不然总不可能是尿急。
他一点头,也没说什么,飞身就跳上了天宫石盘上,我一想,到现在我还没看过这石盘上到底有什么,也跟着跳上去,就看到大张哥正蹲在石盘中心一具打坐的干尸前,两根奇长的手指在它肚子上来回的摸着。
“这尸体肚子里也有一个?”我看它这样子也不像是个女尸啊。
大张哥直接抓住我的手也按了上去,我一下感觉出来,这尸体肚子里明显藏了什么东西,再联想到宝顶的情况,就啊了一声,“他肚子里有炸药?”
这人既然死了也要把这宝物藏进肚子里,显然是绝对不希望有人轻易拿走的,而最能杜绝人偷盗的,当然是炸药,这种机关一般由八宝转子击发,灵敏度很高,不拿没事,一拿盗墓者和宝藏一起上西天,这是个狠人啊。
我这才仔细去看这具尸体,这是一具已经完全收缩的干尸,露出来的躯干呈现黑色,算是一具非常难得的坐化金身,裹上金粉,都能直接往庙里供起来了,不过让人不舒服的是,它嘴角似笑非笑的,怎么看怎么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