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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更大了。
粉发短刀身边的血液被雨滴形成的水泊稀释开来,逐渐渗入地面,将泥土灌成糊状的泥泞。光从表面上观察,能判断出短刀身上的伤口除了主要躯干上深可见骨的伤痕之外,还存在许多不大不小的割伤和撕裂伤,暴露在外的伤口皮肉向外翻卷,被雨水淋得泛白。因有着这样的痛楚,粉发短刀即使处于昏迷之中,也紧紧皱着眉头,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或许是只有在此时,这些情绪才能不受理智控制,在无人之处表现出来。
他手里还握着遍体鳞伤的本体,短刀锋利的刀身已经在数条裂痕中摇摇欲坠。这样看来,比起暂时的休息,这把短刀是无力抵抗死亡的侵蚀,怀抱着绝望在昏迷中等待自己的终焉也说不定。他脸上还有着勉力拭去雨水和血水留下的泥痕,看起来在昏迷之前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最后视线彻底暗下,失去清晰意识的前一秒,这把短刀有有着什么样的想法呢?是不甘心、对活下去的渴望……还是哪怕只有一丝、却依然存在的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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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丁】几步走到短刀的身前,结束了对他的观察。披着一身**的出阵服,他也不再在意身上衣物的洁净,单膝跪在短刀的身边,检查了几处最危及生命的伤口。用挎包里的绷带和药品对伤口进行了止血消毒和简单包扎,【包丁】小心地从他手中抽出那把受损的短刀,收刀入鞘,将药研临行前给他的刀装和御守全部挂在了刀鞘上,紧接着把它小心翼翼收进了挎包里。他丝毫不怀疑这把刀如果再经历一次冲撞,刀身就会碎成糖块大小的碎片,那时就真的救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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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抹了一把自己同样向下滴水的脸,手背拭去下巴上连串的水珠,想要将短刀扶起,扛在自己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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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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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意识发出警告,他的动作一瞬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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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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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落下的声音不对。与落在树叶、木头、又或是地面而响起的声音不同,即使只是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比往常沉闷了一点点的响声,都像是电流一般窜过【包丁】的神经。他连呼吸都停顿下来,红棕色眸子警觉地转动,悄无声息地观察四周。在因大雨而昏暗的树林里,隐隐起了些红色和绿色的光亮,为四处被水流包裹的湿润物体镀上一层边缘的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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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两个、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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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丁】数过感应到的敌人人数,俯低了些身子,从挎包里摸出了通讯器。出行前调整过颜色的通讯器页面比起树林可见度还是亮了一些,他用身体遮住向四周散发出的光,按下了紧急求援的按键。出现受伤短刀和溯行军的消息和当地坐标一起随着信号向他们这一组的紧急负责人传去。【包丁】再次确认了周围敌人的坐标与数目,稍微放松了一些警惕,低头去瞧已经显示发送成功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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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刻,一道亮得惊人、几乎在空气中划出锐利血腥气的绿色弧线闪进他的眼眸里——它太快了,快到以【包丁】的反应速度,也只能收缩瞳孔,仅仅看见那道亮光剩下的余焰,在那一刻险之又险地向右侧过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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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本来要刺穿心脏的攻击在【包丁】的脊背上划出见骨的伤痕,由浅入深,扎透了短刀的肩骨。快到身体都没反应过来的一招结束,从伤口处喷出的血液瞬间淋湿了【包丁】和袭击者的半身,也撒了地上的短刀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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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夜风带来的刺骨冰凉灌进【包丁】的身体里,雨滴也参杂在其中,让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剖开的盒子,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不确定从身后的伤口看进去,能不能看见那颗跳动的心脏。短暂而不可控的思绪闪过,【包丁】收紧左半身,在疼痛感还沉浸于激动的余波时用骨头将袭击者牢牢卡在伤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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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它挣扎,棕发短刀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尖刺穿袭击者头尾相连的骨缝,于尖锐的咯吱声中砍下袭击者的头颅。在两者断开时,袭击者的尾巴掉了下去,而头部依旧被【包丁】卡着,用来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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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四花敌短,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敌人,甚至学会了使用诱饵和偷袭。在这样的大动静下,即使再怎么嘲笑夜雨下太刀的侦查,【包丁】的行踪也无法再藏住,在四周游荡的溯行军向这边包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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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的疼痛感像是将【包丁】整个人再度劈开了一回,捂住伤口时,从身体上反馈而来的手的触感像极了一块冰,眼前也开始闪烁起不明的色块。如果再不找个办法抵御这股疼痛,【包丁】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疼晕过去了。他自诞生以来,只受过一回这样程度严重的伤,本身也没有付丧神的坚韧勇敢,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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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再深思前因后果和局面的骤变,【包丁】用脚弄乱了这一片的踪迹,将血混进那些泥土和水泊中,再将被他的血淋得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粉发短刀扛在右肩。不复来时的轻盈,此次他的起跳在地上压出了一个大坑,也是托此的福,他成功跃上了那棵预订好的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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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坐在树干上,背靠湿润的大树,传来的粘稠触感想必是血将两者的缝隙填满而产生的。他抱着身上的短刀,在失血带来的模糊视界中昏昏沉沉地警戒着,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才放松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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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他还想着,那把敌短究竟是何时埋伏在他们身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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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落在前来的救援人员眼里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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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甚至不需要准确的坐标,因为血腥味浓重得和雨水混在了一起。血液从【包丁】的左臂流下,顺着树的表皮渗入地面,看起来几乎成了树成长的养料。他们身上的血在树叶下并没有被雨水冲刷干净,因此被救下来的时候,看起来依旧是两个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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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丸的天守阁里,正在处理文件的加州清光也注意到了另一侧刀账上的变化。在第四页上,包丁藤四郎的名字化为深红色,其后跟着一行几欲滴血的“重伤”。上一次见到这样的提示,还是那场失去了曾经的包丁藤四郎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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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刀账上每页都是鲜红的名字,就像是用血写作的书一般,叫每个看到的人都几乎要被吸走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