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花鼓戏还算熟,基本上那些比较有名的词句都记得,母亲生前经常在家里听戏练嗓,从小耳濡目染,我知道很多曲目的唱法,也会些基本功。
但我没有好嗓子,更找不着调,所以从没唱过。
面对解雨臣的突然邀请,我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要,我五音不全。”
“用念的也可以。”解雨臣无视了我的抗议,连哄带拽的把我拉了过去。
我还没站定,他就已经开嗓,举手投足,尽是婉约女子的形貌。
到底是专业的,行头没齐全,却一点儿都不违和。
我只好硬着头皮配合,模仿二月红的起手捻指走步,喉咙里哼哼唧唧。
忽而听他噗嗤一声:“还真是烟嗓。”解雨臣笑话我。
我顺手拍了他一下:“严肃一点儿,你师父在这儿,要好好表现。”
解雨臣长袖一甩,柔软的布料拂过我的脸颊,他知道二月红在唱哪一出戏,很快便进入了状态。
尽管解雨臣根本看不到二月红,可通过我生涩的动作,他几乎都能与师父相互映衬,表情或喜悦或悲伤,一颦一笑如同流动的画。
我终于理解“水剪双眸雾剪衣,当筵一曲媚春辉”是种怎样的绝妙意境。
一曲唱罢,二月红转而看向我,我还摆着跟他差不多的姿势没有收回来,他就这么打量半响。还以为对方真能发出我听得到的声音,谁知他上前一步,以折扇代手,指导起我的动作,似模似样的传授起来。
直到我让他彻底满意了,才点点头,渐渐消失了身影。
解雨臣看了看我,也点了点头:“不错,有那么点儿感觉了。”
我笑起来:“你现在的表情,和你师父简直一模一样。”
解雨臣把我拉进他怀里:“谢谢。”
我环上解雨臣的腰:“不客气。”
“不问我谢什么?”解雨臣笑。
“你要谢我的可多了。”我道,“帮了你鬼上身的伙计啦,给你拿出解老爷子的遗物啦,陪你跟漂亮师父转圈圈唱小曲儿啦。”
解雨臣捏捏我的下巴:“确实是大功臣,说吧,有什么愿望,我都满足你,毕竟,你的确破了风水局,我还没来得及给你奖励。”
“那要你的全部家产。”我狮子大开口。
“好,不过,我的家产很多,需要一一清点,可能得花点时间。”解雨臣煞有介事地说,“到时候我会请几个律师做公证。”
“哎?”我后退两步,“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会跟我谈判,用别的东西交换利益。”
解雨臣笑着看我:“对婆婆呢,我当然不想这么大方,对你肯定毫无保留,我的全部家产估计超过百亿了,你要是担心自己管不过来,可以请我做你的顾问。”
“解雨臣,我开玩笑的!”虽然我知道他大概率也是在说笑,但那张脸时刻都有欺骗性,我担心他可能不会拿出所有资产,但万一真塞一个项目给我,也够呛了。
“为什么,你不想要?”解雨臣越说越来劲,“我正愁没有继承人,既然都提出来了,那你代我管理解家吧,我退居幕后做你的军师,这样我就有时间上戏了,是不是双赢?”
他的表情很认真,仿佛已经在心中开始拟定计划,描绘蓝图。
我揪了一把他那张气人的脸:“败家子。”
解雨臣的表情陡然一变,调笑的戏谑被狠戾取代:“敢捏我解小爷脸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我一怔,那表情说变就变,吓了我一跳,但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便踮着脚尖亲了他一下:“你已经下班了解当家,现在是解小姐。”生怕他朝我发难,转身就跑了。
解雨臣笑着追上来,从身后把我横抱起来:“‘解当家’可没法下班。”
我顺势搂着他的脖子:“但解语花可以。”
解雨臣亲了亲我的额头,温柔地说:“就你懂我。”
我没吵着要下来,仍由他抱着我在院子里漫步。
解雨臣一路走来,讲述着他小时候曾经在这里都有哪些印象深刻的回忆。
时不时也会问二月红灵体的行踪。
“雨臣,我发现我好像在大学时候见过你。”我看他眼中闪过欣喜,忙道,“不是真正的你,是海报上的你,你以前还在梨园上戏的时候,我有看过门口贴的海报。”
解雨臣早些年登台的频率还是很高的,这年头不比旧社会,唱戏的被叫戏子,现在都叫老师或者艺术家,他的粉丝很多,有段时间甚至还有人给搞了个后援会。
从张家古楼回来后的这些年,解雨臣再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在台上表演过了,刚才听我说能看到二月红的灵魂,便忍不住想要来一段。
解雨臣道:“那你怎么一次都没来听过我的戏。”颇有点埋怨的意思。
我苦笑:“雨臣哥哥,你知道你的票有多难抢吗,都是秒没,黄牛票能炒到3000多呢,我哪里买得起。解当家,你作为一个当家的,能不能管管黄牛啊。”
解雨臣又是好笑又是同情:“那刚才让你和我一起唱戏,就当弥补了。”
“这怎么能算,你现在是素颜,我想看你全妆的样子。”我其实只是随口一说,倒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解雨臣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放在爱好上了。
“好,会满足你的。”解雨臣心中已有谱。
我们来到二月红给红夫人做的秋千旁,解雨臣已经换下了戏服,一身正装,又变回他的小九爷模样了。
二月红的灵体不在这里,我上前摸了摸秋千的绳结,粗糙的质感很奇特。
“想坐吗?”解雨臣问。
“这样不好吧?”我探头探脑,附近似乎没有看家护院的保镖,解雨臣和我在红家就跟自己地盘一样随便,也没有人来干涉。
“没什么不好的,小时候,我常坐。”解雨臣示意我上去。
我跃跃欲试,屁股刚落下,就见二月红突然闪现,以为他会很生气地飘过来把我踹下去,却只是看了看我,表情忧伤地又离开了。
解雨臣来到我身后,把着吊绳,轻轻推了一下,秋千缓缓荡漾,他慢慢开口:“以前,我理解不了师父对师娘的感情,从来没想过爱一个人,又失去她,是种怎样的感受。你生日那天,我们遭遇了袭击,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师父为何活了那么久,身边有过那么多女人,都忘不了师娘。”
他没见过师娘,但自拜二月红为师,有关师娘的话题总是事无巨细的出现在他耳边,尽管那时候的二月红已经接近80岁了,可对丫头的爱意始终未减,像刚才那样的愁容,也时常在这位老者脸上浮现。
那个曾经跟着张大佛爷在长沙一呼百应的二月红,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都会一边唱着夫人爱听的曲,一边流泪。
我听解雨臣突然有感而发,就知道他对那天的事仍旧耿耿于怀:“你师父和师娘的爱情故事是什么样的,说来听听?”我打算转移他的注意力,当然,我也很奇怪,为什么这里只有二月红的灵,却没有红夫人的。
解雨臣酝酿了少倾,道:“这个故事在老九门里,也是一段佳话。”
我不确定二月红算不算深情专一,毕竟在红夫人去世后,他就经常流连妓院借酒浇愁,也有过只聊人生不谈风月的红粉知己。可在100多年前的旧社会,一个男人,一个家室和才情集于一身的男人,在娶了妻子之后便再无二心,就算妻子去世,他都没再续弦,这样的男人,别提当年,就是拿到现在也是凤毛菱角。
但我毕竟是女人,对男人,总是要比解雨臣严格一些:“你师父为什么不锻炼师娘的身体,要是她有强壮的体魄,或许就能陪他活到至少80岁。”我摇了一下头,“不对,女人通常比男人寿命长,搞不好你师娘现在都还在,成为女当家了,不会在32岁就病逝。”
解雨臣完全没想到我听完如此凄美动人的民国爱情故事,居然把重点放在这里,他的本意是希望我也能像那红夫人一样,做他的小娇娘,一生无忧无虑,幸福到老。
他倒也没有因此不悦,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机遇,你不能拿自己的想法去评价这件事。”事实上,他也有过类似的想法,若师娘像霍家女子那样,是不是就能跟师父白头偕老,师父就不必那么忧伤了。
可丫头只是丫头,霍家不是没有女子爱慕二月红,可二月红心里只有他的丫头。
我突然从秋千上站起来,问解雨臣:“你是喜欢像师娘那样的女孩子吗?”这很有可能,他是个强势的一家之主,这样的男人,总是对娇弱的女生更青睐。
他微微一笑,拉过我的手:“我喜欢的只是你而已,你想做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或者什么也不做,对我来说,没有差别。”
我一愣,随即低头,把自己揉进他怀里,夹着嗓子:“雨臣哥哥。”
解雨臣怔了一怔,心里莫名酥痒,虽然知道是我故意嗲声嗲气的造作,还是难掩欢喜。
我恢复原本的音调,笑说:“就知道你爱听这个。”他是跟着二月红长大的,也是听二月红的故事了解爱情的,“哥哥”这样的称呼,对解雨臣有不同的深意。
不远处传来一身咳嗽,打断了我们的温存。
何老笑眯眯地走过来,我赶紧从解雨臣怀里抽身,有点不好意思。
“二位留下来吃个便饭再走吧。”何老道,“解当家和未来当家夫人可得赏脸。”
我低头笑了笑,解雨臣拉着我的手说:“何老,您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小解吧。”
何老又是一笑:“叫你小解,怎么在姑娘面前让你威风呢。”
“何老,别取笑我了。”解雨臣看了看我,见我愿意,便走上前,“那便打扰。”
张罗晚餐的是何老的夫人,老两口的儿孙都在外地,有的在国外,硕大的宅子除了他们就只有伙计,难道来了客人,他们很高兴。
一顿饭过后,何老拿出一套装在小木箱里的戏服,这是以前二月红穿过的,他对解雨臣道:“小解啊,我知道自从你师父去世后,就一直在收集他遗落在外的物件儿,这身戏服你应该有印象吧,我就把它送你了。”
解雨臣想要推辞,他知道二月红的行头对红家有多重要。
何老道:“放在我这把老骨头身边,它就只能当个遗物,我也穿不上,你深得二爷真传,想必他泉下有知,也会乐意的。”他看了看女孩儿,“小姑娘也想看你男人穿这身吧?”
他将问题抛开给我,我很快做出回应:“是的。”
解雨臣便只好收下了礼物。
何老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丝绒盒子:“这是给小姑娘的。”
我愣了愣,初来乍到的,对方也给我送礼,想着他是解雨臣师父的亲眷,辈分比我高出不止一点儿,就没有之前那样坦然了。
何老道:“不用拘束,只是小玩意儿。”
解雨臣知道对方盛情难却,替我拿过丝绒盒子:“还不快谢谢别人?”
我对何老道了声谢,解雨臣将小盒子放在我手里。
“打开看看。”何老道,“喜不喜欢。”
我很少收到礼物,毕竟我也很少交到长期的朋友,当着送礼的人拆礼物,更是第一次,解雨臣给了我鼓励的眼神,我才打开了盒盖。
里面是一对玉耳环,设计比较简约,没有过多的修饰,很低调的样式。
解雨臣愣住。
“放心,不是你师娘的东西。”何老知道解雨臣在想什么,“只是普通的饰物,不值钱。”
解雨臣笑了笑,取出玉耳环,便要亲自给我戴上:“何老,这样质地的和田玉可不普通啊。”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我还没什么感觉,就已经帮我戴上了。
“好看。”解雨臣揉了揉我的耳垂,“适合你。”
何老像是很欣慰:“看到你们,我便想起了二爷和夫人。”以为他还要发表别的感慨,就听何老话锋一转,“小解,听说帮你拿出九爷老宅物件儿的是一位神婆,不知那神婆可有联系的渠道?”
提醒一下,明天大家最好抢在10点准时看。
另外,二月红的故事如果有宝宝不知道的,可以百度一下,还是很浪漫的~
其实作者在设计男女主相遇的时候,也给了他们像二月红和丫头那样的英雄救美宿命,但莲子不是丫头,她会变强,变得可以成为与小花并肩而行的那个人。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夙容 1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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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解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