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丸]明日飞鸟 第43章 第 43 章

超高校级是什么？

从小，泷飞鸟就一直把这个问题藏在心里。

是希望吗？

但是，周围的现实没有希望。

是未来吗？

但是，身边的人因超高校级而受伤，或许再也看不见未来。

能因此得到幸福吗？

但是，妈妈并不幸福。

既然不是希望、也不是未来，也无法因此得到幸福，那就是单纯的能力罢了。独属于个人的，比较优秀的「才能」。

“为什么要离开……就只因为我不像那个女人一样，拥有商业的才能……？”

“我的这种超高校级才能，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

妈妈的话依然言犹在耳。明明有着「才能」的妈妈，却否定了这份才能。

「没有用」。

就算是超高校级……也是没有用的。

那什么才有用呢？

如果把家里的书都看完，能够找到答案吗？

他一本一本的翻著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只能得到一个不能算是答案的答案。

——所有的答案，都需要由自己去寻找。

*****

“——Asuka！Asuka！？”

“……！”泷飞鸟猛地回过神来。

眼前是一片血腥的狼藉。

尖叫与哀嚎声源源不绝，悲惨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完全分不出是谁的声音。

一辆车头完全撞烂的卡车横在他们的临时据点中。在谁都没有防备的深夜，这辆车就这么径直撞进了这个仓库。好几个人当即就被卷进了轮胎之下，化作一滩血肉模糊的烂泥。

……从天而降的，绝望。

“快点！把板子抬起来！！”

“这个人快不行了……！”

“妈妈……！妈妈……！！”

“救救我……救……”

“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啊啊——！！”

耳边嗡嗡作响。泷飞鸟睁大双眼，看着不远处地上的一截断肢。不知道是谁的手，从手肘部分完全切断了……那条手臂上，还挂着警察制服的碎片。

“Asuka，没事吧！？”刚才将他从恍惚中喊醒的吉山吼道：“混帐！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到底是谁！？”

勉强定了定神，泷飞鸟说：“我没事。走，一起去帮忙！”

他们加入挖掘倒塌水泥的行列。没有工具，泷飞鸟只能靠徒手来挖。不远处，神崎海斗大声指挥的声音很清晰，众人也渐渐从崩溃中有序的行动起来。

但此刻，泷飞鸟有些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在某一瞬，他摸到了一个软软的物体。小小的、有着五根手指头的小手……心下突然一颤，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的顺着手臂的方向将水泥拨开。

“……”

停顿了几秒，他才能鼓起勇气，将那具已无法看清面容的小小身躯抱出残骸。在更深的地方，还有一条女性的手臂……恐怕事发当时，他们正一同相拥而眠吧。

“等等，这孩子是……”吉山失语片刻：“……Asuka……”

“我知道。”泷飞鸟的声音有一点细微的颤抖，不过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我知道。”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他将手盖在她的眼窝上。触手一片泥泞，一切只余冰冷。

……再见。

好好地睡一觉吧。那里不再有任何苦痛，牵着母亲的手，不要回头。

天堂必定开满纯白的花。

*****

“……我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呜呜啊啊啊……！！”

“等……你冷静点，佐藤……”

一旁突然喧闹起来。原本低头吃饭的众人视线都被吸引过去，眼神麻木的看着这个早已上演过无数次的场景。

一个男人正在抱头痛哭，而他的几位朋友正在努力劝解。不过看那些人的表情，他的朋友们其实也有点心力交瘁了。

本来就因为肩膀上的伤不太舒服，耳边还一直回荡着别人崩溃的哭声，泷飞鸟面包拿在手上半天，还是提不起劲放到嘴边。

坐他对面的人同样皱着眉，看起来也吃不下饭：“……真是的。能不能消停点，让人休息一下啊？”

环顾四周，大部分人的神色大概都是这个意思：不是同情，而是觉得烦躁。

……这也难怪。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好受。

默默放下面包，泷飞鸟按着桌子站起。

“呜呜呜……呜呜呜呜……”

那个叫佐藤的还在哭。而他旁边的几个人注意到了靠近的泷，纷纷用疑惑和不安的眼神盯着他。

迎着一旁说不上是善意的注视，泷飞鸟站在佐藤的面前。

“很难受吧？”

他说。

“明明帮助那群人逃出绝望暴徒的围攻，他们却反手把我们的情报卖了出去。”泷飞鸟低头看着哭声渐渐转弱的男人：“还在我们的食物里下药。要不是神崎察觉了不对，我们现在大概已经被黑/帮的人拆成各种零件了吧？”

“福山、土仓、木户……”

“——明明我们死了那么多人，好不容易才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泷飞鸟抬起头来，目光慢慢的、一个一个对上周围正注视着这里的人。和他眼神对上的人，有的露出愣怔的表情、有的忍不住撇开脸……

很愤怒、很无力、很困惑。同时……

……很痛苦啊。这里的所有人都是。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跟你一样的心情。”泷飞鸟语气淡淡地说：“……所以，哭吧。没事的。”

“你可以大声哭出来。”

“……”

“…………”

“……呜……”

有了第一个人，陆陆续续有更多人不自觉发出了哽咽的声音。这个破旧的临时铁皮屋里，渐渐充满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谷山……木户……”

“对不起……呜呜……我没能……”

“可恶……可恶啊……！到底是为什么……”

“喂……你根本不是在安慰人吧……”其中一个站在佐藤旁边的吋头男边流眼泪，边口齿不清的说：“咕……混帐，老子本来……”

泷飞鸟眼神淡淡的回视他。还没说什么，吋头男就猛地转过头去，发出很吵的擤鼻涕声。

“……大家都累积了很多压力啊。”

不知道何时回到铁皮屋里的神崎海斗，神情感慨的看着哭成一片的所有人。这群本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全都快被压力给击垮了……无他，他们面临的困境，实在是太过艰难。

不断的付出，却不被人感谢。他们都不是圣人，不可能完全没有感觉。怕造成同伴的困扰而不断压抑……事到如今，终于有了一点情绪的出口。

等所有人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他才提高声音道：“各位！”

“各位，我不会说什么明天会更好之类的漂亮话。”这位曾经的「超高校级」肃容道：“体系崩溃、制度消失，昨天的事只会不断重演。只要「绝望」没有消失，世界就无法停止向糟糕的方向滑落。”

“我们之后的路，想必只会越来越艰难吧。”

所有人静静地听着他说话。在警察制度瓦解的现在，他已经不算是「超高校级的警察」了。但是，没有人对这件事有任何意见。

就算不是超高校级，他还是那个领着所有人走到现在的神崎海斗。

“但是就算如此，我还是会继续走下去。”他说：“因为我走上这条路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是警察，不是因为我是超高校级，当然也不是为了什么社会的公平正义……”

“希望当某个人求助时，有谁可以伸出援手。——我希望活在这样的世界里。”

神崎海斗对所有人说：“每个人的理想不同，我不会要求所有人都永远跟着我。真的撑不下去的话就休息吧，毕竟在帮助别人之前，首先要帮助的是自己啊。”

他话音落下后良久，依然没有人说要离开。就连那个最一开始放声痛哭的人，也是。

“……是吗，谢谢大家。”

“那么，这条路上，我们将互相拥有彼此。”

互相拥有彼此……吗？

泷飞鸟低下头，看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捏在手中的项链。

十字架的边缘有点尖锐，把他的手心压出了一道痕迹。看着这条项链，他的耳边仿佛再度传来了某个熟悉的声音。

『Asuka，只要你点一下头，我立刻把他打出去。』

『Asuka的魅力真是无法挡啊~』

『……抱歉，Asu……』

一滴水突然滴在了项链上。

……一同追逐相同目标的我们，尽管身躯毁去，灵魂依旧在彼此身边。

在我也走到终点之前，我们再也不会分离。

*****

……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啊……啊啊啊——！！”

“神崎……不会吧，神崎……！？”

怎么看都是意外。

……应该是意外……才对。

一只乌鸦不小心撞到了随意叠在废屋阳台的纸箱。失去平衡的纸箱掉下来后，里面的物品散落一地。

里面，居然恰巧有一颗手榴弹。恰巧掉落在地的手榴弹，恰巧被撞掉了插销。

——恰巧，神崎海斗正好就经过那个阳台下方。

爆炸声震耳欲聋。好几个人当即就被炸断了四肢，而处于爆炸中心的……中心的那个人……

所有人都崩溃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那个人就这样随便的……轻易的……

泷飞鸟可以看见每个人的眼神。失去了可以追寻的事物，那种熟悉的、像是要滑入无止尽深渊的眼神。

不行。绝对……绝对不行……

绝对不能让这里的所有人，陷入「绝望」。

灌了铅似的双腿机械性的动了起来。他麻木的越过瘫倒在地的所有人，将那个人抱起。

“……各位。”

手中血肉模糊的人体很重，但也很轻。猩红色的黏腻顺着手掌流到手臂上，沾满了全身。眼睛所看见的、鼻腔里闻到的，全都是一片刺目又恶心的红色。

是神崎海斗的血。

头晕目眩、几欲作呕。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但是，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他。

紧紧地、一瞬也不瞬地。

在这个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一直以来寻找的答案出现在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愉悦。

超高校级是什么？

超高校级，是……

“「希望当某个人求助时，有谁可以伸出援手」。神崎他说，想要活在这样的世界里。”

出口的声音比想像中还要平稳。

“直到最后一刻，他也没有背离他的理想与誓言。你们都看得见吧？——他还在往前走着。”

手臂在颤抖，心脏在抽痛。

好烫。……贴在胸前的尸体，像火在烧一样。

“尽管微不足道，只是如此微小的愿望……跟随着他的我们，不能让他的愿望以这种方式结束。”

渐渐陷入混沌的眼神停留在深渊边缘，不再往下坠落。在一片黑暗中，看见了黑夜中微弱的灯火，就算会被灼烧，也忍不住想要伸出手紧紧抓住。

……超高校级，是指明前进方向的道标。

“所以，站起来吧。”

“快站起来，我们一起向前走。”

他说。

“要前进的方向，已经指出来了。”

能够为了什么而努力，人生有着什么可以追寻的事物。这件事，才是我为此活着的理由。

无论什么都好，就算对别人来说不值一提、看似没有任何价值也无所谓。

不断向前迈进、直至死亡都没有改变的愿景。——将我带向这条路途的人啊。

从今天开始，我愿意为了你的愿望而前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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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