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丸]明日飞鸟 第3章 第 3 章

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是在做梦吗？深沉的、毫无一丝光亮的噩梦。只能一直不断下沉，下沉……直到再也体会不到任何事物为止。

耳边似乎听见了嗡嗡的吵杂声，或许是有谁在不断的尖叫吧。但是我也没有余力做什么反应，只能将注意力锁定在自己的双手上。

黏稠的，温热的……如带千斤重的，大量的血。

“…………”

而那些血的来源者，正微微蠕动着嘴唇，似乎想告诉我什么。

于是我俯下身，紧紧盯着他几近涣散的瞳：“我在听。”

“………………”

他轻轻说了一个词。

……我听见了。

我答应你。

“……泷……”

“……君、泷君？振作一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嗡嗡声突然在耳边炸响。迟钝的意识在一瞬间浮出水面，我浑身一震，愣怔的看着眼前面露焦急与担忧的脸。

“……狛枝。”

“是我。泷君……”他像是有些不忍，略略瞥了一眼我怀里抱着的人：“将十神君放下来吧。他已经……”

…………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就是眼睁睁看着他断气的人啊。

环视一圈周围人或惊恐或惶然的表情，我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双眼时，我终于自那莫名的心悸与恍惚中回过神来。

……不能再继续这副样子了。

将逐渐失去温度的人体放到地上，我搭上日向的手想借力站起。但才用力到一半，我就再度腿软的跌回了原地。

“怎么了，没力气吗……等等，你的手！？”

困扰的看了一眼不断发抖的右手，我伸手将外套袖子的布料撕开。在那里，一个狰狞的穿刺伤甚至还在流着血……难怪感觉头晕的厉害，原来不是因为我晕血吗……

……好痛。

狛枝看起来很惊讶：“伤的很严重，得立刻处理才行。”

“罪木！来帮个忙……不，还是贰大来吧！”日向转头喊道。

“喔喔！要把泷搬去医务室吗？”

我摇头拒绝：“不必，就在这里处理。”

日向创不赞同的看了我一眼，但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的扯下自己的领带，绑在我的手臂上充当暂时止血的工具。

就算我现在心情奇差无比，看见他这么做，我还是忍不住表情一松：“抱歉，弄脏了你的领带……”

“你能不逞强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勾了下唇角：“你去调查吧，我就在这里顾着现场。”

“……谁也别想在我面前搞什么小动作。”

“我知道了。”日向叹了口气，看向同样顾在我旁边的狛枝：“走吧。”

用黑白美拿来的医药箱帮我做伤口处理完，罪木立刻马不停蹄的去验尸了。坐在椅子上低头查看平板内的黑白熊文件，我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

死者。

凶手。

——班级审判。

没想到真的会发生。没想到真的……会让它发生。孤岛、学生、黑白熊，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

真奇怪啊。为什么我会……这么害怕呢。

那些被删除掉的记忆之中，到底……

随着调查时间结束，我们也迎来了第一次班级审判。从散落在犯案现场的夜视镜，到凶手怎么造成停电、拿到小刀的都一一解答出来。而随着讨论，犯人直指向负责打扫、有能力藏小刀和移动到桌子边的狛枝凪斗。

而一直保持着温柔形象的少年也正式撕破了那张伪装的面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从结论来说，完全正解！”他发出嘶哑狂气的大笑声，完全不像他纤细清秀的外表能发出的声音：“没错，全都是我做的！不管是藏小刀在桌下也好……拉着电线到桌子边也好……”

他挂着可怕的笑容张开双臂：“全都是我做的啊！”

“狛枝，你……！？”

“喂喂，这家伙是不是角色形象崩坏了？”

“你刚才那些话也是想要消磨我们的斗志是吧！”

眼看着大部分人的情绪再次被他挑动，打算直接投票，我头痛的大喊道：“都给我闭嘴！！”

整个审判场突然安静了一下，所有人都一脸被我吓到的表情。

“都已经知道狛枝很会带风向，还这么轻易的被他挑衅。”我瞪了狛枝一眼：“凶手不是他。”

“……你、你干嘛帮他说话？”左右田忍不住出言质疑：“而且这么想起来，你其实也是到得了桌子的吧？毕竟灯亮时你就抱着十神的尸——”

“左右田同学！”索妮亚皱眉打断他戳人心窝的话。

眼前一瞬间闪过满是鲜血的画面，我咬了下舌尖，专注于现在的状况：“……你们的逻辑本来就有问题。虽然我和狛枝都拿得到小刀，但是一片黑暗中要怎么杀人？不要跟我说乱砍就能把一个人杀掉，杀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所有人一愣。

“……好、好像也是？毕竟只有十神有夜视镜啊？”

“咦，乱砍不能杀/人吗？用幸运什么的，搞不好真的能幸运砍中？”

“这个……万一砍歪了，受害者惨叫起来乱跑那怎么办……”

“那所以狛枝又在说谎啰！你根本就失败了对吧？你为什么要帮凶手打掩护！？”

被众人用愤怒的眼神盯着，狛枝笑而不语。

我叹了一口气：“而且，十神的致命伤可不是小刀造成的。对吧罪木？”

这时，一直欲言又止的罪木蜜柑松了口气：“是、是的！那个……十神身上的伤只有直径五公厘左右……比小刀细很多！”

“身为被实际刺了一下的人，我就直说了吧。”我说：“是金属长串。由下往上的……在我努力想把十神拉出桌下时，还在拼命的往上乱刺的金属长串。”

那还真是狠啊……直到现在，我都还依稀能听见那一声一声的……

“等等，由下……往上？”日向突然喃喃自语。

“嗯……”七海也歪了歪头：“看来……十神同学被杀的地方，和凶手刺人的地方不一样呢？”

“……真厉害呢，泷君。”眼看着讨论回到正确的方向，狛枝笑了两声：“说实话，灯亮时看见你抱着十神君，我真的很惊讶。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到达那张桌子下的吗？”

我面无表情的拒绝回答：“这不重要。”

“啊……被讨厌了呢。早知道就该早点问的……”

我无视他故作失落的眼神。

知道了杀人手法与地点，凶手自然呼之欲出。多少也有点预感，我静静听着花村辉辉气急败坏的辩解，以及日向逐渐将他逼到绝境的论破。

“拥有超高校级才能的你，居然会如此难看的死不承认……看来这不是我所追寻的希望呢。”狛枝看起来有些失望：“只能放弃了吧？……虽然，在你刺中泷君时就该放弃了，毕竟他可是听见了十神的死亡消息呀。”

“恐怕，泷君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了吧？”

“喂，狛枝……你这样戳泷的伤口，良心都不会痛的吗？”日向创一脸不赞同的说。

“咦？泷君的话没问题的吧？毕竟他可是超高校级的……啊对了，他跟你一样还没想起自己的才能……”

“你真的很烦啊狛枝！”

死亡消息……

我平静的看向花村：“我一直在等。等着你承认……可惜，你直到最后也不愿意说出自己杀死十神的真相。”

“你既然知道小刀在哪里，也知道小刀涂了萤光漆，那你原本的目标就是狛枝吧？”

“对、对啊！我看见了他的所作所为……我只是想阻止他……！”或许是误会了我的态度，花村连忙辩解。

我打断他的话：“为什么不说出来？”

“……咦？”

“你看见了他想要杀/人，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用那种恨不得杀/死人的方式……”我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能尽量保持面无表情的样子：“你知道十神咽气前对我说了什么吗？”

“「保护」……”我垂下眼：“保护大家。——这就是他的死亡消息，才不是什么可笑的凶手名字。”

十神……不，不知道是谁的「十神白夜」。

跨越了生死，从一而终的决心……或许我……

“明明戴着夜视镜，十神同学应该也看得见有人在地板下面……十神同学一定是想要保护狛枝同学，才会被刺死吧。”这时，七海也认真说道。

听见我的话，狛枝露出了惋惜的表情：“啊啊……为了达成保护所有同学的约定，居然不惜牺牲自己……真是太绝望了呢。但是，超越了这份绝望后，大家一定也会变得更坚强吧！”

“等一下，你该不会是故意……！”

在大家又吵起来之前，坐在王座上的黑白熊突然出声：“呐……话说可以投票了没？你们讨论的方向无聊到我都快睡着了欸……”

尽管众人心思各异，不过最终的投票结果——

“正解~！杀害十神同学的凶手，正是花村辉辉同学~”

听着黑白熊可爱到令人想吐的恶意声音，我略略闭上双眼。接下来的动机坦白，以及狛枝是如何诱导花村的真相，我都没有太认真听下去。

一直在隐隐刺痛的伤口，疼痛渐渐蔓延到整条手臂。痛到有点头晕目眩，我勉强忍住想吐的感觉，直到处/刑结束，所有人再次打起精神为止。

拒绝了日向陪伴回宿舍的提议，我避开所有人的视线，独自走到了海边。

夜晚的海风吹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手臂的疼痛感好像减轻了一些。

随意的瞥了一眼身旁的监视器，我在沙滩上席地而坐。

哗啦……哗啦……

『就算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保护所有同学的誓言也毫无疑问，是由「我自己」所抱持的「真实」信念。』

『你难道没有属于自己的目标？』

“……或许从今天开始，我也有了想追寻的目标。”

在无人的海边，我低声说道。

直至死亡也不改变的信念。无论那是什么……在追逐的过程中，那才是确实活过的证明吧。

在找到属于自己的信念之前，你的誓言可不可以先借我用一下呢？十神……白夜。

『哼，随你喜欢。』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