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有什么话没有给爱人、亲人或者朋友说吗?”
孙策猛烈点头。
知道需求就好办了。你“唔”了一声,毛笔蘸墨:“要说什么?寄给谁……不对。”
“孙策”是个鬼,仇人都死光了,那他想寄信的人还活着吗?
“那个……是烧给谁啊?要到外地去上坟吗?”
孙策愣住了,直直地看着你,看得你心里发毛。突然,他像是想清楚了什么一样,隔着柜台、双手撑着,很是委屈:“我是孙策啊!”
你点头:“知道啊,你叫孙策。”
“什么‘叫孙策’,我就是孙策!”孙策气鼓鼓地,“我!江东霸王,孙策!”
你平静看着他:“那你的墓在哪里。”
孙策眼神清澈:“我不知道。”
你摊手,义愤填膺!
孙策看出你眼里逐渐升起的怀疑,急忙解释道:“我真不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都过了几十年了!我哪知道他们把我埋在哪儿了!”
算了,跟一个鬼计较什么?就算是真的孙策,名将作古,又能怎么样呢?
你敛了敛神色,语气中多了些耐心:“好好好,你是孙策——那你想说什么?”
“你还是不信,”孙策轻易读出你的讯息,又凑近了一点,“这次是怎么了啊?”
孙策的眼睛很大,剑眉倒斜,本该很有压迫感;可这双眼里现在满是委屈,还真让你生出一些于心不忍来。
不行啊小刘!你是一个独立女性!你还肩负着两个人的使命!不能被美色所惑啊!
你定了定神,拍了自己的脸几下,“啪啪”作响。
你换上严肃的姿态:“这位先生,我先问一下,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一定有关系?”
孙策更沮丧了:“你还没想起来吗?”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自说自话啊。
你还想继续套话,孙策却夸张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打扰了。”
他站起来,走了。
你:?
不是,刚刚这么死缠烂打的,现在这就走了?还什么都没问到呢!
你内心挣扎着:不问的话,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可问的话……为什么要问啊!他到底想干嘛啊!都说了不要当谜语人啊!
“咳。”
隔壁老板在门口晒东西,头偏了偏。你会意,朝巷口跑去。
这个人是谁呢?真是孙策的魂魄吗?又和老乔有什么关系?孙策、老乔,乔……不是吧?她附身桥氏女转世啦?
“孙——”
“嘿嘿,我就知道你在骗我。”
巷口转角,你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孙策几乎把你抱了个满怀,头埋在你肩头蹭了蹭,缓慢而小声道:“不要怪我了……我好想你啊……”
不不不……两个人关系这么好吗??还是摊牌吧!
你被灼热的气息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机立断把孙策推开。孙策不情不愿,哼哼着放开了你。你四下看了看,斟酌着语句:“那个,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叫我名字!”孙策点点头,“嗯嗯嗯!”
“就是,孙策啊……我不是老乔,”你一边说,一边观察孙策的神色,“我是……穿越过来的。”
孙策问:“啥叫穿越?”
你解释道:“就是……我是另外一个时空的人,跟这个时空的老乔对调了,所以你要找的应该是她。”
“哦哦哦,”孙策毫不在意,只问,“那是你叫的我还是老乔叫的我啊?”
你:“?这是重点吗?不能因为你是鬼就觉得穿越很正常吧???”
孙策坦然:“你会也很正常啊。”
哪里正常了??鬼的接受能力那么高吗??
孙策追问,催促着:“到底是谁叫的我呀?”
你有点搞不清现在的状况,只得道:“我。”
孙策突然眼前一亮,笑着又要抱上来,你赶紧拒绝。
“停!停停停!,”你双臂比叉,“不管你和老乔是什么关系啊,我不认识你。”
“哦,我懂了!”孙策收回怀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拍拍胸脯,“那我们现在认识一下。江东孙策!幸会!”
——————
几日后——
妇人:“你那相好……”
你冷漠:“那不是我相好。”
妇人点头表示理解:“你那相好又在巷子口等你了。”
你:“……”
那天孙策说完这句话后,你们之间陷入了死寂。你只觉得尴尬,但是……这个高大的男人看起来快碎了啊喂!
你递出手帕:“不是,大哥,孙策、孙哥、伯符哥!我真的不认识你!你、你急不急?急的话要么我先死一死让老乔回来……”
孙策赶紧拉住你,笑容和泪光支离破碎:“放心!这个我熟!”
这个为什么会熟啊!!!
第二天,孙策就向你身体力行地展示了他的“熟”。
一大早,院里的柴就给劈好了,整整齐齐地码在厨房。叶子扫了、花浇了,连货也给搬到前院了。你裹着被子靠着门框,眼下青黑,努力抬起眼皮看着忙得不亦乐乎的人。
孙策擦了把汗,停下来,笑道:“你醒啦!”
叮铃咣啷一早上神仙也给叫醒了……
你刚起床,声音还有点哑:“孙策。”
“在呢!”孙策立刻应了一声,又接着问,“你早上吃什么?家里有什么?我去买还是……”
你打断:“孙策。你为什么在我院子里。”
孙策坦然道:“来帮你干活啊,有没有觉得很熟悉?之前有一次你也是这样……”
你再次打断:“你怎么进来的?”
孙策也不恼:“就这么进来的啊。我说,你那个柴门实在太矮了,哪天我给你砌个砖墙,万一遇到贼怎么办……”
“你、还、知、道、柴、门、是、防、贼、的、啊,”你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给我——出去!!!”
这是孙策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能感觉到她好像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不过也是,他也不喜欢不熟的人动他的东西。
那就换个办法!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事怎么难得倒他!
隔天,孙策蹲在前院的店铺门口,那人支开店门,他就先冲你笑,然后走进去东张西望。
“帕子呢?笤帚呢?你怎么还搬东西啊,我来我来……”
隔壁老板已经探头往里看了好几次了,你深吸一口气:“孙……”
“孙策!”孙策自觉道,手臂上还挂着抹布,“上次是我不对,女孩子的屋子不能随便进的。”
他这么率直,倒是让你噎了一下,准备好的长篇大论没有说出口,半晌,你道:“……女孩子的铺子也不能随便进。”
“为什么!”孙策低头看你,“开门不就是做生意的吗?我为什么不能进?!”
“就是因为开门是做生意的啊!”你抬头,丝毫不让,“你又不是客人,在这里干嘛?”
孙策自如道:“我帮你忙啊!”
你:“你为什么帮我忙?”
“我——”
你赶紧接上:“你答不上来是吧!你心怀不轨!”
孙策愣了愣,随即点头:“也算是吧……”
你:?
“诶,”隔壁老板看不下去了,“不能这样啊,这样不行!”
你一拍桌子:“你看我就和你说……”
老板:“要给人家发工钱的啊!不然被别人知道了说你畜奴呢!”
你:……
老板挤眉弄眼:“小孙看着身强力壮的,要么你来我铺子里,我给你发工钱?”
孙策侧过去看你,小心翼翼:“可以吗?”
你:……
你算是明白了,身边的邻居给你相亲不成,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送上门的,他们都想把你俩凑合在一起。你又好气又好笑:好不容易在现代不用被催婚了,穿越一趟一下打回原形。
你知道他们也是好意,毕竟在现在的背景下,女子不婚配会遇到很多麻烦;但至少,你也要等老乔自己来抉择吧?况且孙策和老乔的关系你还没弄明白,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他。
孙策给你送花,你原封不动放在门口当装饰和送人;孙策给你刻木人,你放在柜台上吃灰;孙策蹲在门口下雨了,你给他撑把了伞,但不多说什么。
一切都是那么礼貌而疏离。
孙策显然受不了这样,一次又一次跟在你身后问:“为什么啊?”
你不厌其烦地解释:“无论之前是怎么样的,现在我们并不认识——孙策,你希望一个陌生人对你怎么样呢?”
孙策闻言怔了怔,站在原地,没有再跟上来。
那之后很多天,孙策都没有出现过。你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五味杂陈。
唉,回家的线索,断掉了啊。
如果不是以这样的方式遇见,说不定你会很喜欢孙策,毕竟长得还挺好的;但是时不我待,你现在还有一堆事要做,所以,嗯……还是算了吧。
孙策在时,你只觉得他好吵,做什么事情都开开心的,和所有人关系都很好;现在他走了,身边突然……冷清了?
你摇摇头,从巷子后边绕出来,准备坐船去集市。小桥边,一艘小船已经停在门口了,几个其他铺子的老板早就摆好了大筐小筐。
孙策大喇喇坐在船上挥手:“早!”
你愣了愣,孙策又挥了挥手:“我送你们去集市!我撑船可稳了!”
你回过神来,摇摇头:“……我等下一艘。”
“下一艘要很久哦,”船上的客人朝向孙策,“孙小哥,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孙策只看着她,目光期盼,有些不安地手握着船蒿。
……顶着这张脸,太犯规了吧。
你扁扁嘴,提着裙子下了台阶。孙策立刻笑了起来,帮你接过箩筐。
你坐在船尾,孙策在船头撑船。孙策实在太高了,水乡的桥洞于他而言像是塌下来的天,每过一处,他就得坐下来。路没走多长,倒是他、一直在忙上忙下。短暂的黑暗里,邻里们打量着这个忙碌的外乡人,不时低语几句,小声笑着。水波流转,光在人们脸上跳动,转瞬即逝。你察觉到孙策也在看你,转过身去看风景。
到集市了,孙策想帮你把东西拿上去,你摇摇头,这次孙策便不多说什么。
从那以后,孙策来得不那么频繁了,也不再以那么直接的方式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不过如果突然大雨,孙策会从不知道从哪里出现,帮你搬东西;闲逛夜市,收集的善本被过路的行人撞掉了,另一只手会先帮你捡起来,但在你看过来前又隐没在人群当中。他有时在店铺对面的台阶上,有时又在巷子口的大树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不在那里”。
怎么说呢,有点礼貌了,但是方式有点傻。
孙策双手垫在头下,看着头顶的叶子,翘着的腿一晃一晃。
这次是这样的啊,不喜欢早起、不喜欢打扮,如果头一天晚上睡得不好,第二天早上的布巾几乎包不住碎发,疲惫和烦躁就这么写在脸上,但好像一点不在意;胆子也很大——敢就这么跟人跑到坟地里去,胆子能小吗?
她很喜欢看书,每日除了供货、送货,就是在看书、写字——眼睛会不会坏啊?得弄些动静让她抬头;口味更重了、脾气更古怪了,唔,很喜欢漂亮的东西,铺子门口的装饰越来越多——也很懒,明明有那么人想要同她做生意,她却全都婉拒了,好像她开铺子只是为了消磨时间一样。
消磨时间,消磨时间……消磨时间也很好啊。
“簌簌——”
孙策下意识一接——摸到了一个果子。
你站在树下,手肘处挂着篮子,手里还拿着另一个苹果,蓄势待发。
“得空吗,”你偏了偏头,“有事找你。”
孙策赶紧翻身下来,叶子往下掉了一地。他往前几步,又想起来什么,与你保持着一定距离。
“怎、怎么了?”
你从荷包里拿出一个东西,直奔主题:“这个章,认识吗?”
一方小小的印章赫然出现在他眼前,孙策的目光跟随你慢慢移到手上,突然愣住了。
——————
孙策再回来的那天,你还是打开了老乔的木盒。
老乔啊老乔,不是我想看你的**,但是孙策那模样看起来你们俩是真认识啊!我不想再有欺负小朋友的罪恶感了,见谅见谅……
你祷告完毕,找出那几封看了一眼就放回去的书信。
[……近日偶得此物,夜不能寐。吾遍阅藏书未果,望君代为留意,若寻得此物来处,必有重金酬谢。]
相同内容的信有好几封,纸有些泛黄了,字迹和之前清单上的大体一致,应该是老乔没有寄出去的信;回信的来处很广,中都路、上京路、京兆府路都有,几乎遍布全国;信的内容倒是相差不大,都说暂时没有消息。
老乔到底在打听什么?
你看了看日期——几乎都是三年前的回信。所以老乔在三年前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你接着往下翻,老乔收到的回信越来越少,到最近这段时间,只有夔州路还在寄信。
夔州路?那不是离西川很近了?
你隐隐觉得这件事大概和你的穿越脱不了关系,于是抽出夔州路的信件详细查看。
[……依某断,此章形象若非常人,唯释教与之类似,但观其发式、衣式,形象为女,动作较为端直,不似伎乐天女,或为某一菩萨刻画。]
下一张纸上,画面中心是一枚印章,章上的图案像是一位女性,云鬓、趺坐,面部似乎有表情,但线条太短,并不明显。你福至心灵,打开了木盒里的那些小盒子——果然,都是印章。一一看去,你很快找到了那枚印章。这是枚蚀花红玉髓刻成的小印,质感温润,纹路白、黄、红间色。
蚀花红玉髓在国内多见于云南、两广一带有见,早期在南方传播较多,多为饰品,做成印章的不多。仔细看,这枚印章上的雕刻手法比较粗糙,怪不得方才信纸上的图案不太清晰。
菩萨么?你也见过不少不同地区菩萨的造像,动作类似的的确不少,但是这种材质和手法……不排除群众自造的可能性,那可就更难查了;刚来的时候隔壁阿婶说老乔说她“时机到了会走的”……是什么时候?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你拿起印章看了看:神神鬼鬼的。
……鬼?
——————
送完今天最后一个客人,已经是酉时了。最近日头渐长,最后一抹残阳穿过层层桥洞映射在水面上。晚归的行商们划着船,舱里立着一盏小灯,熟悉的人同你打招呼。浮光跃金,每天这个时候,青灰色的街巷就像被上了一层鎏金;很快,辉煌离开了这片小小的街巷,你站起来,点燃了室内的灯。
“要关门了哦。”
烛火照亮的角落,孙策回过神来,抬头看着你,神色中还有些恍然。
看见印章之后孙策久久没有回应,你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但看孙策那模样,你还是止住了话头。
你把东西给他,自己回铺子张罗,余光里,孙策跟了上来,你给他腾了个位置,让他自己静静。
他就这么发呆到了晚上。
“你……真是孙策啊?”
“对啊,”孙策,声音恹恹的,“你终于相信啦?”
“那也没有,”你诚恳道,“就是感觉……也不是没可能。”
你把自己、老乔、老乔和印章以及自己的猜测简单说了一下:“……所以我想,或许我、老乔和你都跟这个印章有关,我就拿来了。”
你小心观察着孙策:“你很难过的话……也没有那么着急。”
孙策挠了挠头:“也没什么啦,就是太久没见到了。”
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开启下一个话题:毕竟孙策看起来好像的确很难过。孙策却又突然打起精神,甩甩脑袋,辫子乱飞:“你说你是另一个时空的人,那你那个时空是怎么样的?那个时空也有我吗?”
“有啊,所以我才不相信你说的。”
你回忆着自己看过的史料,一一和孙策说了。他听得很认真,有时候点点头,有时候又发出疑惑的声音。
“大体是这样的,但确实有出入。”
“果然啊,”你松了一口气,“我翻看了这里的史书,大体上一致。也就是说——”
孙策歪头看你:“穿越的是我?”
你点点头,孙策也有点迷茫了:“以前从没来没有这样过啊?”
这下两个人都懵了,看着对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局面。
“我先来捋一下啊,”你抽出另一张纸,边写边说,“你,因为落水,穿越到了老乔的身体里;你——你咋死的?”
孙策道:“也落水了。”
“哦哦——你也落水,穿越到了这个时空,”你继续道,“然后你认识老乔,或者说你认识一个和老乔很像的人;这个人是——”
孙策小心道:“是我的、我的妻子?”
你古怪地看着他:“怎么还不确定呢?你俩私奔的?”
“啊啊啊这个不重要!”
孙策的脸突然红了,你将信将疑,继续列举着:“——你妻子。嗯好,现在清晰一点了。首先,我们有一个共同点,都在水边穿越的,而且补充一下我醒过来的时候老乔也是去的水边;其次,老乔和你夫人应该存在着某种联系;而这种联系——”
孙策举起印章:“和它有关?”
“嗯,”你点点头,“和你们的定情信物有关。你有什么头绪吗?”
孙策摇头,但是一脸期待地看着你。
“好吧,”广搁下笔,“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
“去水边!”
两人异口同声,默契地击了个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