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凝滞。
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意识却没有清晰多少。
身材壮硕的男性笔直地站在你面前,杜绝了一切逃跑的可能性。洁白的披风平淡地垂落在地上,像是裁剪了一片月光。金属质感的头盔遮住了脸,看不出他的情感波动,你只觉得他以一种从容不迫的冷峻姿态和你对视。
话说回来,他真的看得到吗?
武士刀的寒光闪烁在你腹部,隔着薄薄的衣物,你几乎能够感受到刀刃的寒冷贴着那一小块皮肤。这差点要形成了一个要将你拦腰斩断的亲密的拥抱姿态。
大脑的神经集群都因为这个危险的警告而尖叫——你决定不去赌这个可能性。
武器们掉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搞什么,他是怎么揣着这么多东西在身上的。难道他是什么蓝色机械猫。
幽魂制造者在说话。
在大脑的眩晕,地中海灼热而潮湿的气温的加持下,你总觉得他的声音显得沉闷而遥远。
“如你所见,这是陪伴了我很久的日本刀之一,成色漂亮,锋利,重量适中,最重要的是,在我手里足够致命。让它作为你临别的刑具再好不过——你会简单地变成两节。
“......”
“我会控制好力道,不会太痛苦。别担心,只有一瞬间。如果你不挣扎,血是不会弄脏你最喜欢的房间,维奥拉。”
“..........”
他用一种“今天晚饭就吃芝士焗龙虾”的语气平淡地建议道。
哦哦。太好了。本来以为是前男友阴魂不散的纠缠,没想到他是来杀你的。神经。
在那瞬间,他手里拿着的似乎不是杀人凶器,而是一把漂亮的银色餐叉。你对他而言不是一具冰冷,即将滴落绿色脓液,爬满蛆虫的刀下亡魂。而是某种打发时间的美味小点心。
你尝试呼吸,试图找到一点有力的证据,说服他不要把你的内脏一会儿搅得飞溅满地板。砍头听起来好痛,头会掉在地上发出咕噜的响声。切腹听起来就更可怕了,肠子和肝脏会漏一地吧。那样的残局对于任何一位保洁人员心脏来说都是重击。
思绪却不争气的开始在飘忽,从夹竹桃馥郁浓烈的香气又转移到了柑橘叶苦涩清淡的味道上。
柑橘成熟的季节已经过去了。
你的沉默被他当作了犹豫,幽魂制造者耐心地蹲了下来,和瘫坐在地上的你视线保持平齐。
你确实感觉到了这些年的时光在他身上镌刻了很多痕迹。他成长了。变得更加健壮,危险,致命。而他的技艺也更加成熟了。数十分钟前,他打破你的窗户跳进来时,几乎没有惊动一位守卫。像一只敏捷的猫,稳稳地停留在了地板上。
勇猛的战士,一击毙命的刺客。“珀尔修斯”能够单枪匹马,孤军陷阵去斩杀折损无数战士的邪恶女妖“美杜莎”。
而你,从理论上而言,就是装点他的战绩的可怜怪物头颅,之一。
幽魂制造者继续摊开了他那一堆随身携带致命的凶器为你介绍,袖箭,匕首,掉落在地上,互相碰撞,发出让人牙酸的响声。该死,甚至还有几瓶一看就很诡异的液体。
“你不喜欢?”他歪头,这个动作显出了几分人畜无害的味道,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只猫了,“没关系,我还有别的。唔,这几瓶毒药是东南亚一些小型部落的特产,服下它的几分钟内就会让你大脑眩晕,接着器官从内而外的快速腐蚀,效果拔群。”
你面无表情的拍开了他的手,力道大到足以让他的手背发红。
他笑了起来,停止了侃侃而谈,转而用一种很怀念的语气说道:“嗯,你还是没什么变化。维奥拉。一如既往的坏脾气。”
他是怎么有脸说这种话的?
“你会在别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的时候说好话吗。”你面无表情的瞪他,“还是说,你在指望我向你求饶?”
“嗯哼,显然不会。不,我也没有指望你求饶。”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另一只空闲的手故作温情地捏了捏你的指节。
“只是在感叹。一般的人在靠近我这个距离的时候,头颅已经飞出去了。你有感到庆幸吗,维奥拉?毕竟我们相安无事的待在一起这么久。”
他把“久”这个词咬得很重,音调拉长,几乎显得有几分缱绻而温情。如果他没有带着风尘仆仆的杀意赶来,你会以为这是一场叙旧。
一段突兀的回忆伴随着他的话语闯入了你的脑海,刺痛让你直皱眉。你的大脑强制性的令你回忆起某段时光——
偏僻阴暗的角落,一样闷热潮湿的气候,夹竹桃和柑橘交织,让人迷醉眩晕的香气。
以及蜷缩在角落里,某具被鲜血浸染的身体。
如今那样的场景还被放置在了记忆的深处,和诸多琐碎的画面摆放在了一起,锁在箱子里。
浑身是血的男性,用一种虚弱的表情注视着你。
焦糖色的眼睛在夹竹桃的荫蔽下有些黯淡。那因为缺水的干渴而皲裂的嘴唇轻轻张合,逐渐拼凑成了“救救我”的发音。
你不应该看他的眼睛的。
现在想来,那也不过是他逢场作戏的演技之一。
你在某个闷热的夏日捡到了一只虚弱,饥肠辘辘的小狗,你如获至宝,把他当做老天赐予你的生日礼物对待。而等他的每一寸伤口愈合,每一丝淤青消散,他的尖牙就瞄准了这片土地上的犯罪。
你的家族险些因为失去了两位主心骨分崩离析。
幽魂制造者摘下了头盔,然而头盔下面还有个黑白相间的面罩。只露出了下巴的弧度和那张能说会道的嘴。他声音轻快地和你打招呼:“想我了吗?”
你大声嗤笑:“懦夫。搞得好像我没有见过你的脸似的。这么多年的经历没有助长你的羞耻心吗?让你穿得像个星球大战里的角色一样跑来跑去。”
他耸耸肩,没有被你的挑衅所激怒。
“那只是一个意外,维奥拉。一个甜蜜的小错误。我是个义警,如果每天都露出真容走来走去,那早就已经被仇家分尸了。而我今天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纠正这个错误。”
“——迈达斯夫人已经死了。”
他冷酷无情的宣告。
你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迈达斯夫人的死讯,权利的真空,东南亚的混乱。
...他杀了迈达斯夫人。
作为东南亚根深蒂固的毒瘤,迈达斯夫人依靠着她的金融犯罪,吞并大大小小的公司,日积月累下,几乎要成为这个星球最富有的女人。
你的家族和迈达斯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尽管你们居于地中海一隅,血脉深深的扎根在那些赌场,夜总会和房地产,却还是和她有着牢固的利益的关系。她曾想过将那双黄金之手触及到更遥远的大陆,而与你们的合作也是她小小的实验的一环。
如今她死了。资金链会因为她的死亡和手下的叛乱出现无法逆转的破坏——这里很快就会从有纪律的暴力组织演变为人心惶惶,四处逃窜的集群。…兵戎相见,互相残杀的背叛还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是一定会有人相信你手上还掌握着一部分迈达斯夫人留存在地中海的遗产。到时候接踵而至的还有更多敌对家族。
而她的死带来了权利真空。自她的领地而起,暴力和混乱会像霍乱一样袭击她那大大小小的组织,她的手下会像贪婪的鬣狗一样彼此撕咬,为那仅存着一丁点肉味的权利彼此吞噬。
她仅存的遗产也所剩无几,按照幽魂制造者的说法,她大部分的流动资金已经尽数被各地政权收缴,而不动产和奢侈品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被尽数拍卖。这股浪潮很快就会席卷到意大利。
你似乎真的有些凶多吉少了。
幽魂制造者这名头这些年非常响亮。而他现在来了,这个杀死了迈达斯夫人,不介意以暴制暴,同等屠戮任何罪犯的义警,现在就站在你面前。
但是你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你吞咽了一下口水,轻声开口:“那你的名字也是假名,对吧?安东。”
他心情很好地哼了一声。
“没错。你还是那么敏锐。”
“也不是。只是一张亚裔的脸给出一个欧美系的名字,有些奇怪。”
他歪头:“我就不能是移民吗?你也太刻板印象了,大小姐…算了。”
你们的对话似乎在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不过你早该知道的,这个男人就是个骗子。和他虚无缥缈,无迹可寻的身份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好在他也很好地被这个小小的插曲分心。心不在焉的盯着房间的装潢,似乎他料定了你毫无还手之力,只是用一种怀念的眼神打量着每一个角落。
——就是现在。
你迅速拔出手枪,朝着他没有被护甲遮蔽的腿开了两枪,毫无疑问,这会被他挡下来。不过你也没有想到他反应那么迅速,疾驰像子弹碰撞到他当做掩护的刀刃截面上,清脆地掉落在了地板上。
他完全没有因为那令人发麻的冲击力减缓速度,立刻摆好了作战姿态,提着刀笔直向你袭来。游刃有余,充满余裕。那样的表情,和你第一次拿起猎枪,射杀猎物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他在笑,即便是子弹朝着他的太阳穴擦过:“你在自己的办公桌下藏了一把枪?老派,但是有效。你还是一如既往,狡猾得像只狐狸。”
你迅速起身,依靠着右手的力量翻越过书桌。花瓶被一脚踢到了他盔甲上。延缓了一点他前进的速度。
“你倒是恶心得像条疯狗。”
你直言不讳。
在这间宽敞明亮的房间里,你们各自占据了一个角落。安静地彼此对视。
他哼着歌,拖曳着刀刃向你靠近。
“很显然,我变得更好了。”
“你变得更好了,是吗?”你歪头,继续朝着他开枪。“那你的其他部分呢?也修补好了吗?你的大脑,你那缺失的共情能力,即便与死亡共舞也不会到来的恐惧,回到了你身边了吗?”
他的嘴角不悦的耷拉了下去:“我们有段历史,而你今天表现得有些太没礼貌了。”
你几乎要被他气笑了。
“我救了你,而你报答我的方式就是提着一堆凶器来杀我。”
“我只是想给你个选择。”
“——毕竟对你来说,活着和死去没有什么区别,不是吗?”
他的话诡异的刺痛了你。
…没必要继续射击了。再这么下去也只是拖延时间。
你一脚踢中他的髋骨,避开了那些被金属包裹的部分。而他弯腰前倾,敏捷得像一只猎豹。顺手拧过你的胳膊,狠狠地给了你小腹一拳。一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瞬间在腹部和喉管翻涌,愤怒瞬间取代了理智,顺利夺得大脑的控制权。
什么枪斗术,格斗术,知识理论和实践在大脑里消失了。你就着他的力道往后仰,看似亲密无间的贴在他躯干上,然后狠狠的抬头,给了他一个头槌。
幽魂制造者没有闪躲。他发出了一点闷闷的笑声,一丝血迹顺着他破皮的嘴角滴到了下巴:“我敢肯定,这不是你叔叔教你的枪斗术,不是吗?”
你面无表情:“你就当这是即兴格斗吧。”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你们像爱侣一样彼此依偎在一起,姿态甜蜜,只是结果略显血腥。
他塞带着薄茧的虎口卡住了你的气管,只需要用力,就可以轻易拧断你的脖颈,或是使你窒息。而你的匕首尖也抵住了他的动脉,细密的血珠已经顺着冰冷的尖端滴落在他披风的布料上,迅速晕染。
他突然放低了姿态,在你耳边轻声细语:“我很想你。”
你笑了,更加用力的把匕首往里推了一点:“我也很想你,想要把你碎尸万段的那种。”
你就这样和他安静的僵持着,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始下一步。
过了许久,你轻声开口:“你真的是来杀我的,对吗?”
“千真万确。”
…真是个神经病。
你的匕首以一种刁钻的角度朝着他的脸刺去。至少要给他留下永久失明的伤口。
遗憾的是,他识破了你的意图。另一只手沿着肋骨抓住了你的手腕。最终,他的面罩被你的刀刃丝滑地划开,露出了那双你熟悉的,带着笑意的棕色眼睛。
他轻声呢喃,语气没有什么起伏。
“——现在我既想杀你,又想吻你,有什么问题吗?”
神经病!
感觉上来了写一下这篇。很短,我猜。实在不想写论文受不了了。
幽魂哥:退一万步来讲你让我想亲你,难道你就没有什么错吗?
妹:神经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