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尖叫,有人发笑。
秘密结社的大多数成员聚集在监控室里,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迷宫里逃窜者的丑态。
希拉选择出去透透气。
一个人。
她缓慢地走着,走到议会厅里,走到高大的雕像下,走到那扇通往异界哥谭的门前。
门里倒映着一个充满迷幻色彩的哥谭,天空的绿色极光吞噬了其他可见光的色彩,笼罩了城市里的一切。
蚂蚁大小的人形生物在城市的道路上徘徊行进,钻进爬满了赤色纹路的钢筋铁骨的教堂和钟楼。
一声又一声急促的滋滋声在寥廓的城市里游荡着,蓝绿色的阴影覆盖了所有渺小的事物,它在呼吸,它在咀嚼,它沉闷急促的心跳声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响彻天地,震耳欲聋。
腐烂的越发腐烂。
浓烈的腥臭味、缥缈的蓝色云雾和密密麻麻的黑色飞鸟一同袭来,铺天盖地,争先恐后,妄图撕裂门的薄膜,扯出偷渡的缝隙。
黑色的鸟儿飞近了。
是蝙蝠!成群结队的蝙蝠!
这些凶猛的小怪物扑腾着翅膀,用尖锐的利齿孜孜不倦地撕咬着门,飞蛾扑火般耗尽生命,化作烟雾四散而去了。
有一只眼睛落下了。
希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她抓住了冰凉干涸的眼球。
这是一份感恩节礼物。
希拉张开双手,手心里哪有什么蝙蝠没有变成灰的眼睛,只有一条项链,一根金绳上拴着一个小小的地球,海洋和陆地泾渭分明,八个大洲的轮廓也浑然天成,不见一丝雕刻的痕迹。
八个大洲?
希拉再次数了一遍,没有出错。
她心平气和地把掉落道具放进衣兜里,继续望着眼前奇幻的景象,竟诡异地感受到了亲切、欣喜和满足的情绪,就仿佛这座迷茫的城市是她失而复得的骨肉至亲。
哥谭,你在呼唤我吗?
下界会有他们的存在吗?
希拉心中有种迫切的冲动,她想要不顾一切进入下界的哥谭,亲耳听听城市的心跳、脉搏和呼吸,亲眼见见城市哥特涂鸦式的死水,她几乎难以遏制自己的思念了。
“我欣赏你的勇气,希拉·海伍德博士。”有人拍着掌徐徐走来。
“在找我吗?”希拉转身看向拥有美丽翠绿色眼睛的女人,毫不意外她还没有离开猫头鹰法庭的地下迷宫,“你们商量好怎么处理门了吗?塔利亚·阿尔·古尔小姐。”
“没有。”塔利亚站在远处不再前进,显然,她是会被下界哥谭影响的那批人,几乎没有人不被影响,但眼前这个女人——希拉·海伍德——是个完完全全的例外。
“为什么会存在另一个哥谭?”希拉笑了笑,“塔利亚,你会好奇城市里的东西吗?譬如永生。”
塔利亚皱起眉头,她感到被冒犯了。
希拉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邪恶微笑,她说:“塔利亚,我们会达成共识的。”
“我们不会,希拉。”塔利亚回道,她想起她们年少时灾难性的相遇,一场滑雪比赛,一个遵守规则,一个破坏规则,她当时气坏了,和希拉打了一架,希拉输了,她从未想过会与生命中微不足道的过客重逢,这让她意外地感到了——
“你和小时候一样讨人厌。”
“哈哈,有吗?”
“你觉得呢?”塔利亚反问,她抚摸着自己长而微卷的黑发,跃跃欲试地走到形似洞穴的门前,未知的异界倒映在翠色的瞳孔里,她高昂着头颅,俯视着门里的蝙蝠怪物们。
这一次,她再未感受到理智被侵袭和剥夺,她付出的所有努力在这一刻都得到了理想的回报,胜利的喜悦在她的胸腔中回荡,塔利亚骄傲自信地朝希拉瞥了一眼。
“我还以为会有不一样的东西呢?”来自中东的恶魔之女轻蔑地笑了,“父亲和你们就是在忧虑这些?对于意志坚定的人来说,他们不堪一击,自怜自卑的懦弱者才会为此困扰。”
希拉哑然失笑。
恶魔之女告别了愤怒的干草小姐*,满意地踏上了回程。
与此同时,一个蓝眼睛的英俊年轻人造访了刺客联盟,面见了恶魔之首拉尔斯·阿尔·古尔。
地下迷宫的监控室里——
希拉撑着脑袋,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她百无聊赖地看着迷宫里布莱恩、卡拉、文森特和维克多等人在一番挣扎无果之后,开始互相指责、咒骂和攻击。
“他们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米洛斯·罗德斯听见熟悉的声音,不可置信地转过头,他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碎花裙的小女孩从墙的间隙外探出个小脑袋,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侄女,年仅十岁的艾莉·本宁顿。
“没错,是我。”艾莉稚嫩的声音在这间密室里响起了,她还背着她的小书包,似乎才从哥谭公共图书馆出来。
“艾莉!你怎么找到这儿的!”米洛斯慌乱地走过去把艾莉抱起来,他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布莱恩和卡拉的事,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过了,“我们……”
艾莉冷静地说:“乔安娜给我指了路,我去找她了。”
乔安娜?
监控室里的人互相看了看。
艾莉歪歪头问:“你们在担心吗?”
劳拉关掉监控,歉疚地说:“艾莉,我很抱歉,关于我们对布莱恩和卡拉做的。”
其他人都不敢说话,艾莉也没回劳拉的话。
巴克在凝重的气氛中不自在地动了动,他忍不住开口:“他们做了坏事!很多次!他们的建筑工程好些都出了问题,就因为他们用不合格的劣质材料来降低成本,很多人因此死了!……他们还让利爪来杀爱德华哥哥!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不应该指责!”
“我没指责。”艾莉迅速反驳,她看上去为巴克的主观推测感到有点生气了,“我只是在奇怪你们为什么要给我道歉。”
米洛斯疑惑地看向侄女:“艾莉?”
艾莉费力地从舅舅怀里挣脱下来,她双手环胸,审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她说:“我能先要个签名吗?”
他们面面相觑,然后一致把目光投向希拉。
希拉程式化地抿唇微笑。
“签名?”林肯问。
“是的,签名。我知道你,小托马斯·韦恩。”艾莉拿出自己的照片,然后用崇敬的目光看向希拉,“海伍德小姐,能给我签个名吗?就在我照片上签,我想发在我的主页上,可以吗?”
“当然可以。”希拉接过照片,拿起桌上的钢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一句To艾莉的祝福语。
艾莉宝贝地把照片捧在手心里。
哈哈哈哈哈——
她是第一个实现了赌约的人!
这下她才是班里的老大了,所有人都得听她的指挥!
凯西能理解艾莉此时的心情,她也很崇拜希拉,但是艾莉此时的表现……或许可以用奇怪来形容……
艾莉脸上带着淡淡的怜悯,她说:“我猜你们根本不知道,妈妈和爸爸会骗些没背景的小男孩小女孩回家玩,他们的尸体几乎可以堆满地下室了。哦,也不止爸爸妈妈,还有其他人。”
“什么?!”这是米洛斯的声音,“卡拉,她怎么会!她不是这样的人!她……曾经不是……”
“你是个天真的傻瓜,米洛斯舅舅。”艾莉抱住蹲在地上的米洛斯安慰他,“我曾经想要保护他们,帮他们逃走,但很遗憾,我失败了。然后,爸爸和妈妈就揍了我几顿,把我扔进了寄宿学校。”
艾莉似乎感受到了周围人关切的目光,她补充道:“我没事,爸爸妈妈至少还是爱我的,他们需要我的存在。”
巴克不像大人们那样还能保持理智,他愤怒地吼道:“他们应该通通滚下地狱!”
“我也这么认为,米洛斯叔叔,别哭,别哭。”
“我没哭。”
“好吧,你没哭,是这里下雨了。”
“我觉得事实并非如此。”希拉提出了异议,她迎着艾莉困惑不解和失望的目光,轻轻叹气,“不是‘玩’,是献祭,年幼孩童的创伤和痛苦是美味可口的食物——对于门后的家伙来说。”
“门?什么门?”
“对,门!”米洛斯恢复了理智,“希拉,你和它说话了?它是告诉你了什么吗?”
“什么门?米洛斯舅舅?”
“但这个并不是说明他们没有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希拉一针见血地指出米洛斯心中的设想,“你希望她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坏对吗?米洛斯,你一直不肯承认她没有被地下的那个取代。”
“什么门?取代什么?”
“是。”米洛斯哑口无言,他在侄女固执地追问中感到了几分宽慰,艾莉没有被她的父母影响,这是最好的消息了。
“理理我,究竟什么门啊?”
十二月一日,星期一,晴。
如果是几天前,媒体或许会非常期待Liveonline的创始人希拉·海伍德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他们乐于挖掘这些创业者的感情故事,但是这几天发生太多事了,每一件拎出来都能挑战人们的三观。
特别是今天早上,GCPD公布了威廉·坎顿的详细供词——为了应对舆论的压力,这份供词中牵扯出了很多光鲜亮丽的哥谭上流社会的大人物,并详尽地陈述了他们骇人听闻的罪行。
不是谣传,是真的。
警局在本宁顿庄园的地下室找到了很多孩童的尸骨,在格雷福斯大宅找到了他们偷税漏税、地下洗钱的账本,还在劳伦斯公寓找到了他们违规修建、谋财害命的记录册……
证据被找到,并被证实了。
就连曼柯林公寓楼的爆炸都有布莱恩·本宁顿和文森特·格雷福斯的身影,他们想杀了可能知道了他们秘密的爱德华·坎顿,但无奈雇佣的人太蠢,为了避免暴露还打算再去杀掉乔伊·霍尼斯特,结果没想到乔伊是个疯子,直接引爆了炸弹。
一切的一切,都太疯狂了。
这不仅让哥谭人有了种哥谭要完了的错觉,还让其他地方的人对哥谭更敬而远之了。
2:30PM——
新闻发布会现场——
希拉拿起话筒,表情严肃地注视着场下的媒体。
“朋友们,感谢你们的到来。”
“如果是在感恩节前,我或许会反驳,会失望的批判。我认为我的私事与我的工作是全然分开的,人们应该看见我取得的成绩,而不是只将目光投向我隆起的腹部。”
“是的,我将有一个孩子,这有什么问题吗?我是如此荣幸地选择成为一名母亲,迎接我生命中一位重要成员的到来。”
“假如你不满意这个答案,我也还有另外的回答——我孤身一人,我的双亲都已离我远去了。”
“但是今日,我们相聚于此,只为了讨论这些吗?我们看见,我们知晓无辜者丧生了,这几天真是太疯狂了不是吗?爆炸、谋杀……我们所能想象的坏的事情一一发生了。”
“长久以来,哥谭这座伟大城市结出的胜利果实被一小群恶毒贪婪的人篡夺了,工业化、城市化的惨痛代价要我们偿还,却还要将我们的声音、我们正直朴素的诉求遗忘。”
“对于哥谭的大多数市民来说,现实是残酷的:上城岛深受重工业衰落的困扰,沦为罪恶的温床,勤劳善良的人再难以寻得一份体面的工作;犯罪团体和毒品像瘟疫一样在城市里蔓延,夺走生命的灵性、自由、平等和自尊自爱;庞杂的医疗体系和教育体系消磨掉哥谭的财富,却对你我,对所有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我永远无法忘怀,我的妹妹,我的朋友,是如何被哥谭旧事重演般的噩梦残忍地夺去生命……遭受摧残,剥夺尊严,连我们生存的权利也能成为一张空头支票?”
“我的父母时常对我说:希拉,明天会更好。”
“我信以为真。”
“明天,充满美好愿景的词语。”
“现在,我们正经历着一场明天给予的前所未有的考验,偏见和固执己见加固着旧世界的利益同盟,也分化着我们,致使我们丢掉同情心和斗争的勇气,致使我们互相怀疑和攻击。”
“让我们去看看吧!”
“我们的城市,我们世代生活的地方。”
“让我们去看看城市里年久失修的基础建设,去看看城市里破败不堪的轨道交通,去看看城市里萧条苍凉的旧工业区,去看看城市里被工业废水污染的河流……当你直视周遭发生的一切,是否与我一样感到了心痛和挫败……”
“我们站在哥谭的土地上,怒目而斥空谈的旧时代,我们会行动起来,让平等、真理和正义重新焕发新时代的色彩,哥谭崭新的未来将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中缔造!”
“我是这座伟大城市的一份子,我在这里出生、长大、学习和生活,我的理想也在这片土地上扎根……”
“我将永远捍卫正义的发声,直至生命的终结!”
“谢谢你们!谢谢!朋友们!”
*愤怒的干草小姐:Miss Haywood。Hay,有干草之意;Wood,有精神错乱的、暴怒、愤怒之意。
*最后的演讲好喜欢!尽力写得有文采和说服力一点哈哈哈。为什么要写这个呢?因为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蝙蝠侠:猫头鹰法庭》里布鲁斯做的“明日只有一梦之遥”的演讲,尤其是他展开双手,崭新的城市在他面前出现,他说:只求各位花上片刻时间,与我一起想象,哥谭的“未来是”。太迷人了!我觉得右上角标注的“喘息声”简直就是我的心声,谁能不喜欢布鲁斯,谁能不支持他!
*现在感想:终于修改完了,真的拖了超级久。
*最初写完时候的感想
卷一终于写完啦!感谢大家的观看!
哈哈哈,没想到能扯这么多,当初开文的时候我还以为写到六七万就能够完结呢。写的时候还有点心虚,看的漫画太少了,就好多胡扯的东西。
之前非要卡着3000-4000,有些地方怪怪的;也有很多内容是写的时候想出来的,没有细一点的大纲,就出现了一些突兀的人和事。所以,这段时间也会陆陆续续对前面的内容进行一些修改。
谢谢大家!非常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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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新闻发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