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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头……有什么好看的？”
“姐姐，这个人是举荐我师兄的恩人，本来他也算位极人臣了，可惜一时做错了事……”
谈话间，犯人已经押上来了。卡珊德拉探头探脑的看了会：“是他吗？”
“不太像，应该是他的弟弟刘文起。”
犯人押到刑场正前方跪下，官吏开始大声诵读罪状，聘用妖人，行巫蛊之事，祸乱朝廷忠臣，挑拨谋反，罪证分明，即时问斩。
罪状朗读完毕，犯人在在案台上伏下身子，被按着伸长了脖子，膀大腰圆的刽子手持一把寒光逼人的大刀，先往左右掌心吐口唾沫，双手扛起大刀，全神贯注的看着伸长的脖子，没有倒数，没有声音，台下熙熙攘攘的民众默默的看着这一幕，而台上的刘文起貌似已经吓尿了裤子。
刽子手骤然大喝一声，声起刀落，咔嚓一声，鲜血喷出四五丈远，苏檀吓了一大跳，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还是卡珊德拉一脸淡定的拦了他一下：“小心点，别摔倒了。”
刽子手下刀快，干脆利落，断裂的脖颈切口光滑，以苏檀的目力，还能清晰看到富有弹性的血管迅速缩骨肉之间。滚落的人头被刽子手抓着发髻拎起来，那张苍白、还淌着血的头颅只是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好似用陶土捏成的玩意儿，看着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看着有点眩晕，世界好像褪去了所有颜色变成灰白，卡珊德拉看他脸色不对，小声问：“你还好吧？”
苏檀听不到声音，他看着那枚淌着血的头颅放上污脏的盘子，盖上白布，由另一个小吏端走了，尸身也被抬走。接下来，才是鲁国公，刘文静。
刘文静面色红润，头发也没乱一根，若不是身穿囚衣，他看着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许是身份高贵，他没被人直接按在案台上，而是自己跪了下来，目光在人群中来回，忽然，他看到了苏檀。
“要犯可还有遗言要讲？”
一只手轻轻搭上苏檀的肩，苏檀回头一看，是师兄。他套了件灰色的长衣，官服的颜色从袖口和领口漏出一线。
李淳风看着他，眼神怜惜：“没事。”
苏檀不自然的移开目光：“我当然没事了。”
刘文静定定的遥望着李淳风一行人，又好似目光空无一物：“此身已经分明，是非罪过，由后人评说。”
小吏开始朗读罪状，与刘文起的大差不差，朗诵完毕。刘文静自己伏在案台上，刽子手熟练地扛起刀，摆好架势，一刀落下，人头落地。
人群窸窸窣窣的议论起来，刘文静似乎就是今年被砍的最大的一个官儿了，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还有。
行刑结束，人群渐渐散去。李淳风也要抓紧时间回去了，临走时，他恳切的对卡珊德拉说：“姑娘，麻烦你照顾好我师弟，他在山上待得太久，不谙世事，勿要见怪。”
“我没被吓到！”苏檀猛地抬头，“我又不是小孩子！”
“知道你不是，师弟。”李淳风从袖里摸出一些银钱来，哄他：“去卖几个柿子，或者听听戏，怎么样？”
苏檀别扭了会，还是收下了，他本来不想拿的，但是眼下最好吃的时令果子就是柿子，不吃馋得慌。
李淳风望向卡珊德拉歉意地笑了笑：“真的要走了。”转头匆匆离去。
苏檀掂了掂银钱，抬头向卡珊德拉露出笑容：“姐姐，我们去买吃的吧！”
熟透的霜降柿子软嫩娇贵，论个卖得挺贵，苏檀买了三个，留一个给李淳风。买好了柿子小心翼翼捧着，找了个干净地儿坐在路旁牙子一口口小心的用麦秆吸着吃，柿子肉滑嫩化渣，连卡珊德拉都不由得从这份纯粹的甜蜜中感受到了活得久带来的幸福，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又甜又好吃的果子！这长安真是来对了！
吃完小小一个柿子，两人都有些怅然，好像还没品尝足够，柿子肉就飞走了。
卡珊德拉说：“好想再吃一个。”
苏檀摸摸口袋，师兄给的还剩了一点，但是仅够买一个馒头。
“我们去挣钱吧！”
苏檀能想到的挣钱渠道是算命，而卡珊德拉的思路不同往常，她知道长安城郊外一直有老虎流窜，发生过好几起伤人事件，这事也常被赵后瞻提起。为了解决虎患，官府张贴过悬赏公告，只要能抓到吃过人、危害甚烈的老虎，就赏银五十两，不过奖赏再丰厚，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的。
“打老虎？”苏檀愣住，“真的能杀吗？普通的陷阱没法弄死老虎吧？弓箭也没法做，要伤到老虎只能近身，可近身谁比得过老虎的力气？”
“你可以做到的！”卡珊德一脸神秘的微笑，“相信我，跟我来吧！”
卡珊德拉先带着苏檀去京兆府拿下了悬赏捕杀老虎的公告，根据布告上老虎频繁出没、祸害的地方确定老虎的领地范围，只要在领地范围内耐心蹲守，一定会知道老虎日常巡视的规律，找到规律，就有机会捕杀老虎。
“到时候，你可以自己决定是杀还是不杀。”
“呃，我真的有的选吗，不被吃了都算很好了吧……”
“别对自己那么没信心嘛，要相信你自己，还有……”卡珊德拉意味深长的看着苏檀，苏檀还是一头雾水，“还有什么？”
“还有你身体里的东西，你知道的。”
苏檀想了会才明白过来卡珊德拉指的是什么东西，是那片几乎已经融入心脏的奇异碎片，慷慨的赐予了他秦皇汉武都梦寐以求的奇异长生。而且，好像，还一点副作用都没有，似乎除了令人长生，也没别的作用。
果真如此吗？苏檀不信天上能掉这样的馅饼，可偏偏最可能知道真相的卡珊德拉又神神秘秘的不肯直说：“姐姐，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吧？”
“有些时候，答案需要自己去探求才最有意思。”卡珊德拉笑眯眯的，“等我们亲眼见到老虎，面对致命的危机，你或许就会知道自己要怎么利用了。”
“还要这样？等等，姐姐……哎！”
“我去西市买东西！”卡珊德拉远远的喊，“不用想太多，提前告诉你师兄一声吧！”
看着卡珊德拉的背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屋檐后，他还是有些茫然：去打老虎？
靠我自己……吗？
他不敢对李淳风说明实情，只说自己想去长安郊外散散心情，李淳风痛快的答应了，殷切的叮嘱他注意安全。
卡珊德拉也买好了必要的工具，结实的长绳，一些用于猎熊的工具，都是在合法范围内能买到的威力最大的东西。准备停当后，两人骑马向长安高陵县出发，官府悬赏的老虎曾在高陵县一个村庄叼走了一个少女，又流窜到附近吃了几个人，不确定这两起事件的犯事虎是不是同一只，只能先碰运气走走看。
卡珊德拉教苏檀如何辨认动物的粪便和蹭留下的毛发，老练的猎人仅凭粪便就能识别出粪便的主人，在草食动物聚集的地方，也必然会有猛兽出没的痕迹。而加上鹰眼这一特殊能力，找出老虎的踪迹更容易了，他们直接轻轻松松找到了虎穴，虽然虎穴里暂时没有老虎，可附近散落的凌乱骸骨还是令人心惊。
苏檀捡起一根骨头，看了半天：“这是人骨头吗？”
“不是，是鹿，这根才是。”卡珊德拉递过来一根沾着泥巴的骨头，又开始教他怎么认人骨的特征，单一骨头不足以判断，不过能找到其他有特点的骨头就能猜个七七八八了，如果能找到盆骨，看宽度还可以分辨出男女。
猛然间，似乎是因为闻到一阵特殊的气味，卡珊德拉快速爬上树：“老虎要来了！快上来！”
苏檀赶紧跟着爬上树，蹲在较粗的一根树枝上，透过绿叶的遮掩向下张望，很快，他就闻到了属于野兽的气息，刺鼻，带着血腥味。
在树上俯瞰，瘦长的老虎当真像极了一条黄黑相间的大虫，它在两人走过的地方嗅了好久，突然两爪抬起搭在树干上，仰头直勾勾的看着向下张望的苏檀，苏檀紧张得心脏停跳了一瞬，老虎冲他张开嘴巴，发出威胁的低吼，利齿森森。
即便在树上，苏檀依旧恐慌，被死亡攫取生命的威胁与恐惧的感觉轻飘飘的，像黑白无常守在身后，等着收走他的命。
死亡。
苏檀又想起来了，那枚苍白的、淌血的头颅，散布在虎穴附近的尸骨、堆积起来的衣服碎片，卡珊德拉递过来的，属于少女的腿骨。
死亡，死亡，死亡。
即便到了这般危急的情况，卡珊德拉语气依旧轻松自在，认真的指导：“你听，这就是猛兽感到威胁时会发出的吼声，在它们心情比较放松的时候，它们的声音……嗯，会比较可爱点儿？”
苏檀现在看树下的老虎一点都可爱不起来，他感觉老虎打算爬上来了，它的爪子平稳地抓着粗糙的树皮，开始慢慢向上爬。
“它要爬上来了！”苏檀紧张地大叫。
卡珊德拉淡然的说：“老虎会爬树很正常的，它们不一定会爬到我们这个高度来，放心，这种动物很清楚自己的体重。”
“可是……”
“不要被恐慌影响到你理智的判断。”
卡珊德拉的话语坚定且充满了力量，苏檀渐渐镇定下来，卡珊德拉是位好老师，她说的准没错。
他看着老虎在为爬上来尝试了好几次，在感觉没法爬到如此高度最终落回地面，甩着头慢慢走远了。
“老虎是种很聪明的动物，而我们现在处于虎穴附近，它随时可以回来围堵我们，我需要提醒你一点，人类单靠自己的脚力跑不过老虎，也跑不过熊。怎么样，你决定什么时候下树？不下树的话，可没法猎杀到老虎哦。”
苏檀冷汗涔涔：“姐姐，别这么说了。”
“你必须尽快做决定。”卡珊德拉依旧是镇定的语气，不过她已经近乎命令，“天色已经不晚，如果等到夜幕降临，就算想逃跑也会变得更困难，你会在丛林里迷失方向，而老虎的耐心和听力不比你差多少，趁现在还有太阳光，抓紧时间。”
要下去吗？
苏檀再次看向树下，树下那么安静，风吹过树叶，掀起海浪一般的叶涛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