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努涅斯导师听他们讲述遗留的诗句后,找了一位熟悉巴塞罗那街头巷尾的老牧师询问,很快得知了符合诗句的具体地点。老牧师给他们绘制了简易的地图示意。他记得在那片芬芳草地不远处有一条溪流,如果溪流未干,可以沿河道辨认方向。
卡洛斯.努涅斯导师将他们送到一处隐秘的地道入口。“通过这条地道,你们可以安全地抵达城外。保障好自己的安全,带着叛徒的人头回来。无论什么时候,兄弟会绝对不会容忍任何叛徒!”
隐秘的通道开掘粗糙,部分通道还有流水滴答,被树木的根系扎穿,不得不拧断一些枝条侧身挤过。斑鸠提着油灯呵气:“地下好冷。”
塔希尔感觉还好,或许是因为平时修行基础深厚,他到这样阴暗湿冷的环境自然通体发热,气感更加明显。
“哎,你说,那个叛徒写那些诗句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关心他的故事,他只知道他杀了我父亲。”不是卡耶塔诺作保,养父母也大概率会在狱中被折磨致死。
斑鸠不吭声了,两人在坑道里遇上了各种情况,溅了一身泥水,最终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长吁了一口气,被太阳光照得有些睁不开眼。塔希尔眯着眼给斑鸠缠上了黑色的遮眼罩,再给自己戴上,在阳光照耀的地方看地图对比方位,“应该是往南边走。”
两人徒步走了一段时间,斑鸠觉得双眼可以适应阳光了,把眼罩摘了下来,有点纳闷地说:“拉法尔真的会在这附近等我们吗?想想就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他会不会搞点埋伏在那里。”反正无别事,斑鸠索性放飞思绪,“哎,你别走得那么快,等等我啊。”
塔希尔放慢脚步节奏:“是有这样的可能,但是巴塞罗那都已经被我们牢牢掌控住了,他从哪里调援兵?如果他想活下去,那应该往马德里跑。”
“那他是不想活下去了。”
“咎由自取。”
斑鸠索性不聊关于叛徒的事了,而是问他接下来要不要继续跟着他们留在巴塞罗那,并且好奇地问他在马德里干什么了,那里不是已经是圣殿骑士的天下了吗?
“马德里还有一位导师在驻守,在努力重建情报体系,宫廷里我们也还有人呢。”
“还有一位导师?我怎么不知道。”
“哈哈,知道这位导师存在的确实少。”
“你接下来是选择留在巴塞罗那还是马德里?”
塔希尔毫不犹豫地说:“马德里。”
“回马德里干什么?导师们都觉得马德里很快要陷落了。”
“什么?”塔希尔大吃一惊。
“联盟军舰队已经抵达毗邻瓦伦西亚的阿尔特亚湾,你来巴塞罗那没多久的时候,瓦伦西亚的人民就投向了联盟军。瓦卢西亚和马德里之间距离不算太远,中间就只有一个雷克纳要塞,以联盟军的兵力,攻破要塞是迟早的事,大队人马冲过去,马德里根本守不住。”斑鸠简明扼要地阐述了现在的军事情况,“不过很奇怪啊,他们放着雷克纳不去打,非要来死磕巴塞罗那,导师们怀疑是因为卡尔三世想先打下巴塞罗那,所以联盟军队的指挥官也不得不来打巴塞罗那,可能是这位国王觉得打下巴塞罗那的战功更耀眼一点吧。”
“可是……这跟马德里……”
“巴塞罗那都能被攻破,西班牙就没多少能防守得住的大城市了。”
塔希尔沉默下来。
斑鸠说的没错。巴塞罗那一旦被攻破,凭借坚固的城墙和地理优势,再想夺回来就是难上加难,更早之前丢失的直布罗陀想夺回来都没能成功。国土沦丧,战役失败无疑是最能打击人心的。
无怪乎安德烈导师坚定站到了卡尔三世一方,就以西班牙目前的国力与兵力现状,还有平庸的国王,光靠维拉达利亚斯导师一人再天纵奇才也难以支撑整座摇摇欲坠的大厦,除非法国下大力气支援,否则根本看不到什么取胜希望。
只是这一选择对维拉达利亚斯导师而言太过残忍,也太孤独。
斑鸠突然问:“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是快到了。”塔希尔已经听到了老牧师说的那条河流,沿着河流的大致方向继续走下去,很快就能抵达那片开满各种野花的水滩。
斑鸠先发现了水滩岸上铺陈的美丽色彩,不过并未在水滩附近看到什么人影。塔希尔扭头问:“鹰什么时候来?”
“鹰飞过城墙要不了多久,现在说不准还没放呢……”斑鸠嘀咕着,立刻敏锐地捕捉到天空的一声鹰啸,惊喜地笑起来:“是我的鹰!”
斑鸠的鹰在高空盘旋,并未直接飞下来。这代表鹰的视野范围内不存在显眼的大型猎物,鹰俯冲下来只是抓走了一条倒霉的兔子。斑鸠挠挠脸颊:“叛徒好像没来。”
“《仲夏夜之梦》。”塔希尔想起来了,“我们要等到晚上,爬到树上休息会吧。”
两人爬上树休息,轮流观察。熬到半夜,鹰都窝在斑鸠怀里睡着了,塔希尔先发现了拉法尔的踪迹。水光倒映着清夜之月,他的身影在滩涂边格外显眼。
他掐了下斑鸠的脸,把斑鸠掐醒了,斑鸠第一时间安抚鹰的情绪,好在鹰惊醒后只是扑腾了下翅膀,并未发出声来,乖乖伏在斑鸠怀里,看样子还想睡。
晚上鹰看不到东西。斑鸠用自己随身带的包袱给鹰造了一个柔软的窝,放在结实的树杈上,鹰朦胧地睡着,一点没动弹,只在落进窝里稍微调整了下姿势。做完这些,斑鸠小声说:“我爬树,你吸引他注意力。”
塔希尔没意见。叛徒拉法尔就坐在水滩不远处,塔希尔一落地,拉法尔就抬起头,露出怪异的笑容:“你来了,不错。”
“想好自己要死了吗?”
拉法尔表情平静:“我早就知道。。”
“有什么想说的?”要为斑鸠争取注意力,只能扯点没用的闲话。塔希尔注视着他,他想讲什么样的故事?
“埃内斯托导师怎么样了?”
“……他还好。”
“还好?不用这么骗我。我听说了,他又一次出卖了兄弟会,在巴塞罗那被囚禁起来了。”
“又?”
拉法尔表情都变得不正常的兴奋起来:“当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突然叛变,当然是因为他!全都是因为他!”他语气激动起来,几乎是在狂吼了。
塔希尔出乎意料地冷静:“哦?那你说说。”
拉法尔讲起了遥远的过去,故事的开头是一项营救任务,一位重要的盟友被圣殿骑士迫害身陷囹吾。鉴于敌人正迫切地想把盟友悄无声息的弄死在监狱里,埃内斯托做出了一项决定,亲自出面和一个与圣殿骑士有关联的人接触商谈。
“很怪不是吗?在马德里的精锐刺客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去和一个人接触?除非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发现什么证据了吗?”
“证据?当然有!但是谁会相信他见过猞猁?还亲手触摸过提泽纳!但是他放任提泽纳继续留在圣殿骑士团内,甚至还和猞猁频繁书信来往,考虑送给他一个导师的命!”
塔希尔不敢相信他几近癫狂的胡言乱语,但是这话背后代表的意思更令人恐慌,拉法尔接着说:“你猜猜猞猁开出的条件是什么?他答应埃内斯托,会用提泽纳……呃啊!”他未完的话语都被从天而降的的斑鸠一袖剑掐断在喉咙里,双手无力地在湿泞的滩涂上抓挠,塔希尔被这突然变故惊呆了:“斑鸠?!”
“你已经知道得够多了。”斑鸠抽出袖剑,擦拭剑刃上的血迹。
拉法尔仰面躺着,灰蓝的瞳孔倒映着塔希尔的脸,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他好像依然在注视着,嘴角恍惚在微笑。身下的血在水滩漫开,徐徐污染了水中清白的月亮。
塔希尔有点愤怒了“可是他说的很重要!”
“知道太多对你并没有好处,叛徒已经死了。”斑鸠安抚闭合拉法尔空洞的眼瞳,割下他的头颅包裹好,“安息吧。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该回去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塔希尔突然觉得斑鸠有些陌生起来,他知道斑鸠是在保护他。
只要他们不说,谁也不知道拉法尔临死前说了什么,他留在墙上的诗句不过是一个被圣殿骑士榨干利用价值后无情抛弃后的失败者的诳语,没人在意,但是塔希尔不能不在意。
埃内斯托曾与猞猁有过接触与交易,想用苏檀的命来交换利用提泽纳达成某些目的。
只是瞬间,塔希尔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见埃内斯托一面,越快越好,他被安德烈导师囚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无声无息地死亡。
跟斑鸠回到巴塞罗那交付任务。斑鸠对他还有点不放心,看着他回屋里躺下才向他道了晚安告别。
塔希尔躺了没一会就一跃而起。埃内斯托会被关在哪里他不知道,但是他觉得猫眼应该知道,他曾问过他要不要去看一眼。
偷偷摸摸来到猫眼卧室,撬窗溜进去,小心翼翼的举动让塔希尔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他刚翻进去冰冷的袖剑就压上了他喉咙:“谁?!”
看清是塔希尔后,还穿着睡衣的猫眼一脸不可置信还有点惊恐:“你他妈半夜发什么疯?!”
“我要去见埃内斯托,你知道他被关在哪里对吧。”
猫眼更恼火了:“你不是说不去见的吗!现在半夜鬼鬼祟祟进来还是为了这件事?!”
塔希尔语速加快:“听着猫眼,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反复无常后悔了,但是我现在真的需要马上见到埃内斯托,不然他被人谋害死了,我就没办法问到重要情报了。”
“他不会死。”猫眼收回袖剑,转身从衣架上拉下衣服穿上,“安德烈导师本来想公开处死埃内斯托,但是卡洛斯导师不同意,一定要维拉达利亚斯导师来裁定这件事,在维拉达利亚斯导师来之前,埃内斯托的安全时刻都有人保障。”
两人并肩而行,天边已经微微露出晨光。塔希尔忧心忡忡:“我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兄弟会内部有人可能想要埃内斯托早点死?安德烈?”
“这我不好说。”
猫眼带塔希尔走进监禁埃内斯托的牢狱,在兄弟会执掌巴塞罗那权力时,这里遣散了大批无辜含冤入狱的民众,仅有少部分被确认有重罪的犯人依旧在这里服刑。
关押埃内斯托的牢房条件不算好,起码不是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走上二楼猫眼就看到了昏倒在一旁的士兵,他立刻狂奔起来,还没到牢房附近就大吼:“谁在那里!”
不管有没有看见,猫眼的咆哮声确实惊动了楼上的刺客,迅疾从塔希尔的视野里逃窜出去了。猫眼上来看到埃内斯托的牢房门已经半开,他冲过去检查埃内斯托情况,发现没有流血才大大松了口气。
塔希尔扑到刺客逃跑的窗户前向下探视,除了一闪而过的人影,已经追赶不上了。
“埃内斯托有没有事?”
“我……很好……”埃内斯托被猫眼扶起来,咳嗽。
塔希尔看着他,也不用避讳猫眼在场:“你见过猞猁?”
埃内斯托的表情瞬间难看起来,一刹那他想否认,看着塔希尔凝固的脸色明白此刻再狡辩也没什么,长叹出一口气:“是。”
“但是我没见过他的脸,他戴着面具。”
塔希尔揪起他领子大吼:“为什么!”
“塔希尔,冷静!”猫眼按住他手腕,却没真正用劲。埃内托斯被他激烈的动作勒紧得呛咳了下:“伊甸碎片的使用已经有了明确的方向。继续和圣殿骑士对抗下去只会无谓的消耗这个国家的未来!放着强大的力量不去使用,这是最可耻的浪费!”
“哦?”塔希尔怒极反笑,“你又答应了猞猁什么?把他送出去?!”
猫眼不知道塔希尔口中的“他”是谁,但无疑是相当重要的人,不然塔希尔不会这样勃然大怒。埃内托斯缓了口气,“当时我还不能确定他是否存在,直到拉法尔突然叛变,线人死伤惨重,很多刺客的亲属受到牵连……猞猁告诉我,他们有个成员从牢狱里保出了一个刺客亲属家庭,理由是情妇求情,问我那位是否是兄弟会的间谍,我查过后发现并不是……”
多年后,塔希尔走进Valverde庄园学习,这个学生正好与当年被圣殿骑士作保出来的家庭有密切关系,还是被梅迪纳公爵亲自带进了庄园。
这件似乎微不足道的小事立刻引起了埃内斯托的注意。他好奇到底是谁能让圣殿骑士冒着风险去保护与刺客有关系的家庭,这个遗留的孩子还能平安长大,回归兄弟会。
这个年幼的刺客血裔在他进入庄园之前,是在被谁抚养?是那位不是兄弟会线人的圣殿骑士吗?
然而答案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向他敞明,在迎接于尔森公爵夫人的会议上,梅迪纳公爵直接公布了苏檀的来历与身份。震惊之后,结合塔希尔在庄园中的表现和行动轨迹,他猜测这位突然出现的导师正有可能是抚养塔希尔、引导他回归兄弟会的人。
他暗中与猞猁沟通,猞猁立刻表现出了极大兴趣,并说自己会想办法再次见到这位导师,如果有需要,他希望埃内托斯可以全力配合。他不仅仅想要伊甸碎片,更希望得到苏檀掌握的知识,因此苏檀绝对不能死。
再之后,猞猁再未来信,他不知道猞猁的研究进行到什么地步了,可以利用提泽纳的力量到什么地步,他能做的只有做好职位本分上的事,但外部环境却越来越糟糕,波托卡雷罗的士兵抓到他时,他一度以为这是猞猁为实现某种目的迷惑人心的诡计,所以没有进行太激烈的反抗。
塔希尔直直盯着埃内斯托,埃内斯托神色颓败:“我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了。”
塔希尔思索梳理着埃内斯托的话与他现实经历的对照。
从监狱那一次与波托卡雷罗的对峙起,到自己潜入卡耶塔诺老爷举办的宴会刺杀哈维尔,猞猁带着人准确无误扑上来,再到前往瓦伦西亚,与改名换姓的拉法尔遇上……
他恍然大悟,拉法尔为什么会突然发疯,宁可主动跑到巴塞罗那求死也不愿回到圣殿骑士势力占优的马德里。因为当塔希尔亲口说是因为追查到叛徒线索,并且保证一定是在瓦伦西亚时,拉法尔觉得只能是圣殿骑士团上层出卖了自己,他们觉得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塔希尔追到了瓦伦西亚,并以笃定的语气断定叛徒一定在这里。
同样被出卖的或许还有埃内斯托本人,只是埃内斯托自己没发觉罢了,他的被捕真的是一个那么偶然的巧合吗?
卡耶塔诺能幸存下来,简直危险又幸运。因为埃内斯托亲口否认了他是圣殿骑士叛徒的可能。再者他确实没说谎,因为情妇求情——谁知道求情的情妇是谁?他的情妇估计有上百号,自己都记不清楚,旁人想一一查证更困难。
恐怕猞猁自己也想不到,卡耶塔诺的“情妇”是个男人,还是自己迫切想夺得知识的兄弟会导师。他放出哈维尔的线索,就是想利用拉法尔这个鱼饵诱引塔希尔上钩,通过抓捕塔希尔要挟最想得到的苏檀。
唯一想不通的点,大概是他没在宴会上布置号严密的埋伏,带来的人手也明显不足。加上有“内鬼”卡耶塔诺的帮助,他轻而易举逃脱了陷阱。
在瓦伦西亚时,猞猁似乎也没有大力帮助拉法尔的迹象,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手底下没人了?
【1】兄弟会豢养的鹰主要起到干扰敌人的作用,真正能和鹰共享视觉的人不多,同时作为刺客的一门传统来豢养的。(流水的刺客铁打的鹰.jpg)财大气粗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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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序列九:无可奈何花落去(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