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这明显是被人下蛊了,还是最厉害的黑苗蛊。”
“有没有这么离谱?还最厉害的,大师你不会是想骗……哎呀,谁打我?”
“闭嘴吧痴线仔!大师见笑了,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那这个该怎么破解啊?”
“黑苗是苗族之中最神秘的分支,黑苗族人无论男女都会使用蛊术,这个病必须去一趟黑苗寨。”
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有人相信这个?可阿七还是在管家的押解下,来到了黑苗寨。
寨子说得神秘,实际就安置在公路附近,但是车子无法开入,要步行十分钟。
寨门建得高大,木柱装饰着繁复的纹饰,重重叠叠的翘檐好似飞鸟的翅膀,居中的匾额写着四个笔走龙蛇的大字,可他们一行人都不认得是什么字。
里面的吊脚木楼古香古色,鳞次栉比,沿着山势而建,一栋一栋地挨着连成片。
显然这个地方很少有外人来,黑苗族人见到他们一行人,目光透着探究和疏离。
在管家和寨主交涉时,他一个人偷偷溜出来,到处乱逛。
青石板的道路在吊脚木楼之间穿行,有着高低不同的落差,由各种石阶连接,路边开着几朵小花。
他晃了一会儿,遇到几个苗族少女。
她们穿着少数民族的服饰,头上戴着红花和银簪,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他,他抬手要打招呼,她们却匆匆走开。
他尴尬地放下手,不经意瞧见一道影子站在石阶上方。
那人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戴着黑头巾,脖子上挂着一大一小两圈银环,身穿着斜襟直袖的深黑衣袍,袖口绣着花鸟鱼虫的精致纹样。蜡染铜鼓纹的紫蓝长布条扎在腰间,更衬得人宽肩细腰,鹤势螂形。
右耳悬着扁球形银铃铛耳坠,下端系着长长的银线流苏,直垂到肩膀上。
那人也注视着他,眼神阴冷又淡漠,似乎散发着寒气。
“嗨,你好!”阿七笑得灿烂,扬了扬手。
那人就这样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模仿着他的发音,说出了两个字:“你、好。”
发音虽然生涩,好在声音低沉,带着金玉碰撞的悦耳清冽,倒不至于违和。
这地方的同龄人虽然不少,但是没有一个搭理他这个外族人,难得这个异族少年没有走开。
阿七故意搭讪道:“我叫伍六七,靓仔你叫什么名字?”
见少年迟迟不回答,他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差点忘记了,你是不会说汉话吧?”
“我、会。”少年又是一字一顿地说,走下台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阿七一愣,下意识抽回手,但是少年攥紧他的手不松开,还在掌心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字,又指了指自己。
“……柒?”阿七有些迟疑地开口,怎么还有人起这么随便的名字,比他的名字还要随便。
少年点了点头,又直勾勾盯着他,开口说:“你、身、上、有、蛊。”
阿七愣了一下,“真的有蛊这种东西?”
“跟我走。”少年拉着他,不顾他喊着“喂喂喂靓仔你在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以强抢民男”,来到最东边的吊脚楼。
少年指着楼里,“蛊。”
门没有锁,也没有掩好,露出一道两指宽的门缝。
“真的假的?靓仔,我不爱读书,你可不要骗我。”阿七好奇地伸着脖子,往门缝里瞅。
屋中阴冷幽暗,摆着玻璃箱,里头养了几只古怪的大蝴蝶。
柒推开门,拉着他来到玻璃箱前,抬手打开了灯。
“这不是蝴蝶吗?”阿七隔着玻璃看了很久,怀疑这个相貌堂堂的少年是不是神金。
蝴蝶青金的颜色在灯光下宛如波光粼粼的江面,一片翅膀有成人巴掌大小,近尾处有一圈类似人类眼睛的花纹,艳丽又诡谲。
“是蛊。”柒的汉话越说越流利,他掀开玻璃箱的盖子,一只蝴蝶翩跹飞出来,飞到门外,飞到青石板路上。
那只蝴蝶在日光下宛如精灵,羽翼逐渐褪了色,变成了半透明,最终透明,化为一缕白烟。
阿七不禁伸手去捞一把,白烟从指缝溜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魔术?”
“不是魔术,是蛊。”柒将掌心朝上摊开,消散的白烟丝丝缕缕地汇聚,迅速在他的掌心上盘旋,最终化为一只蝴蝶。
“还说不是魔术,明明就是魔术。靓仔,你是不是故意在逗我的?”
柒没有跟阿七争辩,转动眼眸往他身上瞥,“你生病了?”
“嗯,对,”他抬头看着柒,“你怎么知道?”
这病也奇怪,在医院里压根检查不出来,但是每晚每晚全身骨头就会发痛,好像被无数鼠虫啃咬……
远处传来的声音拉回了思绪,“阿……阿七,你怎么跑出来也不说一声啊!这种地方不能到处乱跑的,小心又被人下蛊!”
“没跑,到处看看。对了,大保,这是我新认识……”阿七才想要介绍新认识的朋友,一回头,却发现那个异族少年不见了,“咦,刚才还在的。”
“都叫你不要乱跑了,你不听,现在跟我去见寨主吧!寨主说他都不一定能治好你呀,要请那个什么什么祭司,但是必须要等到下个月初一,真系好麻烦啊……”
阿七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鸡大保的絮絮叨叨,转头望见神秘清冷的异族少年站在高高的坡上,俯视着他。
那种眼神带了冰冷的审视,眸底如同深不可测又波澜不惊的潭水,潜伏着隐蔽的危险。
【二】
“喂,靓仔,你在干什么?”阿七双手做喇叭状拢在嘴边,冲树上的人喊道。
树上的柒没有答应,他背着背篓在摘果子,顺手抛了一颗给阿七。
阿七一接,用袖子擦了擦,就咔嚓咬了一大口。
柒多采了几颗,就从树上跃下,看阿七津津有味地吃果子,两颊鼓鼓的,像一只松鼠。
看着他快吃完了,柒又递了一颗果子过去,好像在投喂什么小动物。
苗族黑袍的袖口很宽,柒单手拿着果子,袖口滑落,露出一截骨头外凸的手腕,莫名有几分清冷又旖旎的禁欲感。
“哎呀,靓仔,你这么那么客气呢!”话是这样说的,阿七却不客气地吃起来。
不过这只话痨就算在吃东西,也堵不住这张嘴,他漫不经心地望着远方的群山,“靓仔,你从小在黑苗寨里长大的?”
柒沉默地点头。
“靓仔,你对外面的世界好不好奇?”阿七故意逗他说,笑得有点贱贱的。
这几天阿七最近总是缠着柒,和他一起上山捡柴采蘑菇,和他一起浇地淋菜照顾小鸡小鸭……
这次阿七说起大城市的生活,说起小吃街,说起游戏厅,说起云霄飞车,兀自说得欢乐。他微微眯起眼,咧嘴开心地笑,显得那么朝气蓬勃。
柒一直不说话,那双冷淡的眼睛像一池寂静的湖水,偶尔有风吹过,也不起涟漪,现在却悄悄起了微弱的波澜。
阿七侧过头看他,有点遗憾地说:“明天就是初一,后天就要走了。”
空气立即安静了,柒眼睫微微抖了一下,表面上却好像没什么很大的情绪起伏,“我、会、去、找、你。”
【三】
十一月末,已入寒冬,城市下了雪,道路和高楼覆盖了一层泡沫,就像是凝缩于雪花玻璃球里的风景。
不知不觉,已经快到年关,马上要放寒假了。阿七挎着单肩包,拐进了咖啡厅里,暖气瞬间轻柔地包裹过来。
他找个位置坐下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写论文。
“你好,你的咖啡。”
他不经意地低头一看,就瞧见一只手骨节分明,手指像竹节般修长,优雅地托着咖啡杯,放到他面前。
心口有什么微微一动,他抬起头,顺着那只手往上望去,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映入眼帘。
那张脸的主人很年轻,穿着服务员的制服,笔挺的西裤和衬衫,外罩一件马甲。
“有事?”声音也清越好听,像冰块相撞的声响。
“我们认识吗?靓仔,你有点眼熟哦。”
“……”他想说什么,却又沉默了,表情漠然地注视着阿七。
阿七看着那双黑黢黢的双眸,让人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顿时觉得寒气环绕,咖啡厅的温度也下降了几度。
这个靓仔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他始乱终弃了一样。可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的,只觉得心脏跳得飞快,那种陌生的悸动就像在胸腔里装了一只活物,突兀又不安。
还没等他问,咖啡厅的店长喊道:“阿柒,过来一下!”
阿七还以为他喊自己,就瞧见那个靓仔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老师喊他去办公室一趟,关于出国留学名额的事。
其实他对出国留学没什么兴趣,不过还是去了一趟,遇到了上一届的师兄,师兄说一月中旬就要出国了,喊阿七一起聚聚。
他们相约七点去吃烤肉,二十几个人在烤肉店的包厢里高谈阔论,谈笑风生。
才吃到一半,师兄接了电话,出去一趟。
桌对面的同学正在问阿七关于论文的事,忽然听到包厢门口一阵骚动。
“师兄,这位帅哥是谁呀?”有几个女同学注意到师兄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就像蜜蜂闻到了花香那般围上去。
阿七看到那个人,怔了怔,这不是咖啡厅的那个服务员吗?
“他叫柒,是我们系的。”师兄转头对阿七喊道,“阿七,他是你下一届的学弟,来认识一下。”
这位学弟换下服务员制服,穿着深黑色羽绒服和牛仔裤,只是普通的衣服,却被他穿出一种高定的感觉。
学弟坐到阿七身边,抬眸看了看他,“好久不见。”
怎么会说好久不见,阿七有点懵逼。
那双眼睛神秘清冷,叫人怎么也看不透,有种阴郁的气质。
对上那双眼睛,阿七还是扯出一抹笑,“你好啊,学弟。”
……
“来,干杯!”
一杯下肚,直冲喉咙,胃里烧得慌,高度白酒真是烈啊!
阿七看了一眼度数,六十二度!好家伙,这酒都可以当成酒精烧了。
起先喝了两杯还能勉强保持清醒,喝得多了脑袋开始变得昏昏沉沉,手中的杯被人取走了。
柒才将满满的一杯酒放下,偏过头瞧见阿七已经喝醉了,下巴搁在桌面上,打了一个酒气冲天的嗝。
街道上夜风凛冽,气温低得可怜,阿七抖了抖,感觉有谁拖着自己往前走,温热的气流喷洒在脖子上,有些痒。他忍不住挠了挠,又奋力挣了几下,中途还抱着灯柱吐了一回。
喝醉的人确实是不讲理的,柒死死揽住阿七,将他送回了家。
说是家并不准确,这是阿七在学校附近租的公寓,高档住宅的大平层。
柒摸了摸阿七口袋,没有找到钥匙,问阿七要门锁的密码,他又醉得一塌糊涂,只能带他去了酒店。
酒店前台投以奇怪的眼神,不过还是维持着礼貌性微笑,恭敬地鞠了个躬,“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
柒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拿了房卡就带着阿七搭电梯上楼,刷卡进房,感应灯在开门的一瞬间就亮了,扶他走到床边。
阿七往后一仰,就倒在床上,往被窝里拱了拱。他面色潮红,酒劲上来,难受地哼哼唧唧,被柒灌了一点蜂蜜水,才变得安分。
他安静地闭着眼,主动把自己裹成粽子,呼吸声绵长平稳。可能还是感觉不适,睡梦中仍然蹙着眉头。
翌日中午,某人一觉睡到十二点,醒来时头痛得要死,使劲拍了拍脑袋,“昨天我一定是喝假酒了!”
他抬头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酒店套房,忽然浴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年轻人云蒸雾绕地走了出来,浑身上下只有一条浴巾系在腰间,身材修长,肌肉线条流畅又有力量感。
大脑当场宕机,阿七感觉好像有一朵蘑菇云在脑子里爆炸了。
他手脚乱挥,脸色爆红,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不好意思,我好像断片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这位靓仔一脸坦然,毫无起伏的声音增加了说服力。
**的发梢滑落几粒透明的水珠,从脖子辗转到锁骨,往下,往下,再往下……
阿七转了转眼睛,但是直勾勾的视线牢牢黏在那六块腹肌上,无法挪开。
他咽了咽唾沫,“呃,那学弟你冷吗?”
【四】
到了年底,全世界都忙起来,大学生准备进入考试月,上班族忙着年底盘点,商家忙着年末促销。
平安夜这天,学校里随处可见红彤彤的苹果和红艳艳的玫瑰,以及秀恩爱的情侣。
“我看那些人就是有病,好好的圣诞节过得跟情人节似的,还送什么平安果,这不就是苹果吗?一个还卖二十块,真他妈坑爹!”
在阶梯教室里上课,听着同学的抱怨,阿七泄愤似地啃着手里的苹果。
确实,他还是头一回感受到这么浓的圣诞节氛围,下午他突发奇想,去买苹果,发现平时论斤卖的苹果今天论个卖,一个比一斤还贵,幸好他不缺钱,不然真的吃不起了。
不过这些不是关键,关键是周边的情侣叽叽喳喳的,冷冷的狗粮直往脸上拍。
单身狗不禁化身成柠檬精,散发出酸溜溜的气味。
哇靠,这些情侣怎么什么节都要蹭?防范艾滋日要不要蹭一下?
冬天的傍晚萧瑟沉闷,天黑得很快,夜风很冷,寒气袭人。
阿七走出教室,被冷得透心凉,双手揣兜,缩了缩脖子,埋头疾走。
昨晚刚下过一场大雪,积雪很厚,到处都是白皑皑、蓬松松的,像童话里的世界。
几只越冬的鸟雀在裹成雪糕状的树枝上蹦跶,碰得雪花簌簌落下。
马路上的积雪已经被铲除了,露出黑色的路面,像条不和谐的疤痕,不过不铲掉也不行,车子没法通行。
刚走了没几步,就看见迎面来了一个穿着深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他戴着羽绒服的帽子和橘红色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
自从那天之后,这个学弟经常在他身边出没,不过渐渐熟络过后,感觉这个学弟人还挺好的,甚至偶尔会一起吃个饭。
阿七正跟柒吐槽今天上课的那个老师上课十分钟吹牛三十分钟,路过一家奶茶店,感觉嘴巴有点干,就对柒说:“学弟,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给你买杯奶茶。”
不等柒回答,他大步走向奶茶店。
才付完钱,一个女生靠过来,不太自然地挽了挽头发,不好意思地问:“伍学长,能一起吃个饭吗?”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只手突然从后边搭着阿七的肩膀,几乎同时,女生瞪圆了眼睛。
搂着他的那一只手力度不小,阿七转头一看,没想到是柒。
柒那双眼睛黑沉沉的,盯上对面的人,散发着肉眼可见的冷气,“这位是?”
“学妹……吧?”阿七挠了挠头,他确实不认识那个女生。
“抱歉,我不知道……”女生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冒起来了,扭头就跑。
什么意思?阿七一脸懵逼,却听学弟换了一个话题,“今晚吃什么?”
“烤肉?”
漆黑的夜幕下,这个城市灯火辉煌车水马龙。刺骨的寒风刮过脸庞,阿七缩了缩脖子,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柒将他的围巾挂到阿七的脖子上,围得严严实实,仅仅漏出两只眼睛。
围巾软绵绵的触感像是轻柔的羽毛拂过心头,抬头瞧见柒放大的脸,阿七狠狠地怔了一下。
过后他不禁扼腕,没办法,他就是一只无可救药的颜狗。
“我身体很健康的,这点风小意思啦,你别太小看我了。”阿七扯下围巾,重新挂到柒的脖子上。
阿七注意到了什么,凑近盯着柒的右耳看,“咦,靓仔,你怎么还打耳洞,挺潮的哦。”弯起眉眼,眸里盛满笑意,却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为什么不戴耳钉?”
柒挪开些许目光,漆黑的眼底流光转动,“麻烦。”
满足地吃了饱饱的一餐,他们回到阿七的住所,一起打游戏,过后柒留宿。
本来这个公寓有那么多房间,阿七却厚着脸皮,硬是挤进柒的被窝,“靓仔,你看,今天那么冷,一起睡很合理的吧!”
看着这只耍无赖的七,柒妥协了。
柒睡姿十分端正,直挺挺的,像一具安静的尸体;阿七却在被窝里拱来拱去,像一条欢快的蛆。
感觉有点烦,柒干脆搂住他,迫使他不要乱动。
心脏从后方贴近他的心脏,恰到好处的温度熨帖地烘热着后背。
这种寒冬的夜晚,即使暖气充足,两个人挨在一起,感觉还是挺惬意的。
时间还早,没什么困意,他们懒洋洋地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靓仔,放假你要去哪里?”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国外玩?
但是后面那句还没说出口,就听到柒说:“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
还没交往就要见家长了?喂喂喂等等等等,他究竟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阿七回忆以往的春节,都是在本家的大别墅里度过的,但是今年他不想回广州了。
反正一家人只在大年夜匆匆聚了一下,就各忙各的。
因为是过年,厨师、保姆、司机和花匠统统回家了,好在还有管家鸡大保和他的侄子小飞,不至于让他一个人待在空旷偌大的大别墅里。
“啊对,我今年不回去了……没什么意思,反正回去也是吃顿饭。嗯,好,拜拜!”阿七挂了电话,提着大包小包,跟着柒往林子里走。
这里的冬天不下雪,光秃秃的树枝分割着头顶的天空,脚下踩着厚厚的树叶,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不到十分钟,瞧见前方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寨门,恢宏壮观,气势磅礴。
“哇,这不是?”阿七睁大眼睛,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你难道是……”
柒点了点头,前几天他还在想阿七究竟多久才能认出自己。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种渊源,阿七上前和柒勾肩搭背,挤眉弄眼地说:“这么巧,都是缘分啊,没想到你后来成了我的学弟。对了,你还没有叫过我学长,叫一声来听听!”
下一秒,感觉脖子被圈住了,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滚烫的热气送入耳中,“学长。”
阿七感觉耳畔那块皮肤好像烧了起来,酥酥麻麻又热**辣。
靠,这个靓仔那么会的吗?
【五】
穿过寨门,阿七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跟在柒身后。
黑苗族人瞧见柒,全都恭敬地颔首避让,却对狐假虎威的阿七视而不见。
柒领着他来到最东边的吊脚楼,入门就看到那个久违的玻璃箱和蝴蝶。
一只蓝青的蝴蝶从门外飞了进来,停在柒的肩膀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那只。
这种时节怎么会有蝴蝶呢?阿七手贱,伸手去逗那只蝴蝶,但是蝴蝶化为几缕轻烟,飘转着消散在空气中。
他不由得睁圆眼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是怎么搞的……”
柒没有给他吃惊的时间,转身拉他往楼梯那边去。
楼梯摇摇晃晃,踩上去吱呀作响,二楼没有安装门,家具都是木头的。
阿七漫不经心地环视一圈,余光瞧见柒打开衣柜,换下羽绒服。
不是第一次见,但是那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那结实匀称的胸膛,真是让人想入非非。
一晃神,柒已经穿上异族服饰,转过身来,长长的白银耳坠挂在右耳上,随着他的动作一摇一晃,仿佛要晃入心湖里。
“哟,还挺好看的。”阿七嘴角勾起痞气的弧线,故意撩拨了几下耳坠的流苏。
手立即被抓住了,柒低头,将阿七的手凑近唇边,说不清的温柔缱绻。
他挑着眉,往上瞅,眉目在灯光映照下泛着皎皎华光,令人心湖的涟漪更加荡漾。
丝丝缕缕的热气呼在手上,带来一股难以抑制的痒意,这股痒意直往他的心里钻,并在心尖上轻轻挠了一下。
……
过几天就是春节了,即使入了夜,黑苗寨还是很热闹。
阿七坐在门口木槛上,望着灯火熠熠的夜景。听到在灶台前忙碌的柒问他:“吃肉吗?”
“开饭了?”阿七搓着手,关上门,来到饭桌前,“什么都行,我……”
看着面前红辣鲜香的火锅,再看看一脸平静、正在往锅里放肉的柒,他嘴边的那个“不挑食”终究没能说出来。
湖南仔怎么那么能吃辣?可能就是颜色红了点。
不信邪的阿七咬了一口肉,辣得直吸气,毫无形象地上蹿下跳。
柒瞧见阿七辣得嘴唇都红了,眼泪都辣了出来,他马上给阿七倒了一大杯茶。
阿七一口喝干,嘴里辣到窒息的痛楚才消褪下去,转眼就瞧见柒已经端起锅,倒掉了,重新准备了清锅。
……
吃了饭,阿七陪柒一起收拾碗筷后,也没什么娱乐。他拿出手机,想玩游戏,却怎么也进不去,屏幕上的圈圈转啊转,点了好几下,都没反应。
却见柒拿出一个手电筒,又往他手里塞了一叠衣服,“跟我来。”
夜风很冷,吹得枯枝发出破碎的声响,阿七瑟瑟发抖。没走多久,空气逐渐升温,温暖湿润的气流扑到脸上。
这不是错觉,两旁的树木恢复了绿意,仿佛是春之神遗留下的角落,或红或白的花朵缀在枝头,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花香,蜜蜂在花丛中嗡嗡地忙碌着,热闹繁华。
原来这里是一处温泉,难怪这附近的温度那么高,四季如春花团锦簇。
池子里满满的热水,水汽氤氲,白雾袅袅。
“这该不会要……”鸳鸯浴?阿七感觉脸上一烫,小眼神偷偷瞟向旁边人。
那位靓仔倒是坦然,将衣服一脱,就泡起温泉。
阿七脸上愈加发烫,却对上柒带了疑问的眼神,他挠了挠脸,这下倒是显得他心里有鬼了,于是也慢慢吞吞地脱了衣服,进了池子里。
温泉水的温度很高,整个人仿佛浸泡在盎然的春色里,阿七感觉额头冒着汗,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一场又一场。
莫名地,心口一痛,好像有什么蛰伏的活物苏醒过来,随即很快变得又烫又胀。
热度直往下面跑,他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却发现了一件尴尬的事,简直尴尬得想从地球逃到火星。
不是吧?这样也行?可能最近积得太多了吧?
他往柒那边偷瞄一眼,那边的人却已经不见了,散发热气的身躯已经贴到他的后背,浓厚的荷尔蒙气息瞬间让人心旌摇曳。
“我能不能摸它,学长?”
他还没回答,下一个瞬间,他就被整个握进温热的掌心。
“……你……你……这算是问题吗?”喉结上下滑动,声音变得黏黏糊糊。
“不是,是告知。”
十指骤然缩紧,原本脑子就晕晕乎乎的,对方这么一捏,尾骨都软了,粉红从耳根晕染到他的脸颊,他短促地“嗯”一声后,就咬紧了牙关,可细碎的哼声还是从牙缝里溢出来。
他挣扎了几下,最终无力地搭在那双作恶的手上,黏腻的缠绵令人深陷其中,在温泉池边投下晃动的影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银丝滴入温泉之中。
……
感觉自己好似跌入了柔软的云层,阿七迷迷糊糊地醒来,没有睁开眼,感觉到自己已经躺在了柔软的被褥里。
有人在轻轻地亲他的眉心,可他实在是太困了,连眼皮都抬不起来,骂了一句,就翻身扎入被窝。
【六】
只是摸一摸而已,又没有更深一层次的交流,也不算吃亏,不过……所以这算是交往了吗?
第二日清晨,阿七醒来,神智模糊地坐起来,忽然意识到这件事。
等他望向床的另一边,伸手一摸,被褥已经凉了,柒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冬日的暖阳照入昏暗的房间,床脚放着一套苗服,叠得整整齐齐。
左看右看,他没找到自己的衣服,干脆拿起来穿上。
深蓝的麻布长袍搭黑长裤,系大红色的布带,勒出腰部利落又流畅的线条。长袍袖口拼接一圈鲜橙色的布料,布料宽二十来厘米,上面用各色丝线绣了密密麻麻的井字纹。
穿了那么一身,低头看了看,还挺像那么一回事。阿七不会包头巾,只随手将头发绑成小揪揪,再把一对鹿皮长靴穿上,就出了门。
黑苗寨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几个苗族妹子打量着他,小声议论。
他想过去问问柒去了哪里,谁知她们瞧见他过来,立即一哄而散,唯独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立在原地,笑嘻嘻地望着阿七。
她似乎早就知道阿七的想法,“小哥哥,你要找柒吧?我带你去找他。”
女孩子不像寨子里的人穿得灰扑扑的,她穿着艳丽,还戴着银项圈和银帽,随着她的一跳一步,帽顶的银花和帽沿垂挂的银流苏互相撞击,发出哗哗的声响。
跟着她走一段路,阿七瞧着这个古怪的女孩子,出于好奇,也是无聊,故意问她:“你为什么不怕我?”
女孩子将双手背在身后,转身看向阿七,“为什么怕你,我会下蛊啊!”
“你真的会下蛊?”
“对啊。”女孩子的回答轻轻巧巧,没有半分犹豫,有种理所应当的坦然。
有什么东西在心口膨胀,手下意识地揪住心口附近的布料,阿七面色已然沉了下去,声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语,“开玩笑的吧?”
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脚步轻盈,“原本我是想给你下蛊的,不过已经有人给你下过了。”
“谁……”
“学长?”即将出口的话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