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末世降临后的第一个夜晚,阿七有点睡不着,或许是因为午觉睡得有点久,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夏天的夜晚又热又潮,令人窒息的静谧之中,虫子不安地唧唧叫。
清冷明亮的月光从窗外照入,他侧头看了看,却什么都瞧不见。
为了节约空间,阿七和柒住一个房间,不过摆两张床,中间隔着帘子。
这个是柒的要求,可能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比较注重**,阿七就同意了。
其实当时阿七笑得特别猥琐,“靓仔,是不是晚上要撸啊?”
成功获得来自某只靓仔的死亡凝视。
狗子向来警觉,土豆睡在阿七床边的毯子上,知道他醒了,蹭了几下他的手背。
阿七无聊地双眼盯着漆黑的天花板,一只手搁在床沿边上,摸着毛乎乎的狗头,忽然狗头一动,避开了阿七的手。
怎么回事?阿七用手肘撑着支起上半身,瞧见土豆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尾巴也不摇了,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吠。
“啊啊啊——!”凄厉的尖叫声划破沉寂的夜空。
有情况!阿七条件反射一跃而起,拿起床边的长刀,飞奔进了监控室。
监控室的所有屏幕都开着,但是发现出事的那户人家离得挺远,甚至摄像头都拍不到。
隔着一栋房子,阿七调试高倍望远镜,还是看清那户人家的情况。
透过亮着灯的落地窗,可以瞧见几个步履蹒跚的扭曲人影,正晃晃悠悠地向一对夫妻走去。
这是丧尸?阿七瞳孔颤动,两条眉毛几乎拧成了结。
那户人家的墙不算特别高,但也有两米多,它们是怎么越过墙进去的?
“点样?(怎么样?)”柒也醒了,来到监控室,问了一句。
“好像,不太妙啊!”阿七一边紧盯着那户人家,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那些丧尸好像会翻墙。”
“系唔系咁样?(是这样?)”柒拉开椅子,坐到监控前,指着其中一面屏幕。
阿七伸长脖子眯着眼瞅去,摄像头拍到他家附近的围墙边有几个丧尸互相踩着对方向上攀爬。
惊得阿七额头渗出冷汗,好在他家的墙有四米高,单靠这几只丧尸还进不来。
“呼,好在我有先见之明。”抹掉冷汗,阿七不经意看了看柒,嘴角往上一勾,拿出哄小孩子的语气,“放心交给我吧,小朋友快点回去睡觉了!”
柒还没出声,又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叫响起,阿七赶紧拿起望远镜看去,又一户人家惨遭丧尸入侵。
这户人家没有围墙,很容易被丧尸入侵。奇怪的是,大门却完好无损,只是敞开着,难道有人故意把门打开了?
这个念头一产生,就瞧见几道鬼鬼祟祟的黑影出现在这户人家旁的小巷子里,认真数数至少有六、七个,他们翻墙爬入斜对门那家,看来就是他们把门打开的。
末世才第一天,就开始作奸犯科,这么凶残?看来以后必须要守夜了。
阿七从角落里的箱子里翻出一把复合弩,和十几支木箭,放到桌子上,万一发现什么不对劲,立即给自己装备上。
“佢哋暂时唔会嚟。(他们暂时不会来。)”柒手执双筒望远镜观察了半晌。
可有那么一帮人待这里,谁能安心睡觉,迟早要神经衰弱。
翌日清晨,阿七顶着有史以来最重的黑眼圈醒来,懒洋洋地打个哈欠。
天气太热了,他只穿着内裤睡觉,挠了挠肚皮,找好衣服,准备穿上……
“刷”地一下,帘子被拉开,阿七条件反射地扭过头,就对上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却莫名感觉到波澜不惊的表皮之下,有愕然的情绪在翻涌。
阿七显然醒来没多久,双眼惘然迷茫,头发有点凌乱,没有穿上衣,一只脚还套在裤腿中,露出小绿鸡图案的四角内裤。
柒感觉脸皮在升温,暴露在头发外的耳朵尖微微发红,同时一丝热度在心尖蔓延。
气氛变得焦灼起来,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似乎流淌出无声的电流。
两双眼睛对视了一会儿,阿七蓦地觉得喉咙有点发紧,咽了咽唾沫,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靓仔,怎么了?”
“冇。(没。)”柒立即松开攥紧帘子的手,随即响起关门声。
“额,这只靓仔在搞什么鬼?”阿七穿好黑短裤,纳闷地抓了抓头发。
没有纠结多久,他套上白卫衣,走出卧室,进了浴室,从水桶舀了一瓢水,狠狠搓了两把脸,简单漱个口,扎上小揪揪,然后抓起餐桌上的面包,一边啃,一边晃荡着下了楼,到了院子里。
外头阳光有点热,照到皮肤上,隐约有种毛毛刺刺的灼烫感。
阿七抬手遮了遮头顶的日光,就瞧见土豆趴在兔子笼外面,眼睛发亮地盯着里面毛绒绒的小团子。
兔子胆子小,担心土豆把兔子吓死了,阿七过去拍拍狗头,狗子疯狂摇尾巴,绕着阿七的两条腿转来转去。
阿七留下两口面包渣,扬手一丢,狗子哈着气飞似地跑过去吃掉。
他趁机关上养兔子的小屋的门,溜溜达达地去找柒。
绕到后院,瞧见柒在空地上练习使用复合弩,数支木箭扎着一个早已千疮百孔的靶子。
那个靶子是用纸箱皮做的,在上面画了一个潦草的人形,后面用椅子支撑着站立。
反正都末世了,也没人收废纸箱了,这也算是物尽其用。
阿七瞧见柒脚边放着一只大纸箱,里头放着另一把复合弩,伸手拿起来,轻轻掂了两下,还挺重。
他以前也玩过这东西,挑了一支木箭,架到弩上,到处乱瞄,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就像才拿到玩具枪的小屁孩,柒只觉得他高兴得像个傻子。
“嘿嘿嘿,靓仔,你看我帅不帅?”
柒往侧边跨了一步,让出位置,“试吓?(试一下?)”
“好啊,不是我吹,我当年可是号称百步穿杨。”阿七得意地翘起嘴角,瞄准靶子,扣下扳机,“嗖”的一声,木箭擦着靶子飞过。
“……”沉默了半秒,阿七尴尬地咧了咧嘴角,“一时失手。”
阿七又试两次才射中靶子,虽然只是人形的肩膀,但是不妨碍他开心地吹了一声口哨,炫耀道:“怎么样,靓仔?我说的没错吧?”
“冇同点。(不怎么样。)”柒顿了顿,“假使系丧尸,你已经死咗喇。(如果这是丧尸,你已经死了。)”
这只靓仔真的超认真的。阿七想了想,曲着手肘,胳膊压在柒的肩头上,挤眉弄眼地说:“看不出靓仔你还挺厉害的。教教我吧?”
……
练习一个上午,午餐吃了面条,下午两个人在监控室里削木箭。
才削了三十来支,阿七就偷懒,不想干了,往地上一倒。
柒用木棍戳了戳这条懒蛇,他却装死,一双死鱼眼盯着天花板发呆。
“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阿七突然说,声音有点幽幽的。
“睇吓?(看一下?)”柒指了指角落里那台无人机。
“唉,算了!”阿七伸个懒腰,坐起来。看了又能怎么样?他也管不了那么多,现在唯一能确保的就是,让自己活下去!
日暮西山,夏天的黄昏被拽得很长,屋子光亮足够,刚好不用开灯。两个人一起做饭,坐在餐桌前吃饭。
青椒炒肉丝,凉拌木耳,蜜汁叉烧,白白的米饭堆成小山状,散发着一股独属植物的芬芳。
阿七迫不及待地吃了第一口米饭,“哇靠,靓仔,你给饭看片了吗?这么硬。”
负责煮饭的柒眉头微皱,“有咁硬?(有那么硬?)”
“比我看片时硬。”
“你咁软嘅乜,粉肠。(是你太软了,广式骂人。)”
“你又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软不软?”事关男子汉的尊严,阿七想也没想就呛了回去,还挑衅地扬了扬眉毛。
柒微微前倾,盯着阿七,“点试?(怎么试?)”
那双眼睛黑沉沉又冷冰冰,就像一口不见底的深潭。
靠,这个扑街仔怎么那么有威慑力,明明他才是哥。阿七缩缩脖子,眼神游移,“我就开个玩笑,用不着那么认真吧,靓仔?”
虽然嘴上嫌弃饭煮得硬,可阿七还是统统吃光了,优良传统告诫他不能浪费食物。
阿七打个满足的饱嗝,往沙发上一躺,一边消食,一边和柒商量守夜的事,最后拍板是阿七守上半夜,柒守下半夜。
坐在监控室玩了一会儿手机,还是觉得太无聊了,阿七瘫在椅子上,像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恰好土豆用鼻子拱开了门,跑过来求摸摸。
阿七撸了一会儿狗,就从监控上瞧见那几个黑影从斜对门那户人家的墙上翻出来。
幸好没断电,有盏路灯亮着光,可以瞧见那几个黑影都是彪形大汉,打头那个足有两米高,剃个光头,好像劳改犯。
显然这户人家的储备粮不够,两个大汉争抢着一根巧克力棒,就算刻意压低了声音,依旧引来两只丧尸。
那些人应该练过,论圆胳膊挥动武器,将那两只丧尸物理超度。
卧槽,看来还不是善茬!阿七正眯着眼盯着屏幕,那个光头男不经意回头,凶狠贪婪的目光恰好撞上摄像头!
撸狗的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拿起桌子上的复合弩。
阿七感觉对方似乎发现了自己,却又见他们转身去爬对门那户人家的围墙,预料他们迟早会来这里。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人而已嘛,上辈子又不是没有杀过。
抓着复合弩的手微微颤了两下,他磨了磨后槽牙,下定决心般地紧紧攥了攥,将双筒望远镜挂在脖子上,就关了围墙电网的开关,走出监控室。
院子被泛着青蓝的冷光笼罩,月色温柔得有点阴森。
阿七搭着特意花高价买来的消防长梯,从围墙后冒出半个头,瞧见已经有两个大汉进了对门邻居的院子里。
第三个大汉单手攀着墙头,眼看着就要翻过去,阿七瞄准发出一箭,正好射中那个大汉的肩膀。
大汉惨叫着掉到墙根下,还没等大汉站起,就瞧见周围的丧尸蜂拥而至。
“啊啊啊!”那几个黑影很快被丧尸撕碎,想逃的也被复合弩给射中腿。
但是那个光头男反应倒快,转身就跑,阿七瞄准他,扣下扳机,光头男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拧身避开木箭,眨眼间消失在夜色里……
阿七瞪圆眼,不会吧,这都行?不小心让那个光头大只佬给跑了。
还没等阿七懊恼多久,就瞧见对门邻居亮了灯。
之前有两个人已经进到院子里了,不知道邻居战斗力怎么样。
就在阿七考虑要不要过去支援时,一个穿着青色衣裙、扎长辫子的靓女出现在二楼的露台上!
阿七认得她,是前几年搬来这里的,因为这地方离市区有点远,阿七和柒已经搬出去住了,所以不太熟,只打过几次照面。
这两个大汉显然也住在这一带,是混帮会的,早就听说这栋房子里住了一对如花似玉的姐妹,此刻瞧见站在露台上的年轻女孩,更是哈喇子流了一地。
也不管墙外那些被丧尸咬的兄弟,他们露出见色起意的邪笑,顺着露台边上的水管就往上爬。
正巧水管位于露台下方,刚好是个死角,年轻女孩一时没有注意。
阿七看得都着急了,连忙射出两箭,原本想射他们的胳膊,不小心射歪了,只射穿了一个大汉的小臂。
但大汉忍不住吃痛大喊,引起了年轻女孩的警觉,她面上没有慌张,不知道从哪里拔出一把刀,就扎进那个大汉的脖子里。
大汉再也支撑不住,径直摔到地上,不省人事。另一个大汉见势不妙,转身要走,却被一箭射穿脚背。
浓重的血腥味引得外面的丧尸嘶吼嚎叫,不由得令人汗毛倒竖。大汉见逃无可逃,想扭头跟那个年轻女孩拼了,转身的瞬间,被一把短刀刺入胸膛,只是短短一瞬,刀迅速拔出,鲜血四溅。
还有高手?
没想到这个高手也是靓女一枚。
那把短刀被一个年轻女子拿在手里,她穿着深色T恤的和牛仔热裤,从外表来看既不高大也不健壮,出手却是意想不到的狠辣果决。
那个穿青色衣裙的年轻女孩早就注意到了对门的阿七,用本子写两个大字,“蓝牙!”
阿七回到监控室,拿出手机,打开蓝牙,连接设备底下显示有个“梅花家姐妹”,不多时发了一条信息过来,“谢谢。合作吗?”
之后阿七和柒商量了一下,可以暂时答应下来,柒表示不太清楚对方的情况和意图,不能完全相信。
阿七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这两个靓女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是坏人。”
“……”柒给他一个含义复杂的眼神。
所幸经过这事之后,这一带倒是安稳下来,虽然仍然有不少丧尸,但是至少没有会半夜偷摸爬墙的歹徒。
生菜长得快,一个月就能吃上。末世后才种下的辣椒、茄子和丝瓜都发了芽,长得最快的黄瓜已经长出纤细的藤蔓,顺着架子往上爬了十几厘米。
旁边种的番茄也结了小果子,还没红呢,阿七就辣手摧果,偷偷摘一颗,塞嘴里,用力一咬,酸苦又发涩的汁水在口腔内迸裂,整个人成了表情包。
韭菜绿油油的,柒把上面那一茬割了,被阿七拿去炒鸡蛋。
鸡蛋炒得有点干,可吃起来有一种酥软的口感,配上切碎的韭菜,真是天作之合。
另外又炒了一碟酱牛肉,一盘虾仁,还有一锅乱七八糟的颜色诡异的汤。
“呢個系乜?(这是什么?)”
阿七一脸嘚瑟,“这是我新学的菜式,海草海带紫菜猪肉汤。”
海带不是应该和绿豆一起煲糖水吗?这个真的能吃?
柒怀疑地盯着汤,“跟边个学嘅?烹饪书?(和谁学的?烹饪书?)”
“当当当!”阿七摆个自以为很靓的pose,挑了挑眉,“当然是我自学成才。”俗称,瞎几把煮。
柒试着喝了一口,感觉还行,至少不难喝。
两个人吃晚饭,夜色渐渐黑了下来,虽然没停电,但是室内没有开灯,而是点起一盏露营灯。
灯光暧昧,给彼此的脸镀上一层淡淡的光。
真饱啊!阿七没骨头似地后仰靠在椅子上,听着外面丧尸偶尔的嚎叫,却感觉身处另一个次元,与外面的残酷现实分隔开来。
围墙内的生活是那么宁静祥和,晚饭后,柒去洗碗,阿七去给土豆倒狗粮。
明天就是末世第十五天,到了这个时候,大部分人家存储的食物都已经吃完了,盘算着怎么弄到新的食物。
阿七带上复合弩,钻进了监控室。
半夜忽地下起了雨,防止漏电短路,只能把围墙的电网关了。
阿七用望远镜四处看,但是雨帘绵密,加上夜色浓重,可见度很低,只能又坐回监控前。
余光从屏幕瞥见斜对门那户人家的灯亮了一下,阿七愣了愣,那户人家不是已经死了吗?
有人又开始挨家挨户找食物?但是那户人家已经被光头男那伙人搜刮干净了……
疑问很快得到解答,原来昨夜的雨声干扰了丧尸的听力,一伙人趁机逃出市区,找了栋房子,就住了下来。
反正房屋的主人也死了,这本来没什么,可惜这些人不安分,派了一个病恹恹的女人抱着小孩来敲他们的门。
“求求你们,给一口吃的吧!我的孩子快要饿死了!”她哭得肝肠寸断梨花带泪。
要不是监控器清楚地拍到她怀里的是一个面色发青的死婴,还有在她身后不远埋伏着十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还真的心软,要给她食物了。
阿七缩在屋子里假装自己不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监控。
丧尸逐渐靠拢过来,那些人见他们不开门,于是换了策略。
下午那十几个男人来暴力拆门,拿着各种武器劈砍,门却纹丝不动,只多了数十条划痕。
“砍吧砍吧,能砍得动,我跟你们姓。”阿七一边啃爆米花,一边得意地笑,笑得特别欠抽。
砍了几分钟,丧尸被声音吸引蜂拥而至,那些男人只能暂时撤退。
阿七正用望远镜欣赏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差点与一道视线对视。
他放下望远镜看去,只见一个中年人站在斜对门的院子里,也在观察他这边。
那个中年人身材高大,就算穿着长衣长裤,依旧能看出他肌肉虬结,一条自鼻梁蔓延到嘴角的疤增添几分凶恶之气。
跟上一波偷偷摸摸的人不同,这伙人更加暴力,且明目张胆。
不知道中年刀疤男扭头吩咐了什么,那些人都进屋去了。
接下来的一天风平浪静,阿七蒸了碟腊肠,炒了锅香辣肉丁,馋得土豆围着阿七直打转。
“你睇吓。(你看一下。)”柒忽地把双筒望远镜递给阿七。
“什么情况?”阿七接过一看,斜对门的厨房里冒出炊烟,好像在煮着什么,有一截白白的东西从锅的边缘露出来。
等阿七看清楚是什么,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了。
那是一截婴儿的手臂!
“靓仔……你……你是不是故意的?”顿时感觉今晚的饭菜都不香了。
“冇。(不是。)”柒平静地注视窗外,那双黑眸宛如两潭幽暗的深水,“今晚我同你一齐守夜。(今晚我和你一起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