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或许是我太累了,出现了幻觉。”萧璟勾起一个苦笑,表情颇有种不得要领的无奈,转身朝里侧躺下了。
沈柏川吁出一口长气,心想还好没发现。
这要是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他还休不休息了。
不过之后的几天,沈柏川难得没遇到跌宕起伏的剧情,每天不是在御书房批折子,就是在大殿上听言官们耍嘴皮子互怼。
他都怀疑作者是不是卡文了,怎么最近的日子过得跟白开水似的。
当然这人一清闲,就有了更多机会观察身边的角色。
尤其是萧璟,他并不像小说描述的那般仇恨,也不会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相反,他很平和,一天到晚干得最多的事就是晒太阳,晨起搬一把竹椅放花圃里,然后就着破晓的光闭目养神。
冬日的太阳没有暖意,沈柏川经常得给他多盖一层毛毯才能安心去上朝。
下朝后站在院外月洞门口望一望里面,总能看见墙下有一道清瘦的背影,萧璟呆呆地站在那一小片篱笆园里,下巴微微抬起,眼光幽深,不知道在看哪里。
偶尔沈柏川还会留意他精致立体的面颊苍白得厉害,骨节分明的手臂也愈发消瘦了,他就会找膳房做一些有营养的菜,看着萧璟慢条斯理地吃下去。
萧璟的吃相斯斯文文的,必须吞咽了才会吃下一口,一顿饭能从黄昏吃到晚上。
饭后两人无所事事,就在花园里转悠,伴着满天星辰和萤火,一前一后踩着铺满砖瓦的小路,一路沉默地回寝宫。
此时此刻他会有一种诡异的成就感。
仿佛真的在养育一个生命,真的在照顾怀孕的妻子。
可惜平静的日子持续不久,萧璟开始了新一轮的孕反。
沈柏川手足无措地捧一本母猪产前护理手册,在太医院对着一群年过半百的御医大呼小叫,嘴上说的是:“萧璟有什么三长两短朕拿你们是问!”
心里想的却是:“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拿你们是问!”
御医们面面相觑,百口莫辩,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陛下!萧公子可否不思饮食,难以入眠?”
只见一个身穿御医官袍的年轻人跨过门槛,手上提着红木药箱,上前半跪行礼,“臣见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沈柏川挑了挑眉,将这人从上至下扫了一遍,玉冠束发、金丝箭袖,虽然长得没他帅、没他高大没他威猛,但也算是一表人才了。
单看外表他大概能猜到这位新角色的身份。
太医院陈院长之子,陈念,按照姜钰儿的说法,他也是暗恋大军的一员,曾经寻花问柳,如今官服加身,只为守护一人。
走的是情深义重的人设。
“有关萧璟的孕期症状都在医案里,你一看便知。”沈柏川不想节外生枝,本书全员男同的疯癫程度不是他这个直男能想象的,于是拂袖转身,准备去御膳房给萧璟弄点吃的。
但陈念随他一起转了个身,跪在地上十分恭敬,“陛下,望闻问切须用到本人身上才能精准,否则再好的医术也是空谈。”
话音落下,一旁陈院长的嘴角不太明显地一抽,有些心虚地抬了抬褶皱的眼皮。
沈柏川停下了,“此话当真?”
陈念:“绝无虚言。”
“准了。”
两人对话完毕,全体太医舒出一口长气。
还好咱们陛下脾气不好但是个情感木头。
·
诊断期间,萧璟半坐在床头,伸出一只葱根般白净的手,满脸苍白的病气,“有劳大人了。”
他的表情没有起伏,依旧是那副随时能入定的样子,但眼神中似乎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陈念伸出三指按压在他的腕上,眉头深锁,“萧公子最近可是不思饮食,入睡困难,觉中多梦?”
“他闻不得荤腥,吃不了带盐带糖带油的菜。”沈柏川抱着那本母猪产前护理手册守在他们中间,时不时打断一下,“还有他一个人睡不着,通常得和朕一同入眠,半夜也会惊醒。”
“臣知道了。”陈念收回手,从药箱取出几根针,在炭火上烤了两下,“先前萧公子在狱中待了一年,身体机能远不如从前,怀孕更是雪上加霜,臣先试着给萧公子刺激穴道,还请陛下稍等片刻。”
这意思是赶他走了。
沈柏川不悦道:“不就是针灸吗,朕看不得?”
陈念抬头和他对视,“您不是晕针吗?”
沈柏川:“……”
一个驰骋沙场的开国皇帝,竟然晕针?
陈念见他不做声,疑道:“莫非陛下的晕针症已然大好?”
沈柏川为了不露馅,忙道:“朕这就出去,好了叫朕。”
·
等沈柏川完全出门,萧璟瞳孔里一点流转的精光便弱了下去,“抱歉。”
陈念背对着他给工具消毒,语调平平地回道:“萧公子所为何事?”
萧璟见他不想提,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陈念将烤好的针放在布袋里,一双修长骨感的手熟稔地把细长不一的针排列整齐,随着他摆放的动作,那腕上的箭袖在炭火的映照下反出碎钻似的光。
萧璟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双箭袖,陷入了沉思。
昱国还没亡的时候,他也曾佩戴这种织金绣花的箭袖,里面通常会储备四到六支暗器,有的甚至会淬毒。
就是不知道陈念的这一双,有没有装东西了……
陈念做完准备工作,朝他行了个礼,“得罪。”然后一边按摩他手臂上的穴位,一边小心翼翼地下针。
萧璟眼皮都没抬一个,淡淡地看那尖刺扎入皮肤,暴起树枝似的筋脉。
两人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的凝滞。
最后陈念盖上药箱站起身,转身欲走,萧璟终于开了口,“陈婉的事,我很抱歉。”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倒是听不出有什么歉意。
陈念的脚步停下,像根棒槌似的杵在原地良久,才轻声叹了口气,“陈婉虽为臣的表妹,但她与姜皇后勾结,陛下不牵连我陈家已是格外开恩,萧公子何错之有,为何抱歉?”
萧璟闭上眼睛,“我的存在对于你们而言始终是根刺,纵使我本人只想安分守己地活着。”
陈念向前迈出一步,外袍宽大的袖口随着走动的幅度微微摆动着。
下一刻听见萧璟在身后道:“陈念。”
陈念闻言瞬间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觅声望去,话音都带了一丝颤抖,“你刚刚……唤我什么……”
在昱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只有亲近之人能直呼名讳,比如父母、兄弟,亦或是——
夫妻。
萧璟身为昱国太子,从不直呼别人名讳。
“如果有一天,我不想活了,我希望……”萧璟堪堪睁开眼,嘴角浮现出一抹刺目的笑意,就那么毫无保留、甚至是满怀希冀地望着他,“送我走的那个人,是你。”
“………”
·
通过这次针灸治疗,萧璟的精神好了不少,能吃的东西变多了,睡眠质量也变好了。
沈柏川很是欣慰,重赏了陈念,并将他提拔为主治医师,由他全权负责萧璟的饮食起居。
萧璟明眼可见地圆润了一点,以前在睡梦中总是惊醒一身冷汗,现在半夜起床就是为了一口吃的。
沈柏川也学聪明了,他在床头柜放了一些果干甜枣,只求萧璟能安分点。
然而萧璟根本不买账,说果干太腻,他想喝清甜的汤饮。
沈柏川对天发誓他脾气算好了,可是他连续一个月没睡过一场好觉,眼下耷拉俩黑眼圈,别说苟到大结局了,感觉再不睡觉他就要猝死了。
他一拉被子,侧过身子,不情不愿地道:“朕明日再命人给你熬汤,现在睡觉。”
萧璟大概是第一次被他拒绝,呆呆地坐在床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可我现在就想……”
“你烦不烦啊不就怀个孕吗!”沈柏川的起床气嗡地一下窜老高,直冲天灵盖,“想吃自己去御膳房别打扰朕睡觉!”
“……”
躺回去没多久,沈柏川莫名感觉隔壁一阵凉意,立马清醒地瞪大了眼。
萧璟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眼神冷冽得如同寒冰,那样子说是要刀了枕边人都不为过。
沈伯川弹弹簧似的坐了起来,“你刚说想吃什么来着……”
话没说完,萧璟面无表情地道:“陛下以为,我愿意怀这个孩子吗?”
“……”相处这么多天,沈伯川是头一遭看到萧璟生气的模样,就,怎么说呢……
有点恐怖……
嗯……
还有点好看……
艹,他为什么会觉得一个男人生气的样子好看?!
萧璟见他没反应,冷哼道:“世人皆言,我身为男子却能孕育子嗣,是神赐予的福报,可陛下您不觉得……这是一种诅咒吗?”
沈伯川下意识道:“为什么是诅咒?”
男人能生娃,提高生育率,天大的喜事。
萧璟却笑了,“若非我怀了这个孩子,陛下您早就让我在狱中自生自灭了,又怎么会接我出来,像今日这般厌烦?”
他这个笑很漂亮,但没有任何温度,大半夜的反而有种阴鸷可怖的森寒。
沈伯川心想不就是我拒绝了你一口吃的你至于翻旧账吗?但是他又不能真的这么说,只能好声好气地道:“是朕不对,朕这就给你去煮甜汤。”
“不必了。”萧璟背过身径自躺下,也不盖被子,微微隆起的孕肚露在外面。
看着他赌气似的背影,还有那倔犟的肚子,沈伯川百思不得其解,这人无理取闹的程度就跟他那些当街质问、组队群殴、怒泼狗血的前女友们一样。
等等……
轰的一下,沈伯川的大脑天崩地裂。
想来最近的萧璟如此反常,跟书里的人设完全不同……
对他一句话反应这么大,又是冷笑又是质问的……
莫非……!
“萧璟……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一秒过后。
两秒过后。
沈伯川慌了。
我卡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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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他好像真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