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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钵仍然在向外一圈圈散着佛光,当卢雪深推开院门时,见到的就是四个人并排躺在摇椅上的画面。
“父亲?”他有些不可思议。
“雪深回来了?”林却迷迷糊糊睁开眼 声音懒洋洋的。
少年走到台阶下,艰难的问,“你们这是在?”
“无事闲来话家常罢了,雪深明日可有什么安排?”玉光问他。
寻灵灯盏碎在玉光脚下,他恍若未觉,一脚踏散了聚集起来的一小团灵力。
“还不曾,端看父亲的意思。”
林却摆了摆手,“没什么事儿。”
“无事的话明日去寺里转转吧,卢秋现在身染怨气上门寻仇,不要叫她影响到城内百姓了。明天也不算是个特殊的日子,寺里人应该会很少,即便是卢秋追过来影响范围也不大。”玉光提议说。
“也成,看雪深。”林却说完之后便再未说话。
“卢秋那边已经有消息了吗?”少年惊讶的问。
陆之流指指小池塘边上的金钵,示意卢雪深自己去看。
少年靠近金钵,那佛光依旧在一圈圈向外荡开,阳光汇聚,透过泛折射的光影可以看到一条蜷曲的腾蛇在金钵底部一动不动。
“这是?”
“方才我与你之流先生在长街遇见这个魔族姑娘,她为怨气所染失了心智,之流便将她收在金钵内净化。”谭云楼远远看一眼,“怕是现在还不能恢复神智,至少得等到明日。”
卢雪深一愣,“她也同卢秋有关系吗?”
“她身上的怨气便是卢秋导致,卢秋还掳了她的孩子。对了,她叫阿拉宁,雪深你应该认识的吧?”
“阿拉宁小姐?她怎么会在这里?”卢雪深果然很惊讶,又有几分痛心,“阿拉宁小姐我确实认识,不过说不上熟稔,已经有十几年没再见过了。她还说了些什么其他的线索吗?”
谭云楼摇头,“没有,她的神智本就摇摇欲坠,若不是之流在,她早就被怨气完全侵染。卢秋将她送到我们身边,估计是打的是用怨气秦苒我们的主意,怕是她也没料到这姑娘这么经不住刺激,现在只能等她醒来后再做询问了。”
“倒是可怜。”玉光评价。
“既然如此,我与父亲留在城内便容易威胁到百姓,去城外寺庙倒也是不错的选择,云楼先生和之流先生也一起吗?”
“自然,掌门与小师妹呢?”
“咱们六人自然同去,阿拉宁小姐行动不便,便留在卢府好生放着吧。”
“好。”陆之流应声,“就放在这里吧,毕竟是林却的院子,外人没允许也进不得。”
玉光定下行程后没待多久便起身离开,想来是去找卢与宋了。谭云楼与陆之流也陆续离开,只留了已经昏昏欲睡的林却在躺椅上。
临走前,谭云楼看到少年半蹲在林却的摇椅前轻声说,“父亲已然睡了一个多时辰了,可还是困?”
他转回头,为二人带上了院门。
“那盏寻灵灯你可以认得?”
回去的路上,陆之流问他。
“小师妹的东西,我随不认得,但气息还是隐约能察觉到。”
“那是林却的房间范围,设的角度也十分巧妙,你的小师妹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谭云楼叹息一声,“林却怕是也察觉到了,小师妹与雪深的关系即便我们不说,他们估计也能猜出一二来。还有,此番去寺庙出游,怕也是那两个人设置的调虎离山之计,咱们六人皆不在城中,既给了暗中之人布置的空间,也给了某人暗中下手的机会。你说,那个人会是谁呢?”
“不知,不过我估计此番寺庙之行想必会十分其乐融融。”陆之流一本正经的说。
“你还当真是恶趣味。”谭云楼小声的说。
“表面其乐融融,实则每个人都暗藏心机。谭云楼,你还未曾解释为何要将行程选定在岭南。”
“你也未曾解释为何普度寺的人正赶往岭南。”
——
次日一早卢府便已经准备好了上寺的马车,临走前林却才想起来问寺庙的名字。
卢府大门口,卢与宋肘了玉光一下,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四百八十寺。”玉光微笑。
“什么四百八十四?”
“南朝四百八十寺。”玉光持续微笑。
林却:……
谭云楼:“真是好名字。”
马车有三辆,六人两两一辆,赶在早市刚开时已经到达了寺庙大门口。
站在石门前可以看到寺庙大门进入走过树院子便是大殿,走过大殿后面分为东西塔院。大门前设有彩棚帐幕卖飞禽猫犬,只是因为今日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摊贩也只有零星几家。
进庙上香的香客也有许多,往往是去指定地点供了香火便离开,无人高声喧哗,只有钟声时不时回荡,十分清幽。
众人进去石门,庭院内红树三两棵,红树身后便是壁画,欢喜母图栩栩如生。
“我原定的是咱们在寺内暂住三日,回去后刚好赶上中秋宴,诸位意下如何?”趁着未进大殿,玉光询问众人。
“玉公子安排便是。”谭云楼回答,出门在外,他自然不能称他为掌门。
“好,禅房便在东塔院,若是累了,随时可以歇憩。”
至此,六人分散开来。本不是需要随时聚在一起的少年人,交待清楚事情后便各自做自己的事情。玉光和卢与宋被小沙弥带着去见主持了,陆之流很明显对大殿有兴趣,谭云楼便拉着他去到处转转,欢喜母图下只剩了林却与卢雪深二人。
“雪深,要到处走走吗?”林却问他。
“想去看看百戏图。”
寺庙内常画有各种各样的百戏图,林却找了个小沙弥询问,得知寺内的百戏图在大殿对面的琉璃塔上。
小沙弥明显有自己的事要忙,二人问路之后没有让他帮忙带路。玉光说过四百八十寺并不大,迷路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左右也是闲来无事,二人便决定依着感觉去找那琉璃塔。
今日的晨光依旧温暖,林却穿了一件明黄色的外袍。夏日繁景,他走在院里树下像一个行走的发光体。
林却常穿明黄色的衣裳,只因这颜色看起来明快轻松,穿在身上也会觉得心情舒畅,特别是在这夏日的碧波里尤为明显。春花消弭在热气里,只余下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若是他再不穿些明快的颜色,那生活当真是所淡无味。
“之流先生是佛修,所以平时我也有学过一点佛法。凡间寺庙虽与普度寺有所不同,但奉行的大体思想竟有九分的相似。”卢雪深感慨万千。
一路从大殿穿过去,香客供奉的东西数不胜数。二人将尊像下叙述的事迹和浮雕壁画的内容一一浏览,竟也看到了许多有趣的故事。
“确实,三界之内唯独佛修最为纯善,无论是人间寺庙还是魔界禅院,他们遵循的理念始终如一。”
特别是普度寺的和尚,也不知是修佛修得太过还是怎么的,大多数都有随时奉献的觉悟,就连林却都不敢轻易去招惹。
“还有,据说最近佛子有了要降世的消息,之流可曾与你提过?”林却突然想起前几天在案前不经意扫过的文书。
“先生提过一次,说佛子天生圣体,降世后必会遭怨灵觊觎,但他已经交给了生台师兄处理此事,想必定能找到佛子。”
生台是期之尊者的唯二的徒弟之一,现任普度寺主持一职,林却有次出门偶遇过他一次,只觉得是个笑眯眯的酒肉和尚,不太正经,不像陆之流教出来的,倒像是谭云楼教出来的性子。
“如此,那就静待佳音了。”只是这个佳音究竟是关于佛子还是卢秋,他尚不确定。
林却停步在台阶下,仰头,琉璃塔已经到了。
那是一座仅有三层高的宝塔,塔外铺了一层色彩斑斓的琉璃瓦,每个檐角都挂有纹路繁杂的六角铜铃,风一吹,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琉璃塔便发出清脆的乐声。
这座琉璃塔在出发前玉光便提过一次,它有名的不是琉璃塔本身,而是每层楼凭栏上挂着的红色祈福木牌。
有所求的香客只需花上一百文便可从沙弥那里取得一空白的祈福木牌,木牌上的字随心所欲。寺内提供的金墨,写出来的字折射着金闪闪的光芒,好看得紧,再经过琉璃反射竟渡了一层光晕。
所以即便木牌卖上一百文也有的是人抢着卖,整个琉璃塔的凭栏都被挂得满满当当,一片红。
“先去看百戏图吗?”林却问卢雪深。
“先不急,父亲可要写上一块木牌?”卢雪深看着有些跃跃欲试。
“我没什么要写的,写这个也不过是一种寄托——”
卢雪深已经拉着他到了塔下的沙弥面前。
“客施主,今日限量的木牌已经卖完了,烦请明日再来。”
那是个白须老沙弥,想来年岁已经很大了,说话都慢吞吞的,即便说起拒绝的话也很难有人对他心生愤怒。
“啊?”卢雪深惊讶又有些失落,“这么快吗?”
“琉璃塔承载的愿望太多,所以现在一日只供应五块。”老沙弥解释。
林却了然,那些牌子一个个挂上去好看是好看,但着实有些沉,庙里的人也不好将它们解下来,只好限制贩卖量。
“这位师傅,木牌既是卖完了,那平安带可还有吗?”林却将一块金子放在了小木桌上。
老沙弥下垂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那块金子瞬间变成了两条大红色的绸带,上面还有金线绣制而成的莲华纹样。
“好,好快的手。”卢雪深眼睛睁大,满脸不可置信。
林却笑眯眯接过两条平安带,道谢后拉着卢雪深到一旁的回廊找了个位置坐下。
“父亲,我原以为那老师傅会很——”十五岁的少年见过的人有些少,竟一时找不出来形容词。
“处世之道不同,天下佛修、沙弥皆不会是同一个样子。”林却将其中一条平安带递给他,摩挲了几下料子,“这红绸怕是从哪位高僧的袈裟上拆下来的,看来寺内人才济济。”
卢雪深再次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