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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撒在窗前,林却在窗后的阴影处站了许久,直到院门被人叩响。
“林却,在吗?”
林却打开院门,玉光抱臂站在门口。
“有些事情与你商量。”小麦色皮肤的大高个显出了十分的憨厚,难以想象他是还真那个严苛的掌门。
林却侧身让他进来,然后关上了院门。只见玉光并未走向待客的小亭,而是站在了林却与卢雪深房间交汇的檐下。
那盏寻灵灯就在他的头顶,他却没有抬头查看。
“昨夜你回房之后可有听到什么动静?”他是指二人在竹林告别之后。
“如果是外面的声响,我没有留意到。”林却刚从睡梦里醒来,神色恹恹的。
院内的太阳有些刺眼,二人便在檐下找了两把椅子并排而坐,时不时带起一阵一阵微风将那盏精致的小凳吹得摇摇晃晃。
玉光突然说,“修真界之人事纷扰皆因利趋之,即便是第一仙门内也免不了藏污纳诟。世家的力量不容小觑,魔神能以一己之力摧垮整个卢氏,但不可能真与所有世家为敌,得饶人处且绕人。”
林却掀起眼皮看他,“又是哪家出问题了,竟能扯上我?”
“魔界,卢氏。”
“你这话说来自己信吗?”他仰躺在摇椅上,懒洋洋的顺着椅子摇晃。
“不信。”玉光叹息,学着林却的样子也躺进了摇椅。他体型有些大,把摇椅塞的满满当当的,感觉有些拥挤。
“这些寻灵灯皆是出自与宋之手,包括昨夜那些人也都是她的部下。”
“追你干嘛?”林却懒得说话,回答也是言简意赅。
“他们不知道是我,进来与宋的行踪成谜,我有些担心所以私下探查,昨夜险些被发现。”他私下跟踪别人,现在说起来语气里竟带了几分委屈。
“你们是道侣。”
“夫人是独立的修者,我与她的部下自然是分开的。”玉光看起来既自豪又无奈,“倒是你,你家孩子才多大,你就这么放任他吗?”
林却干脆闭上眼睛不理他,玉光没受影响,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夫人隔几年都会到岭南小住一段时间,我有时会陪她,有时门内事务繁琐,便是她一人到岭南来。点心铺的老掌柜一代换一代,现在这个老掌柜特别喜欢小孩子,夫人捡回来的孩子个个都被他养的白白胖胖的。”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里,总是隔上几阵风过去才偶尔说上一句话。林却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是真睡过去了还是在假寐。
“每个孩子的名字他都记得,唯独有一个的说没有名字,夫人为他取了名字,还在信中提到过几笔。我虽不知道夫人起的什么名字,却好奇得很,只是实在是忙,得空时夫人已经回了仙门,再没提过那些孩子的事情。”
卢府内树上的蝉大多被下人粘走了,但土里的依旧在源源不断的冒出来。不知是隔壁院子还是外面树上的蝉突然开始鸣叫,林却睁开了眼睛。
“说书人讲的你写的故事?”林却问。
“夫人如天神降临救那些孩子于水火,难道不能够作书称赞了?”玉光与有荣焉。
“确实。”
“魔界卢氏那边有人被毒杀,外界在传是魔神的手笔。”
蝉鸣声一声高过一声,远处听到的婢女已经带着小厮到了树下。树枝上的蝉却不知躲避,依旧在一声又一声的鸣叫。林却又闭上了眼睛,似是被下午刺眼的阳光晃得慌。
“当年的事,我想知道全部过程。”玉光缓缓的说。
——
“是他,跟在卢家小姐身边的是他,告诉我魔神大人会帮我的也是他!一直是他在暗中引导这一切,卢秋小姐说无论是在魔界还是仙山,他的计划都是报复卢家!!!”
阿拉宁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她声声凄厉,即为了她被掳走的女儿,也是为自己受骗感到不值。
“即便是雪深告知你去找魔神求助,除此之外呢?你的情郎是你亲手所杀,你的孩子是被卢秋掳走的,这跟雪深有什么关系呢?”谭云楼不解询问,他发现阿拉宁似乎莫名其妙把所有事都怪罪到了卢雪深头上。
那时的雪深不过三岁,作为质子送到魔界却备受冷淡,甚至于被许多阴毒的视线觊觎,反抗是理所应当的。他告知阿拉宁方法,无论阿拉宁死话,她都会向林却提及卢氏,林却便会有很大可能到卢氏,介时卢雪深会借机寻找机会回到仙门,这个计策十分完美。现实也正是如此,林却一眼看中了他收为养子,从而远离威胁和是非。
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但阿拉宁的孩子仅有十岁。
“不——还有些事两位仙君不知道!”阿拉宁阴鸷的眼神宛如淬了毒,“卢雪深一开始根本与卢秋毫无关系 ,是掌门夫人救了卢雪深,二人达成协定,让雪深被卢秋收养,为的就是在仙门卢氏当做内线伺机而动。二人没料到被选定送往魔界的质子是卢雪深,甚至后来卢雪深还得了魔神大人的青睐,他们便借魔神大人之手扳倒了卢氏。”
听她说完,二人一时沉默下来。倘若真如阿拉宁所言,卢雪深和卢与宋真是布了好大一个局。
“所以你告知我们这些,是为了救你的孩子?”陆之流开口打破沉默。
阿拉宁再拜,“阿拉宁言尽于此 ,希望仙君对卢雪深能留个心眼。也请仙君救救我的孩子,她现在还在卢秋手上。”
“卢秋也在岭南城内?”
阿拉宁身体抖了一下,整个人似是脱力一般往地上坠,陆之流挥手,空气虚虚拖了她一把,让她不至于砸个瓷实。
“她……她就在附近,她到处都在,她一定会来报复的,我们——我们一个都逃不了!!啊啊啊!!”
她突然抱着脑袋痛苦哀嚎,浓烈的感情充斥着她的五官,让原本漂亮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
陆之流念了句佛号,右手结印化作金光飞入阿拉宁额头,她眼里金光一闪,缠绕在身体深处的黑影被压制,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她身体里果然存有怨气,这怨气带有主人的主观思想,怕是刚才说的话也会大打折扣。”
谭云楼起身想去扶她,一阵白光闪过,阿拉宁躺着的位置上瞬间出现了一条天青色的腾蛇,直接将谭云楼吓得跳了一下。
“怕蛇?”陆之流意外的说。
“怕得很。”谭云楼默默坐下,把椅子往外挪了一挪,“幼时差点直接被蛇绞断。”
灵草成精本就困难,更何况谭云楼只是一株普通的假苏草,开智更是难上加难。在开启灵智初期他手无缚鸡之力,对于那些低级妖兽而言自然是上等的滋补之物,那段时间怕是活得十分艰难。
陆之流自袖中拿出金钵,向地上一挥手,那腾蛇被他收入了了金钵之内。
“你是怎么打算的?”他问谭云楼。
“你想告诉林却吗?”谭云楼反问他。
将阿拉宁口述的关于卢雪深的事告诉林却,也是将决定权交给了林却,毕竟他是卢雪深的父亲。
“他如果想要调查,早在十二年前便会调查清楚。雪深是与宋仙子送到卢家的又如何,他依旧是我们的徒弟,这十几年来的相处做不得假,若是雪深有这等心眼子,咱们也不用担心他被骗了。”
谭云楼说的言之凿凿,似乎真的有忧心过卢雪深太过纯善被别人骗。
“别装模作样。”陆之流瞪他一眼,“那边先不告知林却,但卢秋掳走阿拉宁幼女,甚至染有怨气之事必得告知他们。”
“当然。”
二人饮罢杯中剩余,起身离开了茶楼,顶着下午的阳光回了卢府,直奔林却的院子。
院门打开,老远就看到檐下林却与玉光并排躺在摇椅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雪深不曾回来吗?”陆之流问
“他去了外面练剑,不知何时回来。”林却挥了挥手,“来坐。”
他身边多了两把摇椅,谭云楼一看,乐了,忙不迭过去挨着林却坐下。陆之流也并未犹豫,挨着谭云楼也坐了下来。
“我同之流在城中遇到个魔族姑娘,她说她孩子被卢秋掳走了,叫我们帮忙救回来。”谭云楼摇着扇子懒洋洋的说。
“你确实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不过卢秋因何掳了她的孩子?她的仇人不应该是林却和我家夫人吗?”玉光接话。
“她的名字叫阿拉宁,似乎是受了卢秋身上怨气的影响有些神志不清。”
陆之流眯眼看了眼被阳光反射得波光粼粼的池塘,起身将金钵拿了出来放在池塘边上。那金钵上刻着看不清的浮雕,被阳光一照竟发出一圈圈的佛光,林却一看也乐了,总觉得旁边应该拿个小音响放佛经。
他对阿拉宁这个名字无动于衷,似乎也不惊讶为何阿拉宁会到岭南来。
“你们把她带回来了?”
玉光指着金钵有些惊讶,他既调查过卢氏的事情,自然也知道蛇女阿拉宁凭一己之力刺杀了魔界卢小姐的战绩。
“卢秋想要我们带回来,顺着她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若是觉得一点怨气便会让我们从内部瓦解,未免有些天真。掌门是有什么看法吗?”谭云楼问他。
二人方才在路上思索了一会儿。卢秋想要报复卢与宋和卢雪深,绑架阿拉宁的孩子做什么?阿拉宁被怨气侵蚀,偏执的认为卢雪深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怨气沾染在她身上自然很容易继续传导,只要谭云楼二人大发善心收留了她,怨气便会慢慢慎入他们的生活中,蚕食他们的意志。
可卢秋大抵没有想到陆之流能一眼看出阿拉宁身上的怨气,直接将阿拉宁收入金钵内。
“卢秋想必还有后手,我与夫人会尽管找出她的下落。”
“真是官方的回答。”林却赞叹。
“叫他们回来吧,大家都在正好将此事告知。”陆之流说。
只见玉光轻一点头,却没有传音,而是隔空对着上方一点,悬于梁上的精致灯盏突然破碎,洒了一地的灵力。
寻灵灯被击破,女人抬头若有所感。
“雪深,我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