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过去,在还是人类时,楼西斐有个情同父子的死党。
他们臭味相投,狼狈为奸;他们相依为命,互扯后退。
操他的。
你真别说,这叫碧昂丽·阿德里安的虫族和那混账确有几分神似。他心想,要不怎么有个词叫远香近臭,这多年不见,如何不叫他能念上一念?
他们是见利忘义、道貌岸然的一路货色,楼西斐曾坚决否认这个事实,他当然是个正直的三好青年,他发誓过,他必须要活成一个公义的标杆模范,然后现实就摧毁了他自命清高的人格。
如今楼西斐已经清醒地知道曾经是什么将他们这浮萍浪梗始终连结,是愤怒、不甘与野心同卑微的命把他们连结,这连结曾如何不堪一击,后来便如何牢不可破。
奥瑞啊,他不禁要呻吟,他上上辈子想必恶贯满盈十恶不赦,料来莫不是人神共愤到了极点又岂会摊上这孽缘?所以说,这不,遭了报应,他暗恨,定是自己上辈子仍助纣为虐不知悔改,才会落到如今这个悲痛的境地。
如此,抱着“我入地狱,我们都入地狱”的心态,楼西斐自信满满,他的好儿子必须也来了——拜托,吃了那顿K记拿了联名纪念品的家伙又不止他一个!
……
只不过,啧,天不遂人愿。
……
他得说他做过太多尝试。
他已经积攒了无限的恼恨。
失望聚沙成塔,雪花不停落下,高山上积雪会要崩塌。
……
还是说回社会紧急援助吧。
社会紧急援助,一项政府予以具特殊贡献雌性的福利保障措施,依楼西斐之见,这东西实乃多此一举,令虫尴尬,需要它救命的虫终日得望洋兴叹,而不需要的虫……他们如嚼鸡肋,他们真的不想要。
对能拿到相应指标的优秀雌性来说,想想吧,他们序列高基因稳定更不缺接触雄性的渠道,又做什么要在大街上丑陋地发疯等随便一个什么虫来搅弄私密之至的意识域就为了解决那点毛茸茸的小问题?
天哪,羞辱他们或许不必如此迂回曲折!
不过常言道“马有失蹄,人有失足”,虫也一样,自这条无用又无害而十有**拟定出来唯能作秀的政策出台以来虽少有起作用,但存在感倒却真不低,没错,在社会新闻里。哪怕理论上来说接到通知且符合要求的雄性都有义务前往救助,但左一个“首先保证自身安全”右一个“力有不逮”,也总有符合条件却没去救援或救援不利的雄虫与死者家属或朋友产生纠纷。
埃诗南迦·楼西斐是臭名昭著、生性残忍,但楼西斐却还想维持住本我里的一些东西好聊作慰藉,即使是他那“乐于助人”的虚伪表象,哦,他始终不太愿意放弃这种自我满足的行径。
就冲着这脸!
不过他那破虫设还得保持住……
于是——
“嘭!”雄虫一尾鞭砸碎了晶石铺就的地板,面色怫然地驱退了悄然上前询问他是否需要尾鞭保养服务的侍者。
“难以置信。”楼西斐不阴不阳地惊叹。
“阁下不去理会也没什么。”谢焉,也即楼西斐的相亲对象如是说。这位能令虫如沐春风的先生风轻云淡的,仿佛并非在行教唆之事。
“然后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闻风而动的鬣狗们送上一条鲜美的肥肉?”楼西斐回以冷笑,“奥瑞啊,我想我应该没有当丑角给虫看的癖好。”
“我以为对阁下来说这都无足轻重。”
“是的,假使没有你们存在的话,当然。”
可怜的少尉只能讪笑。
但要不怎么都说埃诗南迦·楼西斐喜怒无常呢?他的阴云转瞬即逝,几句话的功夫,这个雄虫便又明朗起来了,兴致勃勃想要作乐——
“不过说来……”他轻蔑地笑了笑。
“堕落种?我好像还没见过?”
那无机质感的碧眼迅速地扫视四周,而目光落定……
楼西斐“礼貌”地颐指气使。
“少尉。”
唔,蜻蜓裔,应该飞得很快吧。
“那就请您——”
“带我飞过去吧。”
*
“他的‘场’就像是垃圾场黏糊糊的下水道,里面盛满了腐烂发酵了三天三夜的呕吐物,我一直不能理解,让这种短命鬼好运地多活几天又有什么意义?”
只有同雄虫进行交.配的深度调和才能逆转狂暴的进程,其他一切手段,是注射雄素制剂也好,使用设备震捣调幅也罢,乃至令雄虫亲身上阵去抚慰,都只能减缓恶化速度。换言之,说狂暴症显现的单身雌性可以开始明智地给自己准备后事也不无道理。
警员A正惊喜万分地狂奔而来,闻言登时通体冰凉。瞧他过来,雄虫也并不着急询问情况,犹同脚下的蜻蜓逗趣儿。
“您说呢,少尉,”他的声音轻柔飘忽,如在云端,却非天音,“他的头会像个被戳到的纸皮瓜一样爆炸吗?”
这是玩笑,是恐吓,取乐,而或灵机一动?
原来他为此而来,那便不足为奇,所有虫都知道他可以,也能够。
“什,什么?”警员A麻木地撕出一个微笑,他甚至来不及悲愤,事实上此刻他大脑一片空白。在那对绿眸略带兴味的打量里,他无力地发现雄虫竟然没有恶意,这不是挑衅,更非蓄谋已久,他只是想要,想要单纯地使用一次神赋予他的支配权力。
雄虫没有作出回应,这位阁下像抚摸小宠物一样轻佻地拍了拍警雌的头。他自在地搭过递来的手跃至地面,然后行云流水地当面解下了系覆在所触碰之手上的薄绸,那在角落有着制作者金丝绣名的湖色绸巾便真化作湖水顺着指尖流淌,淌到了雄虫沾了泥水的绿绒皮靴前,他抬脚,要将靴底的腌臜碾去。
“走吧,先生。”
哦,当他不想时,他当然不需要掩饰自己的傲慢。
警员A想起来了,斓黑的微卷发、翠色足肢的尾鞭、阴晴不定的作风……这分明是大名鼎鼎的厌雌症疯雄,宝石蜈蚣埃诗南迦。奥瑞啊,这样的雄虫……他的心现在就像那条被踩碾的绸巾,啊,不不,他的心怎比那条价值连城的绸巾呵。
“头,这是埃诗南迦阁下。”他干巴巴地介绍着。
显然,他的头儿同样也听过厌雌症的大名,这位警官抬眼抿了抿唇,然后拘谨而客气地微笑:“感谢您的帮助,埃诗南迦阁下,这边稍等可以吗?我们还在联系碧昂丽的召醒者。”
众所周知,想要进入已经处于狂暴状态的意识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个时候的雌虫警惕敏感而充满攻击性。为了撬开意识域的大门,虫们往往会用熟悉的东西给予狂暴者一个安全舒适的暗示。或许是一段声音,或许是喜爱的影像,或许是熟悉的虫……
可原本最简单的事情却出现了问题。
他们所调来的资料里是有碧昂丽直系亲属联系方式的。但谁能知道碧昂丽雌父已逝,雄父拒绝链接,兄长鸢殊更是别提了,他们怎么可能联系得上这位搅得联邦上下鸡犬不宁的超级通缉犯!
而旁的亲友……虽说碧昂丽是在役军雌没错,但他的可查联系虫全部都在保密协议覆盖范围内也太过分了,这该死的家伙就没有一个普通朋友吗!
这下,押运员们,无论是警察还是检察,全部面色煞白,如丧考妣。
这边楼西斐见迟迟没有动静便道肯定哪里又出了问题,他暗自吐槽这些不靠谱的虫掉链子,然后开始估算自己强行撬开意识域的可能。
嘿,他那“第一雄虫”的头衔可是实实在在半点水分不掺的实力见证。要是当年他选择上军校,没准都指挥学院首席毕业了!
正不着边际地想着,楼西斐就感觉踩到了什么,他低头……
一只样式为某过分眼熟的粉色沙滩裤海星的耳坠。
……
…………?
………………??
艹!!!
不会吧?!
他心中的激动与惊愕无法用语言简单描述。
是他吗?
是他吗!
是他吗……
未曾经历过这种失堕的人不可能明白他对蓝星思念之深重,他解下绸巾的动作是那么不假思索,他的演技已臻化境,或许吧,他想到他很久没再为奴役侮辱他人而感到可耻了。他就眼睁睁看着属于他的,他那为人时的一切,缓慢而不容置疑地被拆解,碾碎,然后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永恒地消逝在浮光掠影的尽头。
他原本都要绝望了……
谁能知道,谁能知道午夜梦回之际他曾多少次辗转反侧,多少次惊梦难眠。
他的心那样坠落着,坠落着,他不敢往下看——
他真的已经绝望了啊!
只见这作壁上观的家伙如遭雷击,他骄矜的脸上有漫不经心如潮水般退去。那只纤尘不犯的手死死攥着耳坠,似乎要掌心的肌肤与之毫毫相贴,此时这耳坠沾惹的粘腻糟秽便消失了。转息间,他闪现到押运员们身后,蜈蚣裔的迅猛在这里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押运员们惊愕回身。
雄虫一把扼住检察官的领口,拽下他的头来对视。那剔透的绿眼睛激荡着如火一般热烈的情绪,眼尾长长的睫毛上泛着似有若无的晶莹。
还沉浸在不甘中的检察官没反应过来:“怎——”
楼西斐等不及了,他直接打断:“这是碧昂丽的?!”
“啊?什么?”
“这个是不是碧昂丽的!”他高举起耳坠,在这地动山摇的废墟里,不得不像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子在吼叫,“操他爹的我说这该死的傻逼东西是那边那只疯蜘蛛的吗?!!”
检察官被吓了一大跳。
“呃,是,是的阁下,这个看起来有点……可爱,我印象还挺深的。”
楼西斐笑了。
“哈哈。”
他压根不是像!
陈凤青!
这雌虫他爹的就是陈凤青!!
“哈哈哈哈哈!”
他弯下了腰,揽住腹部,他的眼角沁出泪花,他笑得肚子都在痛。
救命啊,陈凤青?这罪雌竟然是陈凤青那不孝子?那个臭屁难搞的top癌?我的天啊这究竟是什么千载难逢的黑历史!
押运员们面面相觑,楼西斐却顾不得他们。他颤抖着呼唤着海芙,在私虫库里调出了曾一点点摸索着复刻出的弦乐器小提琴。
雄虫曾满怀期待地将小提琴的音色于此重现,又气急败坏地将之永久封存,他原以为他再不会叫它重见天日。而现在,他必须得感激自己过去的伤春悲秋与无病呻吟了。
好的,好极了,楼西斐的指尖抚上琴弦,他确信他的好兄弟一定不会忘记这追魂索命的声音,此刻他的唇翕动着,他的手这样稳。他想他虚浮的琴声是绝无法震荡任何人灵魂的,但没关系,曲子可以补足这一点——
系统闹钟同陈凤青,巴甫洛夫铃与狗!
谢焉怔怔地看着被大笑驱散阴霾的楼西斐把未曾见过的全息模拟乐器轻巧地架在锁骨上侧头用下颌夹住。明明是虚拟无形的东西,却仍能感受到其主虫的爱惜与小心翼翼。
早已再没有虫追究如若雄虫褪去浮夸的狰狞的疯狂会是怎样的风采,而此刻所有虫都得以见证那非凡的昳丽如出水芙蓉洗净淤泥。
谢焉,这只倒霉又幸运的蜻蜓简直不敢想象,他不能相信眼前这个温柔的、宁静的、忧郁的青年就是刚刚那个尖酸刻薄、嚣张跋扈的疯子埃诗南迦·楼西斐!
随着黑发雄虫流畅的起手,宁静柔和、优美舒展的声音飘扬流转在了这片废墟上空,那是光明的、曼妙的、静谧的、充满希望的、温和而舒惬的……
凶恶的血腥白幽灵果真渐渐为之停驻。
……
终于,清澈而有穿透力的一声“惊啼”划过夜空。
“天光乍现”。
押运员们目瞪口呆,他们不可置信地把目光在完成链接的两虫间来回移动。
“发生了什么?”
“他,他们认识?”
“赞美我主,什路微亚。”
“什路微亚。”他们共同祷念。
“所以他们是一对?”
“他们是失散过吗?没有认出对方,难道是在三蜕,或者二蜕以前?”
“……那个奇怪的粉色丑东西不会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吧?”
“您刚刚还说可爱?”
“您知道您为什么还没有升职吗?”
“抱歉,叶检!”
“埃诗南迦阁下这个态度变得也太……”
“怎么说?”
“天哪,快别提了,他刚刚可不是这样的。”
“啊,就冲着碧昂丽被抚慰好了,我一定祝他们幸福。”
“等等,你们是不是忘了碧昂丽是我们转押的重大嫌疑犯啊!”
“淦。”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这边,回忆刚刚雄虫的一系列反应,谢焉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一直坚信婚姻是雌性的坟墓,谢焉走向坟墓,为了走出坟墓。而这一瞬间,赤条条的嫉妒、难堪混杂着失落击中了他的胸膛,即使他本没有抱有任何期待。
“谢少尉,您真的想好了?埃诗南迦阁下特意要求配偶出身平民,他的潜台词是什么您明白。就算您能脱颖而出被选中,或许也未必是件好事。”
“他既不会亲近您也不可能允许您找寻第二个配偶,他只会虐待您,而您不能求助,这边也不会给予您支持,您将注定早早死于狂暴。”
“是的长官,我都明白,我考虑好了。”
奥瑞啊,谢焉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小提琴曲没有原型,我随便瞎编的,也没学过小提琴,选它只是因为好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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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 派大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