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大昭第一职业小说家 第5章 第四回 揭底细扬眉吐气

颜约上前几步，站定在周溶面前，故意咳嗽了两声，揶揄道：“周先生，这真的是您多年力作么？怎地与前文比较，反倒落了下风？文辞也平庸，故事也俗气，真不知是江郎才尽还是狗尾续貂呀！”

周溶冷不防教这么一个后生当面顶撞，面子上颇为难堪，又唯恐被他人看破真相，便急忙忙站起来训斥道：“耐陆里个冒失鬼，要拆仔倪冷台？覅来里调皮，快去啘，我教祝员外揪耐一顿。”①

他是努力作凶神恶煞相，但在颜约看来，只不过是色厉内荏，甚至有些好笑。

颜约并不太懂他说的甚么，却也知道应该不是好话，只是一口婉转的吴音，愈发显得他失了气势。

周溶见他呆在原地不动，就又催促道：“耐阿是聋甏？覅来浪假痴假呆。”②

周围一众买书的人也都以为颜约是来闹事的，纷纷对他指指点点。

颜约向周溶一拱手，道：“周先生见谅，我是北直隶人氏，不晓吴语，可否以官话语之？”

周溶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他将方才的意思又向颜约说了一遍，颜约就冷笑道：“周先生自己做得了亏心事，如今反而赖我拆台？你强占了别人的书，在这里风光，难不成还不许人揭穿你的真面目了么！”

周溶脸色登时就变了。

场子被颜约这么一搅，祝员外面色不愉，质问道：“你有什么证据周溶是假的？凭空诬陷可是要吃官司的。”

他向祝员外唱了个喏，然后从褡膊中的盒子里取出那一沓涂画得有些乱糟糟的底稿，以及那两册誊写好的稿本，递与祝员外。他转向在场的所有人，向他们说明自己才是作者“幽存生”，这《梦玉风月缘》是乾和三年他十七岁时的闲暇消遣产物，偶然借与朋友，没想到为人抄写，还流传开来，只是自己后来忙于举业，一直没有再续写。

他道：“我本也并不想借此博名，只教这书就是个佚名文人的作品的好了，却不曾想有人眼红至此，竟要抛弃了良心，冒名顶替，欺骗祝员外、欺骗诸位、欺骗天下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又回头去看面色铁青的周溶，露出一个真诚的笑：“要是周兄非要当这个作者，也可以在我的姓名之后给你刻上‘周溶续’的字样。”

这时那个站在祝员外身侧的锦衣少年忽然出声问道：“兄台方才说是从北直隶来的？”

颜约这才想起似乎还未介绍一下自己，便道：“在下姓颜，单名一个约字，表字思简，是常嘉府桑口县人。”

他从那沓草稿中抽出几张来，道：“多亏这位——是祝公子罢——问起，我差些忘了，这稿子上涂抹的痕迹有不少便是将常嘉土语改作官话的。”

他盯着周溶：“周先生说得这样一口流利的肃州话，自然不是北边来的罢？”

周溶意料之中地从脸一直涨红到脖根。

颜约继续说道：“周先生很聪明，我方才粗略地翻了翻这所谓全本，当初漏掉的土语词基本都被修改成了官话，只是有些修改得并不恰切。”

他拿起一本《秋燕凌海》，与手中的底稿略一比较，指着某处道：“就如这里，许员外不满女儿就是认定了陈生，寻死觅活，对下人吩咐道：‘济小姐哭啕，你看住了。’这‘济’字原是‘尽’字音讹，是‘任凭’之义，周兄却望文生义，改写为‘疏解’；再如这处，陈生爱恋凌仙，却苦于人鲛殊途，想道：‘我有情他有意，不着他恁个身体，还不知怎生亲近。’这‘不着’一词意为‘若非’，周兄不晓，误以为是‘惋惜’义，虽不耽搁阅览，但毕竟也是个谬误。”

周溶不待听他说完，身体就已是微微发抖起来，只“你你你”地说不出话来。

祝员外明了了一切，自觉受骗，震怒不已，立即教两个小厮赶走周溶。颜约望着不久前还十分神气的周溶这时候仿佛丧家之犬一般，极狼狈地逃走了，怀中却还紧紧抱着那本差一点就让他声名鹊起的《秋燕凌海》。

命运的天平终究不能平衡，而总是倾向一方，在轻重调换的一瞬间，周溶就被这天平的震动甩了出去。

颜约心底忽地生出一种异样的怜悯来，即使他清楚地知道周溶是罪有应得。

祝员外向他道歉：“颜相公，实在是祝某考察不周，损了相公的清誉，相公若是要甚么补偿，只要我祝家做得到的，一定尽力。还望相公宽宏大量，原谅贯雅阁这一遭。”

颜约摇了摇头，道：“员外是明事理的人，约也不要别的甚么，只要广而告之，为约正名即可。”遂拾掇好散落的书册稿子，还是放进那盒子里，又朝祝员外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然后潇洒离去。

祝员外又向买书的众人赔礼道歉：不愿要这伪作的，钱财可以原数奉还；若愿意买下，也可退一半的钱款。大家原也是贯雅阁的老主顾，都只是抱怨了几句，并未产生骚乱，可祝员外心里明白，贯雅阁的信誉与威望终究还是受了重挫，必须想办法挽回。

祝公子望着颜约逐渐远去的背影，很着急似的，就要追上去，却被父亲拉扯住了，呵斥道：“你做甚么去？要不是你不仔细盘问，就把周溶那骗子领进来，我们贯雅阁至于闹这么大的笑话么！等收拾完这边的烂摊子，你再去拜访一趟罢，总归他这两天是不会走的。”

祝公子自知理亏，垂了头不敢作声。

忙碌之间，他悄悄抬头向那边的街市寻觅，却已寻不见那个身影。他乌黑色的眼睫旋即又低垂下来，将羞惭而怅惘的情绪掩盖住了。

① 大意为：你是哪里来的冒失鬼，要拆我的台？不要在这里捣乱，快离开，（否则）我就教祝员外打你一顿。

② 大意为：你是聋子么？不要装傻。

注1：周溶所说吴语主要模拟晚清韩邦庆的狭邪小说《海上花列传》，这里不考虑语言的历时演变。

注2：颜约所论常嘉土语词参考魏红的博士论文《明清山东方言特殊语法词研究》（山东大学，2007年），其语料来自于《金瓶梅》《醒世姻缘传》《聊斋俚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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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会说吴语，基本只能靠查资料，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可能会有很多不恰当的地方，欢迎懂吴方言的小伙伴在评论区指点一二～

另外说明一下为什么颜约说的是山东方言：北直隶的东南部一直延伸至鲁西南，按设定桑口县在北直隶南部，有丘陵地形，这与鲁西南的情况基本符合；而且明清时期著名的北方小说使用山东方言的较多，便于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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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回 揭底细扬眉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