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江澄发现魏无羡扮作游魂吓唬他,金凌也跟着胡闹,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虚虚地发一通脾气后便也作罢。
四人重新坐定,魏无羡将自己真身修复、元神归位的经历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江澄凝神静听,时而诧异,时而担忧,时而伤感,时而感慨,表情变了又变,直至魏无羡的话语戛然而止,他依旧沉浸在这番离奇的故事中。这……完全超乎他的想象,若不是魏无羡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又如何相信世间竟有此事?
沉默良久,江澄忽地起身来到蓝忘机面前,恭恭敬敬作揖行礼,将其余三人瞧得目瞪口呆。
“江澄,你……”魏无羡率先打破了沉默。
“咳咳,我……咳咳……”之前一直与蓝忘机有些不对路的江澄,一时也拉不下面子,“咳”了好一阵也没能“咳”出什么话来,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这礼施得过于莽撞了些。
蓝忘机见他恭敬施礼,倒也没晾着他,也起身回了个礼。二人却无一字交流。蓝忘机原本就话少,与江澄之间更是无话可说,见他不语,自然更不会多言。
江澄呢,其实一直对蓝忘机有些偏见,或者说一直暗中与他较着劲。这较劲也不知从何而起,或许是从云深听学开始的吧,这个一天到晚冷着脸的古板少年竟能渐渐将他的好兄弟带离他身边,他心中颇为不服。明明自己才是从小与魏无羡玩到一处之人,为何他偏偏与蓝忘机走得那么近呢?
不过,今日江澄总算是明白了他困惑多年、耿耿于怀的问题。听着魏无羡的叙述,回望之前的种种,再看看面前这眉飞色舞、意气风发的魏无羡,他总算领悟了一切。自己是与魏无羡一起长大的兄弟、亲人,也曾与他拥有共同的家,但是,真正能给予他家的温暖,给予他无限呵护,将他宠回纯真少年模样的人却只有一人——这个对谁都一副高冷面孔唯独对魏无羡温暖如春的蓝忘机。
“舅舅,人这一辈子,有两句话是一定要说的。”一直在旁静静望着长辈的金凌忽然开口了。
江澄尚处于尴尬之中,思绪有些混乱,破天荒地并未斥责金凌没大没小,只是直愣愣地望着他,还下意识地喃喃问了一句:“什么?”
金凌顿了一顿才道:“‘对不起’,还有,‘谢谢你’。”说罢邀功似的看了看魏无羡,那闪亮的目光似乎在道:怎么样,大舅舅,我可是将您这话记得牢牢的呢,夸我,快夸我啊!
魏无羡果然没负他所望,双手竖起大拇指,一脸笑容灿烂无比,赞道:“金凌好孩子,不愧是我们云梦江氏的好外甥,也不愧是我魏无羡教出来的好外甥!”
谁料,他这番话换来的不仅是金凌心满意足的傲娇表情,更接收到一记冰冷的眼神,哦不,两记!身旁那一贯不对路的二人竟同时向魏无羡投出一记耐人寻味的目光,旋即同时开口:
“你们云梦?”
“你教的外甥?”
“……”魏无张了张嘴,不知作何反应。先答谁的?如何回答?啊,我好想回到隔壁去呀,怎么办?
厅堂内的气氛一度冷凝,似乎已然冻成了冰。金凌瞪着一双大眼,目光从每个人脸上逡巡而过,心底十二万分懊悔,没事瞎多什么嘴啊?
“咳咳,咳咳……”这回轮到魏无羡不断咳嗽了,“咳”了半晌也未“咳”出什么话来。倒是蓝忘机见他咳个不停,不知是真咳还是假装,终究放心不下,靠近探了探他的额头,感觉未曾发热,便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也不再提方才的话语。
魏无羡暗暗松了口气,蓝湛这关算是过了,至于江澄嘛,好说。他嘻嘻一笑道:“江澄,你教的,好了吧?你最辛苦,这些年,你受累了。”
江澄心底莫名其妙的一点不忿被魏无羡的话按捺了下去,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道:“知道便好!以后你也收收心,像个当舅舅的样,别没事就带着金凌瞎胡闹。”
金凌悄悄撇了撇嘴,心道:大舅舅哪点当得不好?既教本事又教做人,还幽默风趣,跟他在一起每天能乐上八百回。哪像您,一天到晚板着脸教训人,还动不动就要打断人家的腿!
魏无羡习惯了江澄的口是心非,丝毫不在意他的“教训”,摸着鼻尖笑道:“金凌他舅教训的是。那么请问金凌他舅,金凌他大舅很是疲乏,可以歇息了吗?”
江澄被他一番“绕口令”气笑了:“好好说话!好了,好了,歇你的!”说罢负手转身,朝大门走去。
金凌见状,向魏无羡无声笑着眨了眨眼,小跑着跟上前去。
“啊!”金凌与倏然转身的江澄撞在了一起。
江澄没理会他的鲁莽,匆匆道了句:“含光君,谢谢你带回了完整的魏无羡。”说罢逃也似的奔出院落。
金凌愣了一愣,又回头冲他大舅舅比了个大拇指,随即也离开了荷风别苑。
喧闹了半夜的院子恢复了宁静,应该可以好好歇歇了,可是魏无羡为何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呢?他低垂着头,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看蓝忘机,旋即低头蹙眉,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杵着。
蓝忘机瞥他一眼,云袖一挥,大门应声关上。
“累了?”蓝忘机点着魏无羡的下颌,轻轻将之托起。
“嗯……”应得莫名心虚。
“玩够了?”蓝忘机盯着魏无羡的眼眸,眼底意味不明。
“嗯……”蓝湛这语气,生气了?不是原先答应陪我玩的吗?
“天子笑,好喝吗?”
“嗯。”这还用问吗?
“你们云梦?”
“嗯?”魏无羡忽地瞪大了双眼,原来这关还是没过啊,“那个,蓝湛,我……我那不是为了哄哄江澄吗?毕竟……毕竟人家也不容易嘛!看在这荷风别苑的份上,我们就让着他点呗,好不好?”
蓝忘机若有所思,缓缓说道:“嗯,不错,荷风别苑,莲花坞之后花园。”
“哎,蓝湛,虽说荷风别苑很是别致,却不如云深静室温暖哦。此处只能偶尔休闲小住,静室才是我们的家。”
魏无羡太了解蓝忘机了,简简单单两句话便熨平了他某些毫无道理却又可爱至极的小心思。
“江晚吟还是有些长进的。”蓝忘机的语气不咸不淡,魏无羡却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眼底含蓄的一抹笑意。
“蓝湛,我真的乏了……”那拖着长腔的熟悉语调上场。
“歇息。”荷风别苑是吗?那便住一晚试试咯。柔和缱绻的烛光中,蓝忘机的嘴角一点一点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