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江澄与金凌自荷风别苑离去之后,魏无羡三言两语熨平了蓝忘机那无处不在的柠檬酸,乐颠颠地进房歇息去了。
蓝忘机在门外负手伫立片刻,便听见魏无羡叫道:“蓝湛,你不进来吗?”有些软萌,有些嗔怪,让人心尖不由自主轻颤。
蓝忘机扶额轻叹一声,缓缓跨入门去。魏婴啊魏婴,为何总是如此磨人呢?你可知在云深之时,蓝湛每晚必去冷泉?你可知,即便已是数九寒天,蓝湛依然坚持在极寒冰水中浸泡良久?你不知,也无须知。你只须做好你自己,做一个随时随处眉眼绚烂的魏无羡即可。
可是今晚,云梦莲花坞,荷风别苑,没有冷泉。
蓝忘机心道:那便试一试咯,没有冷泉,的确是个难题,不过,自己的定力应当还不错吧。
偏偏魏无羡是个不消停的,总在不经意间点燃一簇小小的火焰,然后自己优哉游哉呼呼大睡,任那一小簇火焰越烧越旺。
“蓝湛,我睡不着,你给讲个故事呗?”
“不会。”
“骗人,你之前明明讲过的。”
“目连救母吗?再听一遍?”
“额,那还是不了……要不,你唱首歌呗?”
“不唱。”
“为何?”
“很晚了……”
“可是我睡不着……”
“好。”蓝忘机只得轻轻哼唱起来。
言语上的纠缠尚可应付,大半夜的被迫唱歌也勉强能够接受。最要命的是,魏无羡听着听着,忽道:“蓝湛,我冷……”
“过来。”
“蓝湛,白日里走多了路,腿酸……”
“……给你揉揉。”蓝忘机悄悄咽了下口水。
旋即,修长结实的腿架了上来,宽厚温热的掌心与刚劲有力的手指覆了上去。那一刻,颤栗从指尖延伸至蓝忘机心底。他在脑中暗暗盘旋着清心音,才勉强管住自己的手掌长久地停留在那位置而未上移。
和着轻柔的曲声,伴着舒适的按揉,瞌睡虫渐渐爬上了魏无羡的眼皮。他迷迷糊糊道:“蓝湛,不是《忘羡》吗……怎地成了……清心音……”声音愈来愈低,话语愈来愈含糊,最终成了轻浅均匀的呼吸声。
哼唱并未停歇,按揉尚未中止,蓝忘机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态,在没有冷泉的莲花坞,一边尽心尽责地纾解着某人的疲惫,一边凝神冥想清心之曲,一点一点驱赶着某些难以自持的念头……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幔的缝隙,悄然斜进房来,轻轻掀动着魏无羡漆黑浓密的睫毛,使之蝶翼般微颤起来。魏无羡慢慢睁开眼,瞬间的失神过后,方忆起昨夜是如何入睡的,旋即抬手往身旁一探,空的!
魏无羡这会儿总算是完全清醒了,他喊了声:“蓝湛!”屋内空空荡荡,回答他的只有寂寞的回音。明知蓝湛定然不会不告而别,心中还是有一丝莫名慌乱,他一个翻身下了地,顾不上披上外衫便趿着木屐往外跑。
就在此刻,吱扭一声房门开了,魏无羡收脚不及,与来人撞了个满怀。登时,清淡的檀香味儿与清寒的霜露气息裹挟全身。不用抬头也知是谁,他干脆闭上双眼蹭了蹭,将自己团得更深。
蓝忘机蹙紧眉头“啧”了一声。须臾,某人便腾空而起,三两下被人塞回了尚留着余温的被窝。
“为何不穿棉袍?”
魏无羡一睁眼便对上蓝忘机清冽的眸光,只得又心虚地垂下睫毛,讷讷道:“我……我……想找你……”
好吧,这一句断断续续的话语就将蓝忘机打败了。他垂下蒙着薄雾的眼眸,喃喃说道:“无须寻找,无论何时与何地,我,一直都在。”裹着棉被的手愈发紧了。
的确,自从恢复原身以来,魏无羡变得愈加黏人,二人几乎形影相随。以往,二人办理事务往往分头行事,一个主管仙门事宜和云深家事,一个负责弟子课业。如今,魏无羡做什么事都要与蓝忘机一起,非得共同处理完一件事务再相偕投入下一事务。加之蓝曦臣出关,二人清闲了许多,更是朝夕相伴,片刻不离。
“蓝湛,你方才去哪里了?”
“后花园。”
“嗯?”魏无羡有点懵。
“你和江晚吟说的——后,花,园。”不知为何,蓝忘机说这话时语气有点冷。
“哦——”魏无羡笑着拖了长腔。哈哈,蓝湛还有点吃味呢。
“暖了没?暖了就起来。”蓝忘机瞥他一眼,没好气道。
“蓝湛,你帮我……”魏无羡如往常一般大喇喇等人扶他。
“自己起。”蓝忘机沉声拒绝,手却已伸至他背后,眼底一抹笑意悄然晕开。
魏无羡一边眯眼享受着某人熟练的侍候,一边问道:“湖畔清冷,荷叶凋残,你一大早去那干嘛啊?”
“醒早了,无事闲逛。”顺便——降火,清心。
“嗯。待明年盛夏,满湖莲叶接天,水中芙蓉开遍,你我再来此泛舟闲游,可好?”
“好。”只须你想,无何不可。
笃笃,门环叩响,金凌叫道:“大舅舅,含光君,用早点了。”
二人相视一笑,相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