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十二时辰]无常难缠 第5章 追狼

张小敬让柳无意去后门守着有人外逃，自己率先进了前门。意外的是柳无意发现后门是从外锁上的，俨然不像胡子曾所言遍布打手的模样。她观察片刻，不由得担心人都被调至张小敬处，连忙又绕回去。没成想刚好看到张头儿刚跟着一个武侯踏出了金银器的铺子。

“出事了吗？”柳无意忙追上去问。

“柳无常。”那武侯敬称柳无意一声，指了指望楼，简单的解释了缘由。

柳无意，探头望一眼门帘里，隐约看到一个发须花白的身影。

“张头儿，”柳无意皱着眉头，目光从金银器的铺面绕一圈回到张小敬身上，摸了摸下巴，暗示刚刚进门的暗桩——胡子曾，提醒道，“人还在里面呢。”

张小敬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你去，有需要帮一把，”他停了停又嘱咐道，“要有危险，顾好自己个。”

柳无意点点头，看着上司与武侯离开，转身进了铺子，眼见着一个精瘦的老头，大约认出柳无意的衣服，看到她的同时挺直腰，喊到：“早已已言过鄙店从未主动与狼卫勾结，这般不依不饶，敢不敢问过京兆尹老人家先！”

“京个鬼！”柳无意随手掀翻一旁的货物，咣的一声拍在案几上：“刚进门来一大胡子躲哪儿了！”她摆出一副碰瓷的嘴脸，啪得把之前的胭脂盒子拍在柜台，煞有其事的怒道，“卖我劣质胭脂还收我两钱银子 ，我阿姊因为这毒胭脂脸都红肿了！这般护着那小子，是想替他顶罪吗？”

大概是没想到会碰上这么个剧本，金银铺的老板似乎卡了一下，伸手指着“你……”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来。

另一头柳无意从进门就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对的样子，随着时间越积越重，她突然感到一阵冷意，反应过来问题所在。

太安静了。

这间铺子太安静了。

“老头儿！”她警觉着四周问到，“你铺上的伙计呢？”

掌柜变了脸色。

柳无意跃过柜台把人压倒在地，一个人影从柜下越出，寒光一闪，她一脚踢过去避开锋芒。

胡装的狼卫显形，杀气肆意，眼见着弯刀因为掌柜被撞开而劈空，又转势刺向柳无意。

柳无意长刀连鞘空挡两式，碍于狭小的空间却很难抽刀，一个不察被扯着从肩头狠狠摔在地，接着就见狼卫又转了方向。

“小心！”柳无意提醒道，可狼卫动作更快，迎面给了正在翻身逃命的掌柜一脚，后者一头撞上柜台，很快被血泊淹没了头发。

狼卫转身还想给另一个补上一刀，不想却见柳无意地上一滚，已然□□上弦，迎面一箭射出。

那狼着实灵活，竟然险险避过，也不恋战，转身便逃。

柳无意急追过去，刚走廊里却被绊到。她连忙一个翻滚站定，赫然发现居然是躺到地上的胡子曾。

故友咽喉被划一刀，气息渐熄渐弱。

柳无意一惊，连忙上前探查，发现对方居然还有意识，她连忙扯一块布压在胡子曾的伤口上。

但指着片刻，后颈突然发麻，柳无意飞快的一手腕挡在颈间，却依然被身后狼卫扼住咽喉。

强大的臂力越勒越紧，柳无意开始呼吸困难，以及被扯着连连后退，她奋力一抬脚，越过肩头劈在身后。狼卫重心不稳扯着人后跌靠在墙上。感觉身后力竭松懈的片刻，柳无意下意识地大喊一声，“张头儿！”

不想下一刻，熟悉的身影冲出，直接撞开狼卫。

接着便是一片混乱，柳无意被一把推倒一旁，摔在地上，喘了好几口气，混战的人中发现，张头儿真的被她一声召唤来了。

“张头儿，”柳无意急切到，“胡子曾！”

“先救人！”张小敬寻得空隙只得一声，接着便拽着那狼卫乱斗间跌进内室。

柳无意见张小敬站着主动，稍加放心。转身回去帮胡子曾把伤口包扎起来，条件有限，她只能尽力帮忙止血，腾出片刻探了探那掌柜的气息，倒是比胡子曾还清晰些，只头下血迹扩散越来越大，她也只能帮对方简单处理下。

却听得张头儿与那狼卫厮杀冲撞连声不断，柳无意把人安置在一旁，本准备前去帮忙，却察觉二人突然消了声息。柳无意一惊，连忙跑去，发现张头儿与狼卫打斗的内间地面居然有一暗渠入口。她挂在入口翻身朝下顺着渠道望去，隐约看到不远处的张小敬，正在向上张望什么。

头顶俨然照射出口的光。

“张头儿？”柳无意喊道。

“先把人送医馆。”她听到张张小敬的命令，“然后让姚汝林召集不良人支援。”

她“喏”一声应下，翻身返回内室，再次看了看胡子曾的情况，出血有所减缓。柳无意希望是包扎有效果，但满地的血量又让她担心是最糟糕的情况。

“坚持下，我马上送你去医馆。”她轻声道，却在起身时突然被一把抓住手腕。柳无意欣喜的发现伤者似乎有了意识，凑轻轻唤道：“胡子曾，胡子曾？”

只见到故友嘴唇微动，不知其所言。

柳无意凑近，听到对方轻声道：“……助……张……”

她沉默了片刻，直起身，一手扶在伤者身上，郑重道：“给我撑住老曾，你绝不准死！”

柳无意看到已了无意识的胡子曾缓缓勾起嘴角。她咬了咬牙，俯身朝人一拜，转身冲出铺子。

所幸出门便遇到两个武侯，柳无意忙上前嘱咐二人把胡子曾和掌柜送就近医馆。思及刚刚长兵器的不便，还向一个不良人借了铁尺。接着便翻身几步跃上屋顶，简单辨别后朝可能的目的地追击而去。

张小敬和狼卫早已无踪迹，但望楼的烟箭一条条划过天空，步步追击着逃窜狼卫，清晰地指出所行路线。

怀远坊祆教祠。

柳无意到达时，周围沃教教徒已经陷入一片赤红的慌乱。她穿随手扯下一旁晾晒的祆教红服裹于身上，慢慢接近以及旋涡中心。

狼卫正抓着一个沃教稚童站于广场中央，威胁，并愤怒且茫然的向四周喊：“你在哪儿？！”

柳无意在被鼓动的慌乱中穿行。眼看着张小敬被淹没在教徒的红衣之中，顾不上招呼对方，她扯起遮面，隐蔽容貌，绕开那狼卫的注意侧面行进。

然而草原上的恶狼比想象中惊觉，几步之遥内突然抓着人质转向她的方向。

眼看着屠刀即将落下，柳无意急智间突厥语开口：“你引起太大骚动了！”

熟悉的语言让狼卫在吃惊后犹豫了片刻，对走进的人有些怀疑，却又在焦急中失了冷静，全然没有发现眼前的人就是刚刚金银铺的人。

柳无意回忆着狼卫刚刚无意间露出的不合理，知道自己赌对了。

对方在找人。

柳无意看到有教徒举着凶器从狼卫身后慢慢凑近，不由得颦眉，她忙压低声音吸引着对方注意力，一面慢慢靠近，一面再次以突厥语言斥道：“计划不是这样的！”

狼卫盯着她，犹豫片刻，应道：“我找到……”他突然警觉止声，扭头朝身后看去，手上也不停歇，反应极快的举刀往下一刺，柳无意连忙往前一扑，伸出手臂挡住寒刃，硬生生接过划过的流光，伴随着溅起的血色，她的小臂被划出极深的伤口。

好在这一击总算是隔开了人质，一旁女性尖叫的扑上去抱住稚童。

她侧头险险避过颈侧一刀，遮面却被挂掉。

狼卫见是刚刚之人，下手愈加凶狠。柳无意伸出铁尺几次阻挡，最后一把卡住对方的刀，接着施全身之力把人扯倒在地。

狼卫的刀被夺下，但很快找准重心，一脚把柳无意踢了出去。

周围陷入一片混乱，柳无意连退几步，突然发现被拦腰抱住，她暗道不妙，接着被狼卫往地上一摔，砸上一旁栏杆上。

柳无意只觉肩上一疼，动弹不得。眼看着狼卫再次捡起刀，自己却无处可躲，直觉要完。

没成想旁的冲上来一个书生，大喊一声：“还我绿眉命来！”一把小刀朝狼卫几下连刺。

这意外不只柳无意，连被刺的狼卫都没反应过来，似乎还在怀疑自己是否受伤，紧接着便被扑面的教徒推翻在地。

柳无意似乎听到张头儿的声音，但她整个人也被红衣淹没自顾不暇，被人踩了几脚，着实狼狈的在人群中寻一角落缩起来。

突然有手从身后抱住自己，柳无意反身一扣把人翻到地上，却发现对方居然是怂、是姚汝林。

“我在助你离开！”她听到对方怒气冲冲喊着：“这般粗鲁作甚！”

柳无意咧着嘴避开视线逃避尴尬，又生硬的转开话头，问道，“张头儿呢？”

“无碍，这边！”姚汝林一手拽住柳无意，一手推开身前的人群往前挤。

整个教坊一片混乱，柳无意在姚汝林又扯又扶之下挤出众人旋涡，但很快又陷入下一个漩涡，不过她很快到了空隙之处，看到被武侯隔开众人一片空间之后的张小敬……以及刚刚刺伤狼卫的书生？

她家张头儿正扯着对方在吼什么，似乎很想把人揍一顿的样子。

“张都尉，人找到着了。”姚汝林把她往张小敬处一推，扯着伤口，柳无意以咧着嘴吸气。

武侯一身皂色，被血浸透全然看不出颜色，但张小敬一眼便看到柳无意的伤，上下看了看，问道，“肩上也伤到了？”

“那狼卫力道大的简直不是人，估计要脱骨，”柳无意应道，“不过无大碍，还是先管好教坊为先。”

姚汝林推着两人往前，想要快些冲出坊门，却被张小敬拦住，要求他立即封锁坊门。事权从急，姚汝林无奈，只得吩咐下去。

趁着片刻空闲，张小敬抓住柳无意的手臂，翻出伤口看了看，“有点深，但没伤到筋骨是好事。”柳无意看着张头儿扯一些布条缠住血流不止的伤口，但很快再次被浸湿，于是又在伤口之上做了止血捆扎，最后被叮嘱道，“回头还是得让医馆包一下，接下来悠着点儿。”

柳无意点点头，提到医馆，又想到同袍，开口言道，“张头儿，胡子曾他……”

突然一众兵士从房门闯入，四下把人围在中央。等众人站定平息周围混乱，柳无意这才注意这些兵士乃旅贲军。然而气势汹汹，全然不像帮忙的样子

果不其然，柳无意见崔器那憨兵从中间出来，开口便下令：“拿下！”

“等等！”张小敬一把按住差点儿暴起的柳无意，“为何拿我？”他向近身的旅贲军喝道：“今日长安有大劫！我看谁敢拿我！”

这时的确着实让人恼火，靖安司众人是否干些甚她是不知，但一早跟着张头儿连番追查，最后刚有些痕迹，转头就要拘人，连怂姚都看不过去，只问那崔器为何捉拿自己人。

崔器吐掉嘴里的薄荷叶，一步步走近张小敬，低声道：“你是兵是贼？”

手下人似乎安静下来，张小敬松开柳无意，抬首面对崔器的质问。

只听那憨兵附耳对张头儿道，“你是兵，就得听令。”

柳无意眼见着张头儿为这话收敛了锋芒。

而后那憨兵后退三步喝到，“张小敬！”

张小敬叉手一礼，跪下应声：“喏。”

“奉何监令靖安都尉张小敬，即时夺职速压归司台。”

旁的旅贲军收起刀侍正要上前押解，张小敬突然起身喊道：“住手！”他冲上去拦，却依然慢了一步。

柳无意一个起跃双腿一击把人踹倒在地，紧跟着一反腿压着崔器的武器，转而起身制在对方身上。

对面一连几式迅疾流利，崔器有些措手不及的手肘格挡几下，但长久以来的生死拼杀很快让他寻得破绽，硬挺着挨了两拳，伸手扳住柳无意力量较弱的左肩。他不知道自己这一下刚好抓住对方脱骨处。直觉身上压制突然松力，便趁势把人掀翻在地，接着举拳便要回敬对方。

但他被张小敬拦下了。

“收手！”张小敬喝到，并且眼疾手快的拦住手下想要反击的偷袭。

“小柳儿！”张小敬先瞪一眼柳无意以示警告，察觉对方不忿之下有所收敛后，才转而对崔器道：“应李必所言，若我行动不得，得有人助你们继续追查狼卫。”

崔器却一直在面无表情的瞪着柳无意。

她这冲动的暴起彻底抹消了二人因为崔六郎这一共同故人而产生的淡薄情意。

“她这般冲动行事，不安定。”崔器言道。

柳无意抬眸又瞪他一眼，却听一旁张头儿又一次警告。

“小柳儿！”

张小敬又唤一声柳无意，实则确实让她表态。可疑之人就在这坊间之内，狼卫死前莫名遗言显然暗含更大危机。他不知靖安司接下来如何行令，但长期跟两张口打交道让他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如果被关回死牢，需有人继续下去以阻止对百姓更严重的危害。

柳无意自然听出张头儿言下之意，即使颇为不忿，最终还是应下嘱托，轻轻点头，开口到：“喏。”

崔器这才放开柳无意，却并未松懈，后退一步，警觉地盯着她的行动。

崔器一松手，立马有旅贲军上前押住张小敬和柳无意。

柳无意皱了皱眉，未言语。

“我与你们回去，”张小敬察觉柳无意的异状，与崔器道，“但别这么押着她，她刚刚为救人，被狼卫伤了。”

崔器看一眼张小敬，颇为诧异，似乎因为刚刚与柳无意一场对峙而怀疑张小敬的话。

但张小敬自然不似有假，崔器又看回柳无意，想起兄长言道眼前之人复杂，脸色颇为不善，片刻，才撇嘴言道，“她不安定，起码在回靖安司路上得拷着。”

旅帅既开口表态，两个旅贲军便松开人。

柳无意白一眼崔器，哼一声，伸出手。

崔器撇着嘴咬咬牙，取出铐上前，攥着柳无意的腕拷上，在他又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时，感到手下一颤。

柳无意轻抖了抖眉头。

崔器停下动作。

柳无意抬眼撇对方一眼，看到对方松开抓着自己伤处的手，握起拳，把镣铐的另一头拷在自己腕上。

“你……！”

“若生事，”崔器打断柳无意的言语，把镣锁在臂上缠两圈，警告道，“责任全在你上司身上。”

“有病吧你！”柳无意为这连坐怒道。

崔器不再理她，呼一声收兵，攥着镣锁扯动，感觉到另一头消极的跟随。

张小敬向留下的姚汝林部署接下来的行动。

柳无意慢腾腾的跟着镣铐另一头的憨兵，一半的思绪厌恶着身前的憨兵，一半的思绪却望向西府金银库，担忧着九死间的同僚。

崔器在无人察觉时，若无其事把手上的黏腻在墨色的布衣上抹掉

下章预告

柳无意：张头儿呢？

崔器：关押了。

柳无意(╯‵□′)╯︵┻━┻

徐斌：等等，柳武侯,卷宗还在！(飞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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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追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