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十二时辰]无常难缠 第6章 接骨，借衣

柳无意心不在焉的跟着旅贲军进了靖安司的院落，突然感到腕上镣铐一扯，她一看是那憨兵拽住了镣铐的另一头。

“坐堂医官在后院。”崔器上前解了柳无意的镣铐，并嘱咐自己的副官引人过去。

柳无意瞪他一眼，才向张头儿看去。收到张小敬颔首示意之后，才闷声跟着那副官向后院行去。

旅贲军的副官大约是听过她过往行事，又或者被刚刚怀远坊的冲突惊到，引一路沉默不语，却始终神色莫名的偷看着她。

他们到坐堂医所在医馆，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包括那副官都疑惑万分，逮住一个过路的小厮询问，才知晓刚刚医馆们被遣出去救人了。

这回儿看着柳无意坐下，更是尴尬万分，支吾半晌才轻唤到，“那个。柳武侯……要不等一下？兴许马上就回来了。”

“你忙去吧。”柳无意心不在焉的应道。

副官赶忙趁机溜了。

柳无意等了片刻，安耐不住，看到一旁药箱，上前翻看。

恰巧刚刚小厮再次路过，她便又向对方询问医者被遣去何处。

“好像被司丞遣去西府什么铺子？”那小厮应道。

柳无意猜想莫约便是金银铺。一方面担忧胡子曾的情况，另一面那些大夫估计一时半刻也回来不得。想到整个靖安司的人，她又问：“檀棋呢？”

“也被司丞遣出去了。”

柳无意内心默默叹一声，发现还是得靠张头儿。

柳无意走进前厅，却在一众正在忙碌地吏官里看到徐斌，她背地里上前把人扯到角落，问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徐宾连忙左右顾盼。

“无人。”柳无意道，责他思虑过甚。

“无意，”徐宾如日常般唤得她一声，又觉不妥，又道：“我还是唤你柳……”他眼见着柳无意挑起眉头，连连改口：“武侯，武侯，柳武侯。”

柳无意颇为无奈的白徐宾一眼，只听他低声道：“这事莫多问，只要能办成，或可免小敬的死罪。”

“……你是真不知晓还是怎得？”柳无意闻言失声气笑，“那憨兵早就说破……”

还未等徐宾开口问那憨兵是哪憨兵，柳无意便看到那憨兵进了前厅。

“崔器！”柳无意高声询问道，“张头儿呢？”

崔器见是她，顿了顿，应道，“押解他归司台，自然要关起来了。”

柳无意张了张嘴，又闭上，压下舌尖的脏话，吸一口气，才开口道：“我要见他”

“不行。”

柳无意因为崔器毫无思索便脱口而出的拒绝颦起眉头，慢慢昂起头询问道：“怀远坊的详情告知李必了吗？”

柳无意看到崔器再次沉默了一下，道：“崔某只负责把人押回靖安司。”

“也就是怀远坊的你还未告知李必？”

“长安城诸事自有望楼禀与司丞。”

柳无意抬起手很像是要把人揍一顿，但在崔器提防之前又放下，很是莫名的笑出声，“崔公，”到底是忍耐不了的讽刺道：“今儿长安要是完了，不得不说崔旅帅您得占三分功。”

崔器因为这指责也恼了脸色，断然道：“崔某奉命行事，问心无……”

柳无意碰的一脚踹在一旁案桌上，打断崔器的断然，可她似乎还不解气，愤怒地抓住一旁桌角，但徐彬眼疾手快率先摁住了案桌：“那、那个，无、柳娘咳、柳武侯，莫……莫冲动，”他战战兢兢略带商议的口气道，“我先把案卷收起来，你再掀？”

崔器已然被歇了大半气势，低下不少的声音应下后半句，“……问心无愧。”

再次被撩拨的怒火让柳无意一拳砸上案桌，咣当一声，砚台被震到地上。

徐宾伸了伸手，没冲动收走满桌的案卷，半是因为怕更惹恼这无常鬼，半是见着对方已气愤到转身要离开。

“柳、柳武侯……”徐宾开口想劝劝对方，结果身旁军官似乎还不嫌乱的开口，“你若事了，柳无意，何监要见你……”

“没空！”

二人目送气冲冲的柳无意离开，徐斌轻咳一声，开始拾掇被打乱的卷宗，突然咦一声。

“怎得？”崔器问。

“柳武侯，”徐宾伸出手，抹过柳无意留在乌色案桌上的印记，问道，“她受伤了吗？”

崔器看着他指尖赤色，想起之前手心蹭在布衣上的黏腻，心中百味陈杂。

单手颤颤巍巍缝上伤口最后一针，她松口气停歇片刻，牙咬着另一头系紧上结。

虽然有过不少伤口缝合的经验，但给自己动手还真的是第一次，好在那些医官的药材与工具留的足够。张小敬为了给柳无意止血捆扎的相当结实，还扎了死结。她费了好大劲解不开，干脆连着衣衫袖子直接用刀划开，单手用力不均，又撕又扯之下，从颈部开始到左肩一下大半截袖连带衣衫被扯了下来。

柳无意正思索着，如何单手用刀把多余绳线隔断，只听砰一声门被粗暴的打开。

来人一边闯入，一边嚷着，“柳无意，刚刚言道何监与司丞……”粗狂的声音突然止了息。

做足了心理准备的闯入者显然没想到开门会是这么一副景象，崔器似乎被她不整的衣衫模样烫到，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柳无意一声把人叫住，“过来帮忙！”

门外静了片刻，才有了声音，“……我去唤檀棋。”

“她出去了。”

“你怎知晓？”

“我问过了，有她我还找你啊。”

见门外还是没有反应，柳无意不耐到，“都什么时辰了，还讲究穷避讳，要不你就把张头儿给我叫来。”

崔器沉默半晌，才慢吞吞蹭进来，他的视线从地面移到一旁墙侧的古籍架上，直到对面传来催促的敲桌声，他才抬眼与柳无意飞快的对视一眼，又收回视线，专注于对方伸出在桌面的手臂、已经缝合的伤口上。崔器几步上前，一刀隔断缝线。

柳无意嘶一口气，道，“轻点儿，还不如我自己呢！”她一面抱怨着取下止血和缓解痛处的针灸，连番抽气声缓解着忍耐下来的疼痛，一面拿起白布开始想把缝合的伤口包扎起来。

然而单手的不便让她搞得松垮垮，崔器看不下去，无言向她伸出手。

柳无意抬眼看了看对方，满是嫌弃的布递过去。

但见崔器熟练地捆起伤口，柳无意想了想问道，“你会接骨吗？”

“军中常见，略通。”崔器随口应道，说完却突察不妙，下一刻果然见柳无意褪下着体衣。

“你！”崔器连忙再次扭头避过身去。

“至于那么大反应吗？”柳无意自己是全然不在意，“要不是你下手那么狠，本来也没这么严重呢？”

无意间的一瞥便收回视线，崔器有见到柳无意为行动方便穿在着体衣下的系着的诃子，陇右时见过营妓，长安也去过烟花地，但现下于他，已经着实出格了。

“还是那句话，”崔器听柳无意说道，“我事儿急，待会为长安城还得忙着，要么您大发慈悲帮我接上去，要么能不……”她叹口气，退而求其次道，“你就算不放张头儿，带我找他去也行。”

崔器沉默半晌，扭回头，见到柳无意背对着自己。

柳无意便露出半个肩头，已经因为出臼出现肿胀和淤血满是褐色淤血。

崔器避开视线呼一口气，才走上前，伸手在咫尺内，又停下。他注意到对方内穿的诃子既无绣样也无花色，只是捆紧的素净白布，后背上零星遍布些许伤痕，有一片明显的烫伤伤痕。

“如何了？”柳无意问完，便感到对方碰到伤势，她下意识肩上轻抖，又察觉他收回手。

崔器正在犹豫，便听手下人道，“凉。”

“我得、知晓哪里出臼。”他解释着，再次伸出手，搭上柳无意肩头，触到骨错处，他听到柳无意尖锐的嘶声。

“忍这点儿。”崔器劝到。

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疼，柳无意随口恼道，“你手甲太冰了！”

肩上的动作停了停，手却松开，又传来什么动静。柳无意疑惑回头，看到那憨兵居然在脱臂甲。

崔器看一眼柳无意，合手哈一口气，快速的搓了搓，才再次碰到她的肩，按上刚刚找到的位置，轻轻摸索着。

柳无意心情复杂，最后只提醒道，“准备动手时说一下。”

但她却没听到崔器回应，反而是突兀的问道：“为何要当武侯？”

柳无意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问自己，轻声哼笑，反问道，“你又为何要进旅贲军？”

“为了留在长安，”柳无意听到崔器一本正经的回应，“龙武军门槛太高，右骁卫多高官子弟，起点也不低，贵，且无用，旅贲军易进，也刚好，既为太子兵，结交权贵机会多，对出身要求低，事多，任务多，好立功。”对方声音停了停，才开口道：“只是，还不够。”

“不够什么？”柳无意问。

但这次崔器不只止了话语，连手上也停了。

柳无意以为问道对方痛处，改口劝慰道，“呃，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也不必这般……唔！”骨头摩擦的锐痛从肩头扩散全身，柳无意一窒，而后拍案而起，尖叫，“崔器！”

她这一声，喊崔器莫名心虚，连带解释也开始口吃越发严重起来

“若、若有所准备，筋骨绷紧，反、反而更疼，你……若乱动，错位便麻烦了。”

崔器结结巴巴解释完，才注意到瞪着自己的柳无意正面朝着自己，他在对方锁骨划过视线，连忙扭开头。

身旁安静片刻，传来衣料悉悉窣窣的摩擦声。

崔器咽了口唾液，只觉口干，他掏出两片薄荷叶嚼进嘴里，缓解着口齿不清的紧张，低声道最初的目的：“司丞和何监刚刚有令，若你无恙便过去……”

“借我身衣物。”

“嗯？”

没想到会是这话回应的崔器疑惑且吃惊地看向柳无意，但看到她已经披上的外衣后，理解了她的话。

武侯衣物已经损毁大半，柳无意把破碎部分搭在肩上缠绑几下才勉强遮体，也确实着实没法继续穿戴。

“我、”崔器想着解决办法，回应，“我帮你禀司丞，檀棋哪里寻一件。”

“莫说笑！”柳无意直接拒绝，并道出缘由，“她的衣服料子若坏了，是我那几钱月例赔的起的吗？”

崔器还在苦恼，柳无意却眼见着徐宾从门口走过。

“老徐！”她唤着对方凑过去。

徐宾还是那副让她难受的彬彬有礼，先是一拜，才问道：“柳武侯伤势如何”

“小伤无碍。”她摆摆手，看门见山道：“借我身衣物。”

她这开门却让见山的徐宾卡了半晌，才勉强应道：“这……几日来的匆忙，未曾带换洗的衣服。”

“那……”

“柳无意。”身后的崔器再次唤自己，柳无意只看他一眼，扭头徐宾却已经溜远。

只听崔器道，“我这有衣物借你，过来吧。”

最后看一眼连唤都来不及，已经没了踪影指望不上的徐宾。柳无意撇了撇嘴，无言跟上去崔器。

柳无意随崔器进了一间院落，左右摆置像是兵士休息之处。

她见着崔器在屋内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一个包裹，像是自言自语般道：“本是给……做的新衣，取来许久，因为近来事耽搁，还未来得及……”崔器拿在手上看了看，最后还是递给柳无意：“也穿不着，借你刚好。”

柳无意盯着那包裹缝隙漏出的衣物纹路，脸上却着实不善。

她自是认得的。

这衣物本应的主人与她再成衣店碰过头，当时那吝啬鬼指着布料得意的向她炫耀着阿弟给自己订的新衣。

柳无意轻啐一口，低声道，“你真是故意的吧。”

“什么？”没听请的崔器一脸疑惑。

柳无意接过手，抬头郑重道，“我会还你的。”

“哦，”像是思索了什么崔器才道：“那便不必了，搁着浪费……”

“我会还你身新的。”柳无意提高声音强调道。

此时的人们

此时的何监和李司丞疑惑崔器怎么还没把话传到，

此时的徐宾思索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在无意面前露面，

此时的张小敬一边担心狼卫的事一边忧虑手下的伤一边被身旁的书生烦的怒火冲天，

此时明明与当下无关却被连番提起的出门办事的檀棋喷嚏连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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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接骨，借衣